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子監(jiān)小食堂 第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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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窗里家境富裕者,要么讓家里一頓不落送佳肴來,要么日日到坊內(nèi)食肆買吃食,隔三差五還會去東市酒樓吃宴席,根本不會踏入食堂一步。 而許平他阿耶庶民出身,為官清廉,一家老小僅靠朝廷發(fā)的俸祿度日。因此,許平囊中羞澀得很,身上的銀錢全用來買日常所需紙墨,哪里下得起館子,只能每日早晚來食堂用食。 卯正,許平如往常一般來到食堂門前,心中滿是憤憤不平。 原本他都認(rèn)命了! 前些日子那位號稱擅長新式菜的靳廚娘,所做的酸味黃桃、甜奶辣羊rou、焦炭咸蘿卜等等菜肴,如同見血封喉的毒藥,吃得人面如菜色、上吐下瀉。與之相比,原先掌勺師傅們做出的吃食不過是味道差些,沒什么新意而已,忍忍就算了! 偏偏昨日來食堂用暮食,聞到一股極其濃烈、揮之不去的蔥香味,勾得他腹中饞蟲爭前恐后跑出,頭一回對食堂飯菜生出期許。 莫非是庖廚師傅們一夜之間技藝精進(jìn)了?大善也! 懷著濃厚期待,最終嘗到的卻還是夾生白飯、寡淡時蔬、油膩羊rou湯,和往日一般無二。 他當(dāng)即喚來雜役詢問,但對方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于是,許平那一顆滿懷希望的心狠狠墜入深淵,胡亂吃完,憤而離去。 現(xiàn)下回想起昨日情形,許平依舊憤懣,加之又嗅到了那股誘人的蔥香味,更為不滿。 對,就是這個味兒!聞著比昨日還要濃郁! 如今食堂為了騙人進(jìn)來,竟都用上這些不入流的把戲! 許平嘴角微抽,臉上神色逐漸變得木然,抬腳往食堂內(nèi)走去。 這一回,他絕對不會再傻傻受騙,國子監(jiān)的食堂根本就做不出美味吃食。 步入食堂,許平幾乎在下一瞬就捕捉到了異樣。 原本只到冬天才會用的中央灶臺里頭,站著一位穿著白圍裙的年輕廚娘,瞧著很是臉生。 灶上的一口鍋中熱水沸騰,白霧往上空翻騰而去,另一口鍋中溫著不知名的醬汁,不停冒出細(xì)密小泡,誘人香氣便是從這處散出。 聞著比昨日更香,會不會…… 許平心中泛起一絲掙扎,瞬間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該認(rèn)命了,他在國子監(jiān)三年,早就認(rèn)清食堂做的吃食是什么樣。估計這香氣只是食堂玩的把戲,用香料隨意熬一熬,試圖騙監(jiān)生進(jìn)來而已。 “這位監(jiān)生,今日朝食為蔥油索餅,有兩種索餅樣式可選,你要哪種?” 廚娘清脆的聲音打斷了許平的思緒,他內(nèi)心沒有任何期待,隨手指了一個看著順眼些的。 孟桑應(yīng)道:“好嘞,稍等片刻就好。” 然后她接過阿蘭遞來的拉面,放入燒得guntang的熱水中,原本鍋內(nèi)沸騰的水面頃刻間平息下來。不消片刻,滾水沸騰,拉面煮到八成熟。孟桑用笊籬將之撈出后,特意在涼水中過了一遍,才盛入碗中,淋上半勺香氣逼人的蔥油醬汁,再撒上些許剛切的新鮮蔥末。 孟桑笑瞇瞇道:“記得拌勻后再吃哦!” 許平臉上滿是木然,無動于衷地接過就走,隨意找了張桌案坐下。 本想著胡亂塞進(jìn)口中吃了便罷,可就在拿起筷子時,許平鬼使神差地瞧了一眼這碗熱騰騰的蔥油索餅。 陶碗中,碗底鋪著粗細(xì)均勻的光滑面條,醬汁和油混在一處,從頂部緩緩下滲,零散灑了一圈的蔥末與炸成褐色的蔥段分作兩層,一深褐一碧綠,配在一處煞是好看。 