講經(jīng)論道的太后 第53節(jié)
拓吉的哥哥當(dāng)于居次迅速穩(wěn)定政權(quán),自立為暉爀可汗,并且還準(zhǔn)備了盛大的典禮,要迎娶中原秦國公主為大閼氏。 然而,漠北的貴族和臣僚們并不贊同。 秦國公主身份尊貴做閼氏可以,卻斷斷沒有讓外族女子做大閼氏的道理。 漢人注重血統(tǒng)傳承,漠北也同樣注重。 只是他們不贊同歸不贊同,沒有人敢說出來,誰拿血統(tǒng)來說事,誰便是同暉爀可汗過不去。 暉爀是個極其厲害的人物,不僅能把驍勇善戰(zhàn)的拓吉殺了,還能讓漠北的軍隊只聽他一人號令。 這已足夠嚇唬那些只有花架子的貴族和臣屬了。 是閼氏還是大閼氏,阿爍也不甚在意,畢竟她千里迢迢的來也不是為了這么個虛名,只要北疆的百姓們好,讓她做丫頭也使得。 只是,這位暉爀可汗才上位不久,怕不是為了向中原示好,得到中原的支持。 這才破例讓她做大閼氏。 那也沒什么,她母后是怎么個賢良樣兒,她照著來就是了。 總之她是什么也不怕的。 一進(jìn)漠北王廷,人家的態(tài)度是沒話說。 還專門為她辦了好幾場宴會,只是她不是以前。 如今看著這些,只剩下了例行公事的禮貌和客套。 暉爀可汗雖說親自派了侍女給她,卻還是準(zhǔn)許她用自己帶來的人,吃穿用度都是照著中原的樣式來。 更令她不解的還有一件,婚儀也是兩樣,白天照著傳統(tǒng)的蔑爾乞習(xí)俗來,晚上依著中原的習(xí)俗辦。 人家將就到這個地步,連阿爍都感嘆,這個暉爀可汗果真是個能干大事的人吶! 夜晚,阿爍依著中原習(xí)俗穿著大紅嫁衣坐在床上。 如此熟悉的精致令她有些恍惚,她穿著鳳冠霞帔,頂著紅蓋頭端正的坐在喜床上,心里卻想起了云朗。 原本她父皇和母后也都同意了,公主府的址也選好了,連工部禮部都報過了。 臨了臨了,人跑了。 罷了,終究是她不值。 正胡思亂想時,忽聽得外頭一陣氈簾響動,門外侍女行禮聲響起。 大汗。 阿爍忙正襟危坐,知是這暉爀來了。 那人穿著皂靴,一步一步走到她前頭,卻并不掀蓋頭。 只帶著些北語口音道,殿下,遠(yuǎn)道而來實在辛苦,若有不周之處,定要告知于我,不要委屈自己。 阿爍聲線沉穩(wěn)道,大汗客套了,我遠(yuǎn)道而來便是為著侍奉可汗。 警惕間,忽從蓋頭下多出個小盒子來。 聽得頭上人道,此物原就是殿下的,今日物歸原主,請殿下莫要怪罪。 阿爍看著盒子有些眼熟,伸手接了打開一看,竟是她父皇送她的那顆安南珍珠。 這個東西她曾經(jīng)給過云朗,曾戲言是向他提親的聘禮。 如今怎么會在暉爀可汗手上? 她終于不再隱忍,伸手一把扯下紅蓋頭,看見了那副似曾相識的眉眼。 是她前兩年在夢里都想念的眉眼,她再三看了,是活生生的…… 是你? 阿爍,對不起,我當(dāng)日不是故意要騙你的,我實在是有不能不走的苦衷…… 良久,阿爍才看著他道,你不是不會說話么,這也是騙我的? 云朗面露難色,艱澀道,對不起… 阿爍有些難過,但還是道,以往的事不提了,畢竟我如今都在這里了…… 我只問你一樣,你一個漠北人,帶著部下混進(jìn)中原,還跑到京城去待了那么多年,圖謀什么? 云朗看著她道,我從沒想過要對中原不利,時局所逼,漠北沒了我的容身之地,我才不得不另尋出路的。 阿爍,我跟你不一樣,你自小闔家疼愛,金尊玉貴。我呢,同屋檐下的臟水一般被人厭棄。 我額吉原本是我父汗的原配嫡妻。有一年寒冬部落遷徙,漠北與朵顏部開戰(zhàn)。我額吉在戰(zhàn)亂中被朵顏部搶走。后來,戰(zhàn)亂結(jié)束,朵顏放我額吉回來,她身上便有了我…… 眾人都知道我不是蔑爾乞的血脈,我從出生便不受人待見。連我額吉都不愿意瞧見我。所幸,我父汗顧念我額吉,一直維護(hù)我,當(dāng)我是他自己的兒子。但是他終究膈應(yīng)我的血統(tǒng),將汗位傳給了閼氏所生的拓吉。 拓吉容不下我,父汗一死,他便聯(lián)合各部給我按了許多的罪,將我額吉也囚禁了。 原本是要殺了我的,我部下的兀將軍將我搶出來,帶著我一路逃到中原,可是哪怕到了中原,拓吉都不肯放過我,依舊派人追殺,兀將軍為了救我死在濱州。 萬般無奈,我只好逃到京城,盼著能在那里活下去。 