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詢咀嚼幾下，頷首：“確有些膩，但勝在豚rou自身香味足，吃起來倒也不錯。”

    徐叔對此嗤之以鼻，哼道：“你哪懂肥rou的美妙滋味？細膩柔軟，豐.腴動人……嘖嘖，好吃得很！”

    一旁的阿蘭與柱子等人，只覺得誰說的都有道理，左右搖擺不定。

    聽著他們開始肥瘦之爭，孟桑唇角微微翹起，繼續(xù)做紅燒rou。

    炒糖水，以大把的蔥、姜片鋪滿砂鍋底部，再將一塊塊五花rou妥帖安置好，加入醬汁、高湯、溫酒等物，最后蓋上砂鍋蓋子。

    之后能做的，便只剩下等待。

    等著豚rou在湯汁包裹下，在小火慢燉燜煮中，被眾多調(diào)料混合著入侵、融合，被時光賦予最驚艷的滋味與口感。

    孟桑倒也沒有干等著，帶著眾人繼續(xù)做辣子雞。2

    因主要是教徒弟，又剛用過朝食，孟桑不欲浪費，只取了半只雞來。

    將雞rou切成小塊，依次加入鹽、胡椒粉、干淀粉等輔料抓拌均勻，以油封口，擱在一旁腌制。

    準備姜末、蒜末，將干辣椒剪成段，篩去大部分的籽，另炒一大盤花生備用。

    原本在炒花生時，諸人都不由自主被花生香味吸引。然而等到砂鍋里持續(xù)不斷傳來的誘人rou香，又將他們的注意力勾到紅燒rou上頭，饞得直咽津液，逮著空就往那處瞄。

    孟桑聽著耳邊此起彼伏的咽口水聲，意味深長道：“饞紅燒rou的，趕緊趁現(xiàn)在多聞幾口，否則要過很久才能聞見了。”

    少數(shù)幾人，譬如柱子、阿蘭、徐叔，一聽此話忙不迭多吸幾口，其他人不解其意，云里霧里地犯迷糊。

    孟桑憋著壞笑，熱鍋下油，著手做辣子雞。

    油燒熱后，下腌制好的雞塊，前后炸過兩次，然后撈出至一旁，另起一鍋。

    如果說，在場之人聞見雞rou香時，仍不能理解為何孟桑說要多聞幾口。那接下來，當他們瞧見孟桑往鍋中依次倒入花椒和大量干辣椒段后，瞬間反應(yīng)過來。

    當熱油與花椒、干辣椒相遇的那一刻，“滋啦”聲響不絕，油泡不斷涌出，鍋中冒出許多白煙。

    與此同時，整個后廚頃刻間被辣味所占據(jù)。辣香蔓延至每一處角落，幾乎再也聞不見什么豚rou香、花生香，攻城略地，極為霸道。

    這撲面而來的濃郁辣味嗆得眾人不約而同地打起噴嚏，有人眼疾手快地打開各扇窗戶，有人退至通風(fēng)處，都以極為敬佩的目光看向孟桑。

    乖乖！孟師傅這也能忍住，我等不可及也！

    實際上，孟桑此時也不大好受，但為了吃食也只能強行忍著。她一邊晃動大鍋，一邊加入炸至金黃的雞rou、姜蒜末，快速翻炒。

    慢慢地，嗆鼻的辣味在逐漸減淡，雞rou香味趁此機會取而代之。

    雞rou與干辣椒相遇，一并被顛離鍋底，猶如天女散花般紛紛落下再彈起，迸發(fā)出最迷人的香氣，勾得在場諸人魂不守舍。

    后廚一大一小兩扇門外，聚攏起好一撥人，探頭探腦在張望。甚至是后廚與小院相通的三扇窗戶外，都爭先恐后趴著好些幫工雜役，半個身子探進來，險些栽下去也顧不上了。

    每個人都在拼命吸入香味，生怕少聞一下便虧了！

    孟桑吩咐燒火雜役控火，最終往大鍋里添了些鹽、糖、花生粒和白芝麻，小火翻炒均勻后，將鍋中的辣子雞悉數(shù)裝入后廚中最寬最大的盤子。

    這道菜是熱菜，得剛出鍋就開吃，方才是上上之選。

    故而孟桑沒有繼續(xù)教徒弟們做魚丸湯，轉(zhuǎn)而端起盛有辣子雞的大盤，示意徒弟們準備干凈碗筷，欲讓大伙一并嘗嘗味道。

    于是，一眾人就跟眾星捧月似的，擁著孟桑來到食堂桌案邊。

    不僅是魏詢、徐叔、紀師傅等人，就連魂不守舍的雜役們，也不管不顧聚攏過來，極有默契地將孟桑圍在中間，四面包夾。

    一雙雙眼睛直勾勾盯著辣子雞，眼珠子就差沒黏在上頭。

    著實是太漂亮的一道吃食了！

    盤中，紅彤彤的辣椒與金黃的雞塊混在一處，雞塊甚至還在滋滋作響，上頭撒著白凈可愛的芝麻粒、裹了深紅色外皮的炒花生，零零碎碎鋪了成了小山……不僅顏色極具沖擊力，其中每一樣食材都裹著一層油光，亮滑異常，香味濃烈。

