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子監(jiān)小食堂 第1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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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這道菜時,螺絲椒、辣椒須得干炒才夠香,但也要注意火候別太旺,否則得不償失……”孟桑一邊熱鍋干炒椒類,一邊細細講給阿蘭聽。 將鍋洗凈,燒干水分,先舀入了一勺油滑鍋,準備炒制。 頭一個進去的是五花rou片,大火翻炒,粉白相間的rou片顏色飛快變深,外皮泛起淡淡褐色,肥rou中的豬油盡數被煸出。 隨后再加入腌制好的里脊rou片,用姜末、醬汁、少許糖等調味提鮮??焖俪吹桨顺墒鞎r,再先后添入干煸過的椒類和新鮮蒜苗段,猛火炒勻即可出鍋。 孟桑將鍋鏟交給阿蘭:“你來收尾?!?/br> 阿蘭接過鍋鏟,將炒好的辣椒炒rou盛入一個個空盤子,動作極為熟練。 此處已經不需要孟桑再盯著,她去后院井邊洗了手,回來與魏詢、徐叔站在一處。 魏詢睨了她一眼:“你這是要將阿蘭和柱子收做徒弟?” 聞言,孟桑忙不迭搖頭:“我年歲小,上灶時日也不長,哪里就夠得上當人師父了?教他們廚藝,不過是為了讓我自個兒偷些懶……咳咳,能空出來做更要緊的事罷了?!?/br> 在場都是聰明人,哪個猜不出孟桑真實想法,但無論是魏詢,還是徐叔,都沒多說什么。 畢竟阿蘭和柱子的脾性他們曉得,一沉穩(wěn)一活潑,都是沒什么歪心思的淳樸人,學會手藝后,即便沒有師徒之名,也絕不會越過孟桑,對其不利。 待到食盒一一送出,阿蘭遵循孟桑指示,又盛出兩盤辣椒炒rou分給徐叔和魏詢手底下的人。 領吃食時,這些雜役和幫工們臉上都十分期待,眼睛直勾勾往辣椒炒rou上頭黏,一刻也不想挪開。 見狀,徐叔笑瞇瞇打趣:“嘖嘖,從前啊,他們最喜愛咱們魏大師傅做出來的吃食。如今孟師傅才來了十日,你這就得給人家讓位了。” 魏詢有些煩他,撩開眼皮,不咸不淡地瞪了一眼。 忙活完食堂里的事,柱子和阿蘭勤快地跑去后院,收拾出干凈的大方桌。先請孟桑、魏詢和徐叔去坐下,他們才一前一后去端菜。 “菜上齊嘍!”柱子臉上掛著璀璨笑容,將最后一道辣椒炒rou擺到桌案上。 辣椒炒rou這道菜,光是賣相就非常誘人——紅彤彤的辣椒、綠色的螺絲椒加上褐色的rou片,多種食材混在一處,每一根都均勻裹著油與醬汁。 整道菜油光滑亮,rou片肥瘦相間,光看著就覺得十分下飯。 徐叔急不可待地夾了一片炒rou,等不及吹涼,就火急火燎地往嘴里送。 豚rou香混著辣味瞬間充盈口腔,其中螺絲椒的辣味刺激著味蕾,迫使之分泌出更多津液,極為霸道火辣。 徐叔夾的是五花rou片,半肥半瘦,肥rou中的油脂已經被完全煸炒入菜中,如今嘗起來肥而不膩。rou片伴著醬汁,微焦的瘦rou邊緣有些脆,每多咀嚼一下,就有細微rou汁溢出,引出人最深處藏著的食欲。 咽下后,徐叔忍不住贊了一聲:“爽快!” 說罷,他瞄見魏詢、阿蘭、柱子都在默不作聲地搶菜,連忙收起蕩漾心緒,抓著筷子加入。 唯有孟桑,作為掌勺的大廚,靠近她那處的辣椒炒rou沒人來搶,此時可以慢悠悠地享用。 感受著rou香與辣味的充分融合,孟桑美滋滋地扒了口白飯,吃得賊香。 原本食堂每日煮的白飯,水平忽高忽低,有時夾生,有時又很是軟爛。 孟桑發(fā)現此事后,為了自個兒的口腹之欲得到滿足,悄悄找專門負責煮飯的雜役,提點了幾句。自那以后,食堂中的白飯煮得越發(fā)地道,不軟不硬正將好。當日雜役便得了監(jiān)生的夸贊,還特意找來向孟桑致謝。 待到八分飽,孟桑放下碗筷,遺憾道:“要真說配辣椒炒rou的,首選除了白飯,還有荷葉饃?!?