許平不禁掙扎起來,瞧著是挺不錯的,要不就按新廚娘所說的……拌勻再吃? 下定了決心,他抓起筷子快速攪拌,等面條每一寸都裹上了蔥油醬汁,才迫不及待地夾了滿滿一筷子送入口中。 蔥香、油香、面香混在一處,醬汁剎那間霸占了口腔每一個角落。面條爽滑筋道,新鮮蔥末口感清新,炸過的蔥段一點也不膩味,更添香氣。 許平愣怔住,睜大了雙眼,盯著碗內(nèi)不敢置信。 這碗索餅未免過于好吃了!且不論國子監(jiān)食堂,就是他在家中、外頭食肆,也從未嘗到如此美味的朝食! 根本由不得許平細(xì)想,本能迫使他快速咀嚼后咽下,一口接著一口停不下來。 就在此時,進(jìn)入食堂的監(jiān)生漸漸多了起來。 其中大部分是許平眼熟的同窗,都是家境普通,常常下課后一起來食堂受苦的,彼此之間認(rèn)識。他們正圍在灶臺前既興奮又猶豫,滿懷期待地盯著孟桑煮面。 許平陡然生出危機感,埋下頭飛快吃面。 可千萬別這么快賣光,他還想再去領(lǐng)一碗呢! 卯時二刻,一位身著藍(lán)衫的中年郎君哼著小調(diào),面帶三分笑意,腰間掛一只酒葫蘆,慢慢悠悠往食堂而來。 藍(lán)衫郎君邁過門檻,一眼瞧見孟桑在緊挨著灶臺的桌案后忙活,而遍布食堂各處的監(jiān)生竟像是約定好了一般,齊齊將視線投向孟桑所在之處。 只見年輕廚娘捏著手中面團,利落地擰了三圈后,扯著條兒拉上一拉,毫不猶豫地將之摔向桌案。 “啪!”一聲驚響。 眾位監(jiān)生,不管是正在排隊領(lǐng)朝食的,坐在桌邊猛吃的,還是用完朝食后聚在孟桑跟前圍觀的,都不約而同叫了一聲好,紛紛大聲喝彩。 “孟師傅這功夫厲害!” “孟師傅再來一下!再來一下!” “……” 場面熱鬧,人聲鼎沸,諸位監(jiān)生仿佛不是身處嚴(yán)謹(jǐn)治學(xué)的國子監(jiān),而是在上元燈會圍觀雜耍藝人一般。 第11章 蔥油拌面(四) 見此喧鬧場面,藍(lán)衫郎君噗嗤一笑,又瞅見孟桑眼中轉(zhuǎn)瞬即逝的郁悶,不禁笑意更濃。 好一個鮮活有趣的女郎。 有一臉滿面笑容、端著剛出鍋索餅的監(jiān)生瞧見藍(lán)衫郎君,手忙腳亂想要行禮:“學(xué)生見過白博士?!?/br> 白慶然和氣地擺手:“快要上早課,你快去吃朝食罷!” 說罷,他徑直往孟桑所在之處去了。 一路上不斷被其他監(jiān)生認(rèn)出,齊齊行禮,這番動靜不免引起孟桑的注意。 孟桑剛抬起頭,白慶然已經(jīng)走到桌案前:“看來孟女郎在國子監(jiān)過得很好,回頭讓七娘曉得,她也該放心了?!?/br> 聽他提到七娘,又有監(jiān)生喚“白博士”,孟桑當(dāng)即猜出此人身份——宋七娘的恩客,曾在自己入國子監(jiān)食堂一事上出過力的太學(xué)博士。 孟桑一雙杏眼倏地亮了,微笑道:“總聽七娘提起白博士,今個兒總算見著,還未謝過白博士相助?!?/br> 白慶然挑眉,唇角勾起:“確定是相助,而不是差點添亂,誤了要事?昨日七娘可好生埋怨了我一番呢?!?/br> 他生了一副俊朗相貌,桃花眼自帶三分風(fēng).流,即便快到不惑之年,卻不曾消減一絲一毫的倜儻,反而獨具韻味。提起宋七娘時,唇角更是自然而然翹起,眉眼溫柔許多。 此時,孟??偹懔巳粠追?。 怪不得能讓名滿長安的宋都知時不時惦記著,眼前這位才華橫溢的風(fēng).流學(xué)士,未免生的過于俊朗了。 “白博士肯相助,我已是感激不已,”孟桑微笑,隔空點了點旁邊的隊伍,“您可用過朝食不曾?今日食堂做的蔥油索餅,倘若不嫌棄,我這就讓阿蘭做一碗來?!?/br> 白慶然頷首:“七娘多次贊許過孟師傅手藝,自是不能錯過。不過我這兒并不著急,且讓這些監(jiān)生先領(lǐng),免得誤了早課時辰?!?/br> 說著,他忽然促狹道:“白某人就不耽擱孟師傅表演雜耍了?” 隨后,白慶然坦然地走到隊伍末尾站定。 不提還好,白慶然這么一提,孟桑瞥了一眼手中剛扯好的拉面,暗暗長嘆一聲,滿心無奈。 