后來,我遇見了你…… 阿爍,你信我,我是真的愿意留在中原跟你過日子的,你帶我去看公主府的選址,帶我見你母親…… 阿爍,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額吉命在兩可,我不得不走?。“q…… 阿爍看著面前痛哭的男人,她自己也分不清是該恨還是該原諒了…… 臘月 京都 我一邊用鐵鉤子戳了戳地上的銀炭,一邊仔細(xì)讀著子新從漠北帶來的阿爍的信。 既然她一切都好,于我,也是莫大安慰了。 這廂,我正要將信好生收起來,卻聽得外頭的一陣糟亂聲。 原來是蘇澤臉色大變的跌跌撞撞進(jìn)來,回話道,娘娘,不好了。恒郡王世子歿了。 我大驚,你說什么?榕哥兒歿了? 是,娘娘,閔州快馬加鞭傳回來的,想是兩三日之前了。蘇澤道。 我道,怎么就歿了呢,不是派了五個太醫(yī)前去的么?上個月還回信說有起色來著…… 我又問,景妃知道了么?陛下是怎么說的? 知道了,景妃在養(yǎng)心殿來著,這會子已不省人事了,臣剛使人抬回去。 此番,皇上也是十分傷心,命世子妃梁氏即刻扶靈回京,又派人同恒郡王一起前去閔州接應(yīng)……蘇澤這般道。 我嘆了口氣才道,景妃如今不定怎么傷心呢,你著太醫(yī)去了沒。 娘娘放心,已安置過了。 想了想我又低聲對蘇澤吩咐道,你這廂悄悄的派人趕往閔州,找到那幾個太醫(yī),確保他們?nèi)毴驳幕氐骄┏?,去辦吧。 是。 我一時心煩意亂,不知該如何是好。 按說榕哥兒今年才十八歲,正是身體力強的時候,怎么一場風(fēng)寒就要了命呢,我知道閔州濕熱。 可是若說這臘月份濕熱便說不過了。 到此,我又想起郡王妃身子不好,又吩咐人去郡王府里頭照應(yīng)。 原本該過年了,出了這樣的事,皇帝也非常自責(zé),直言若是讓榕哥兒早些回京,也不能落得如今客死異鄉(xiāng)的結(jié)局。 榕哥兒再不好,也終究是他的長孫。 宮里這邊景妃昏迷不醒不提,恒郡王妃已是不能自理了。 派去王府的太醫(yī)同我回話說,王妃看著像是失了神智,也不知往后能不能好了。 我只能告訴他們,不惜代價,好好診治便是了。 正月的時候,鄭煥帶著榕哥兒的靈柩趕回了京城,那一日是正月初七,風(fēng)雪大作。 郡王妃不信自己的兒子真的死在了閔州,執(zhí)意在漫天飛雪中單衣赤腳的立在王府街頭等待鄭煥。 直至看見自己丈夫身后那巨大的棺槨,她才如發(fā)瘋一般抱著那棺槨哭天搶地個不住。 甚至幾次想要一頭撞死在棺槨上,都被人攔下。 忽然看見了立在棺槨旁一身素縞的梁簌絨,仿佛所有的悲傷和怨恨都找到了可以宣泄的出口。 一巴掌扇過去便將簌絨打的攤到了雪地里,還尤不解恨,又上去揪著她的頭發(fā),一邊拳打腳踢一邊破口大罵。 為什么死在閔州的不是你?賤蹄子!榕哥兒都死了你還回來做什么? 簌絨一聲不吭,撲在雪地里任由郡王妃打罵著。 旁邊站著許多人在瞧,卻沒有一個人肯上前攔一下。 哪怕嘴角沁出了鮮血,落到了身下的雪花上,咒罵和拳腳還是一聲不吭的全招呼在她單薄的身體上…… 你說呀,小賤蹄子,我倒要瞧瞧你是哪里來的天魔星,把你們梁家作敗了,又來作我們家,生生把我兒子克死了你才算完吶! 老天爺呀,怎么瞎了眼才娶的你這么個克夫克子的玩意兒! 鄭煥看著眼前這一幕仿佛發(fā)了好大一會兒的呆,才走上去將王妃抱在懷里安撫她。 沒有人管簌絨,她就那樣渾身是傷的躺在冰天雪地里,額頭上滴著鮮血。 遠(yuǎn)處天光暗淡,一如她從前往后沒有一絲光亮的人生。 皇帝對榕哥兒的死大為愧疚,為了安撫鄭煥下旨封他為恒親王,又追封榕哥兒為端憫郡王,以親王之禮下葬。 還囑咐我好生照顧景妃。 事已至此,我突然想起幾年前景妃母子處心積慮的種種謀劃,和我有意無意的種種舉動。 我們都做了自己想做的,可是誰都不是贏家。 蘇澤告訴我,簌絨自從回了梁府日子便沒有一天好過的,不說吃穿用度了,王妃神志不清,每日對她非打即罵。 婆婆有病,她是媳婦,又不能不伺候,弄的好好兒一個人,如今硬生生給虐待的快沒了人形兒。 我嘆了口氣,斟酌許久決定讓蘇澤以我的名義去王府探望王妃,順道將簌絨帶回宮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