/br> “做饃的面醒發(fā)到位,便會有松軟口感,嘗來微甜之中還帶著醪糟香。蒸之前捏成荷葉狀,上桌后在中間開道口子,將辣椒炒rou塞進去,捏著兩端一口咬下。嘖嘖嘖……那才是真的又香又滿足,吃上三四個都不成問題!” 話音未落,桌上四人齊刷刷看過來,目光銳利極了。 徐叔癟嘴:“我的孟師傅哎,你光動嘴皮子怎么成呢,倒是做出來呀……” 柱子和阿蘭面露不滿,惱道:“孟師傅總這樣!每當我們吃得正香時,你就說些更誘人的吃法出來,把我們的魂兒都勾過去了!” 而喜怒不外露的魏詢,雖然沒有開口,但眼中也盡是指責。 孟桑摸摸鼻子,訕訕一笑:“這不是今日回來太急,沒工夫和面嘛!下回一定,下回一定哈……” 聽了這話,眾人才消停下來,繼續(xù)方才的搶菜大戰(zhàn)。其中以徐叔最為夸張,恨不得將辣椒炒rou盤子的汁兒都刮干凈。 酒足飯飽,柱子撤去桌案上的吃食,阿蘭則搬來一小爐子,在徐叔的指點下煮茶湯。 孟桑本在圍觀,懶懶打了個哈欠,忽而聽見魏詢出聲詢問。 “桑娘近日怎得一直困倦不堪,是累著,還是遇到什么事?” 第19章 辣椒炒rou(二) 魏詢問得太突然,孟桑愣了片刻,方才反應過來。 她摸摸耳朵,羞赧笑了:“如此明顯嗎?我干活的時候明明很賣力、很有干勁,還以為藏得挺好哩!” 柱子聽不下去了,憤憤道:“孟師傅,這哪是明顯,簡直就是擺在明面上了?!?/br> “您剛來的時候,精神奕奕,渾身的干勁兒似是用不盡??蛇@一日日下來,就看著您眼下漸漸發(fā)青,整個人都憔悴好些!” 阿蘭言簡意賅,一針見血:“初見您時,覺著是剛及笄的少女,現在瞧著像是正值花信年華的女郎?!? 聞言,孟桑忍不住撫臉,惶恐道:“這般嚴重嗎!” 素日一直氣定神閑的掌勺孟師傅,于灶上的事情從未亂過,眼下卻因為阿蘭的話,難得露出女兒家神色,詫異語氣中帶著驚慌,引得在座幾人紛紛笑起來。 如此,孟桑自然看得出阿蘭是在故意夸大,睨了她一眼,哼道:“阿蘭看著穩(wěn)重,竟不曉得還會打趣人。” 阿蘭抿唇憋笑,連忙告饒。 徐叔笑呵呵道:“所以,孟師傅究竟是遇著什么煩心事啦?” 孟桑哀怨地長嘆一聲,左右也不是什么丟臉糗事,于是緩緩道來。 多日困倦,皆因沒睡好。國子監(jiān)內提供的都是大通鋪,一間屋子里住六個人都是尋常。而孟桑那屋子里,雖然只住四人,但是架不住其中三人都打呼啊! 偏偏孟桑從小到大,哪怕借宿在姜記食肆也是住的單間,從未睡過大通鋪。再者她覺輕,夜里一點動靜就能驚醒,來了國子監(jiān)后夜夜被鼾聲吵醒,與窗外皎月相對無言。 眼前是潔白月光,耳邊是高低起伏的三重奏,各有各的調,唯有鼾聲震天響,時不時還會說夢話。 越說越難過,孟桑悲從心來,癟了癟嘴:“我拿布頭堵過耳朵,也試過飲些酒再入眠,但都沒用……” 柱子疑惑地問:“不能出去住嗎?” 阿蘭沒好氣地瞪他,一邊舀茶湯:“孟師傅做的是朝食,寅時四刻就得到食堂準備,而各坊坊門大多卯時才開?!?/br> “換言之,孟師傅出去只能住在務本坊內,而本坊屋舍的租價有多昂貴,你莫非不曉得?怕是孟師傅每月月錢大半都得搭上去!” 被阿蘭兇了一番,柱子自覺失言,一時訥訥不敢隨意開口。 見狀,孟桑笑著緩和氣氛:“好了好了,指不定日后習慣了伴著鼾聲入眠,一朝沒了還不適應呢。” 就在五人閑聊時,陳師傅等三位掌勺師傅領著雜役,將今日剩下的飯菜拎到院中,逐一倒入潲桶。2 食堂里的剩菜剩飯絕不留到第二日。 朝食自從由孟桑接手,幾乎沒有剩下的,而暮食組卻每日都有大量吃食被倒掉。雖然現在白飯可口許多,但作為暮食重點的菜肴不好吃,監(jiān)生們自然不買賬。 如今又有朝食作對比,監(jiān)生對暮食的不滿情緒越發(fā)強烈,反而鬧得更兇。 在雜役處理剩菜時,陳師傅他們走過來與魏詢等人說話。 孟?;煸谑程脙勺鸫蠓鹬虚g,也未被陳師傅和紀師傅忽略,雙方笑著閑聊幾句,彼此之間的氛圍很是友好。唯有文師傅面無表情,淡淡喊了聲“孟師傅”,多一個字也沒,便徑直離開了。 