今日頭回開張,本是打算先備下四只矮竹筐的量,且看看監(jiān)生的喜好,再拿出醒好的面團現(xiàn)做。 左右蔥油醬汁是現(xiàn)成的,再教會阿蘭怎么煮出爽滑筋道的面,后頭的事兒也只剩下裝盤、淋蔥油、撒蔥花,簡單得很,并不需要孟桑親自守著灶臺。 畢竟扯面的功夫一時半會兒沒法教會阿蘭,這活兒只能孟桑親自上。 哪成想,扯條兒的時候被監(jiān)生瞧見了。 一群年輕郎君哪里見過這種手藝,而且會來食堂用朝食的監(jiān)生家境一般,成天憋在國子監(jiān)里頭悶頭讀書。他們乍一看見拉條兒這種新奇手藝,一雙雙眼睛陡然放光,紛紛放言。 “孟師傅,我們只喜好拉面,不必用切的!” “孟師傅,煩請再來一次!” 之后他們每看見孟桑甩面條,就會起哄叫好,活像是見著什么稀世珍寶一般,興奮極了,將食堂的氣氛不斷炒熱。 面對一群目光炯炯的年輕人,孟桑雖然萬般無奈,但還是滿足了這些監(jiān)生的期許。 罷了,不就客串一回某火鍋店的扯面師傅嘛,權(quán)且?guī)退麄冋n業(yè)之余增添一點樂子罷! 熱鬧過后,隨著將近早課的時辰,大部分監(jiān)生都陸續(xù)離開食堂。 這些監(jiān)生腳下步伐加快,腦海中卻還在回味著那魂牽夢縈的誘人香氣、裹滿醬汁的滑溜面條,心中滿是恍惚和不可置信。他們只覺得自己或許尚在酣眠,而今日這一頓煙火氣與美味并重的朝食,不過一場好夢。 如此想法,致使他們依依不舍地回頭張望食堂所在。 離得近些的監(jiān)生依稀能看見孟桑三人的身影,忐忑不安的心緒頃刻間平復(fù)許多;離得遠(yuǎn)的監(jiān)生,已經(jīng)完全望不見食堂的一磚一瓦,頓時有些焦躁不安,扯住身邊同窗。 “齊兄,我們并非在夢中吧?是真的能在食堂吃到可口飯食了吧?” 被他扯住的人亦是一臉恍惚:“啊……應(yīng)當(dāng)不是美夢?” 許平亦在這群監(jiān)生中,他越過此二人時,恰巧聽見了這番對話,笑道:“兩位同窗且安心,絕不是夢!新來的孟師傅說了,今后朝食皆由她負(fù)責(zé),明早還會有新菜式,讓大伙記得去嘗呢!” 話落,許平低聲嘀咕:“今日沒來得及多領(lǐng)一碗蔥油索餅,著實可惜!看來明日得提早去食堂?!?/br> 方才還暈乎的兩位監(jiān)生頓時清醒,對視一眼。聽這話里意思,暮食不經(jīng)孟師傅的手,恐怕仍舊難以下咽,而他們只有在朝食才能享用佳肴。 兩人無需多言,瞬間達(dá)成共識——明日他們也得早些起了! 一行人匆匆往講堂所在走去。 由于許平等人今日在食堂多呆了好一會兒,險些誤了早課時辰。幸好他們腳程快,走到講堂時,今日負(fù)責(zé)早課的博士還未到。 許平長舒一口氣,環(huán)顧一圈尋到交好的同窗薛恒,連忙趕過去坐下。 薛恒看他慌慌張張地過來,不禁失笑:“子津,你今日怎么來得這般遲,再慢些怕不是要和錢博士撞上,是路上耽擱了?” 一路快步而來,許平氣息還未平復(fù):“不是路上,是在食堂多坐了一會兒?!?/br> “在食堂多留作甚?”薛恒不解,往深處一想,方才恍然大悟。 多留在那兒,自然是因為朝食太過難以下咽,吃得無比艱難,可不就費時費力,差點誤了時辰嘛! 薛恒眼中帶上些同情,但沒有一絲一毫的感同身受。 畢竟他沒吃過這種苦。 薛恒阿耶和許父皆為七品小官,同在御史臺做事,朝廷發(fā)放的俸祿之類都是相當(dāng)?shù)?。不過薛母手中的莊子鋪子忒多,使得薛恒從來不缺銀錢花。他進(jìn)國子監(jiān)后沒在食堂吃過一回,朝食是家中備好送到后門,暮食則是在外頭食肆用。 薛恒憶起許平先前形容的食堂吃食,再回味一番今早家里送來的食盒里,酥甜可口的玉露團、奶香醇厚的白龍臛2……無一不是精心烹制,食堂里那些糟心吃食與之相比,真真是打發(fā)乞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