對于文師傅的冷淡,孟桑依舊莫名,唯有苦中作樂。 嗯……好歹這一回文師傅開了尊口,打了一聲招呼嘛!好兆頭! 待烏泱泱一大幫人離開,小院中僅剩下孟桑、魏詢等五人。 魏詢看了一眼裝得滿滿的三大桶剩菜,忽而嘆氣:“其實在陳師傅他們剛進國子監(jiān)做事時,食堂并未落到如今這般尷尬處境,不談頗受監(jiān)生喜愛,但每日并不會有這么多剩菜剩飯?!?/br> 在食堂待了十日,孟桑對三位師傅的廚藝基本有數,此時心中隱約了然。 倒是柱子耐不住性子,好奇詢問緣由。 徐叔撫了撫胡子,笑瞇瞇道:“是因為皇太后的福澤?!?/br> “???”柱子與阿蘭面面相覷,不解是何意,“當今皇太后拿出來的種子,讓咱們每個人都能吃上飽飯。近些年流行的新菜式,不也讓桌案上的吃食種類豐富了嘛?這……想來都是好事呀?!?/br> 魏詢抿了一口茶湯,緩道:“當然不是壞事,但對于許多只會舊技藝的庖廚而言,卻是一座座極難翻越的高山。他們年歲越長,便很難再改學新的技藝。對于種種新出現的食材,也無法掌握完全,談何做出美味佳肴呢?” 徐叔笑道:“你們魏叔在當年,也是熬了許久,才轉了路數做新菜式。” “而陳師傅他們,一來沒有慧根,二無好師父領進門,一年年就耽誤了。如今他們做的吃食只是套了一副新菜式的虛殼,實則不得其中精髓,用的還是老一套,自然不受監(jiān)生喜愛?!?/br> 庖廚這個行當,都是要靠師父教徒弟,一代代將食方子和技藝傳下,rou要怎么切、菜要怎么做都有講究。 而皇太后的種子以及推崇的炒菜,來得太快太兇,完全打了舊庖廚一個措手不及。他們在刀工等硬功夫上挑不出錯,但讓其轉而創(chuàng)新菜式,反倒不如一些心思靈活、善于探索食材妙處的年輕廚子,便被許多人拋棄和遺忘。 庖廚出了問題,連帶著就是食堂越發(fā)不受監(jiān)生待見。 魏詢嘆氣,輕輕轉動手中茶碗,“我剛入國子監(jiān)時,監(jiān)內上下千名監(jiān)生,無一不在食堂用朝食、暮食,何其興盛!” 一直默默聽著的孟桑,捕捉到魏詢言語里的一絲不甘心。 顯然,經歷過食堂輝煌時刻的魏大師傅,根本不滿足于現狀,其內心深處還是想重現當年盛況的。 孟桑若有所思,下意識聯(lián)想到后世大學食堂采用的承包制。 學校提供場地、窗口,通過招標引來承包商租下地方。之后聘請廚子、每個窗口作何用處、定下菜單、管理人員等等皆由承包商來負責,學校只需要時不時檢查衛(wèi)生,最后躺著收錢就行。 如今的國子監(jiān)食堂,由國子監(jiān)這方直接招攬庖廚、雜役等,給監(jiān)生提供免費吃食,耗費錢財甚巨。勞心勞力許多,不僅是只出不進、年年耗著國庫里的銀錢,又討不著監(jiān)生的好。 孟桑想得正出神,思緒飄遠,忽而被徐叔的聲音拉了回來。 徐叔笑呵呵問:“孟師傅這般認真,莫非在想解決食堂困局的法子?” 孟桑被問到也不露怯,大大方方將承包制潤色一番后,粗略說了。 本以為能集思廣益,打開新的思路,哪成想話音剛落,就被魏詢駁了回來。 魏詢板著臉,斥道:“設國子監(jiān),一切花銷從國庫出,這是圣人對天下學子的看重與恩澤,好讓監(jiān)生專心課業(yè),將來入朝為官、為朝效力。” “若依你這般,反倒從監(jiān)生手里賺銀子,不是本末倒置嗎?讓國子監(jiān)染上商賈銅臭味,更是不成體統(tǒng)!” 孟桑被責備了也不惱,暗自嘆氣。 倒也不怪魏叔這般想,實屬背景差異太大。 商賈在如今是最末流的行當,常被人瞧不起,商賈之子更是連參加科舉的資格都沒有,而承包制這種過于新奇法子,無法被理解也實屬尋常。 眾人換個話題,又留了一會兒才各自散去。 孟桑帶來國子監(jiān)的淀粉快見底,先前特意帶著阿蘭、柱子做了一些,還有一點收尾活沒做,便拉了阿蘭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