    光是瞧一眼，就讓人食欲大開、五指大動。

    好在眾人饞歸饞，但還未失去神智。雖然恨不得立即撲上去，好好吃它個爽快，但還是規(guī)規(guī)矩矩按捺下躁動，等著孟桑率先動筷。

    頂著一圈灼灼目光，孟桑神色自若地拿起木筷，也沒細挑，就在里頭夾了一塊黏著白芝麻的雞rou入口，細細咬嚼。

    入口微燙，雞rou經(jīng)過復(fù)炸之后，表皮口感酥脆，內(nèi)里殘余一絲絲水分，使之嘗起來一點也不干柴，嚼起來還有一絲彈性，很是有趣。

    干辣椒與花椒的香味，充分浸入了雞rou的每一寸肌理，在味蕾之上肆意撒歡，散發(fā)令人無法抗拒的魅力。而白芝麻的香氣，錦上添花，卻不喧賓奪主，點綴得恰到好處。

    她特意挑的是個沒有連著雞骨的雞rou塊，想來若是有雞骨，應(yīng)也炸得酥脆，嚼起來另有一番趣味。

    孟桑本著給自己挑刺的想法，所以才細細咀嚼，沒有立即開口。

    然而周遭人不住咽著津液，悄悄屏住呼吸，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孟桑品嘗，心中更加難耐。他們內(nèi)心急躁到恨不得沖上去，狠狠搖晃孟桑的肩膀，不斷大聲質(zhì)問。

    好吃嗎？

    究竟有多好吃？

    孟師傅你別光吃，倒是說話?。?/br>
    偌大一個食堂，安靜到銀針落地可聞。

    終于，有人忍不住開口，聲音輕到像是怕驚醒對方：“孟師傅，怎……怎么樣，這雞rou好吃嗎？”

    這一聲出來，就如同油鍋中濺入水滴，頃刻之間，眾人不再屏息，紛紛開口催促。

    “對啊，好吃嗎？”

    “哎呦，看得饞死我了，孟師傅你快開口??！”

    即便是魏詢，都忍不住催了一句：“你好歹說句話，到底味道如何！”

    魏詢原本不愛食辣，可自打遇見孟桑，嘗過干煸豇豆、辣椒炒rou等等之后，已是漸漸對辣菜有了好感。眼下見了辣子雞，更是挪不開眼，腹中餓意不斷涌上。

    看著四周投來如狼似虎的目光，孟桑后知后覺自己方才的舉動著實有些刺激人，連忙退出包圍圈：“好吃的，雞rou酥脆，辣椒香濃，特別好……”

    話音未落，只那堆人顧不得身份高低，爭先恐后搶奪木筷，隨后飛速夾起雞rou往口中塞。

    有人哀嚎：“等等，筷子沒了！”

    紀廚子拿來的木筷不多，攏共不過十五雙，大部分人摸都沒摸著。現(xiàn)下再跑到后廚拿，忒費工夫，必定會少吃好幾口辣子雞。

    于是這些人沒筷子的人心一橫，管不了那么多，直接上手捏起雞rou，就扔嘴里。

    “嗯——！好吃！”

    “這雞rou辣得過癮，吃起來好生酥脆！”

    “老天爺呦，這花生究竟是炸得又脆又香？忒好吃了！”

    一些忍不住感嘆的人，余光掃見其他人一聲不吭，飛速搶菜，方才醒悟，趕忙擠進去。

    這場面熱鬧的，活像是兩撥人在打架，人人都殺紅了眼，哪里顧得上你是大師傅、庖廚，還是幫工雜役？

    多搶一口雞rou最是要緊！

    魏詢與徐叔的筷子同時夾住了一塊雞rou，兩人刷地抬頭，目光凌厲，面容冷肅，無視身后擁擠。

    魏詢哼了一聲，斬釘截鐵：“我先搶到的！”

    而徐叔不搭理他，挑眉：“我的筷子先碰到，況且你不是修身養(yǎng)性、吃得清淡么？別湊熱鬧了?！?/br>
    魏詢哽?。骸啊瓘娫~奪理，不論旁的，這塊rou是我的?！?/br>
    就在兩人爭執(zhí)不下時，一木筷靈活地卡到中間，瞅準空隙一撥一挑，順順當當把這塊雞rou夾走了。

    柱子美滋滋：“唔！好吃！”

    魏詢與徐叔怒目而視，趕緊各自再挑別的。

    而孟桑安然站在外圍，看著眾人忙亂搶菜，只覺得又好笑又滿足。

    無論古今，果然大部分人都無法對辣子雞說“不”啊！

    笑著看了一會熱鬧，孟桑忽而想起已經(jīng)燜燉足足一個時辰的紅燒rou，暗道不好，連忙回后廚。

    本以為爐子因為無人照看，那小火早該熄了。

    然而孟桑踏入后廚，就看見阿蘭正乖乖守著小爐子，細心照看著火候，但面上神色苦兮兮的。

    發(fā)覺孟桑進來，阿蘭立即拿著蒲扇站起：“師父放心，爐子的火沒熄，按您說的，用小火慢煨。”

    旋即，她眉眼下撇，語調(diào)失落：“就是那辣子雞，我一塊都沒吃到，光聞了個味兒！”

    真真委屈！

    第25章 紅燒rou

    看著阿蘭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孟桑連忙靠過去，輕撫兩下阿蘭的肩膀，夸道：“好阿蘭，多虧還有你記得照看爐子，辛苦了。”

    她笑著安慰：“別委屈啦，等到暮食時還會再做辣子雞，到時候單獨給你留一份，誰也不許搶。”

    如此一說，阿蘭立馬轉(zhuǎn)悲為喜，抿唇笑了。

    隨著辣子雞被端離后廚，紅燒rou的濃郁香味無聲無息溢出砂鍋，靜悄悄地占據(jù)上風(fēng)。

    吸了一口空中豚rou香，孟桑沖著阿蘭眨眼：“咱倆偷偷先嘗，不告訴他們?！?/br>
    頓時，阿蘭雙眼亮了，狠狠點了三下頭，連忙取來碗盤筷子。

    非是她太急迫，實乃方才守爐子、聞rou香，看得見吃不著，真是跟抓心抓肝一般，饞得很哩。

    以免燙到手，孟桑用濕布搭在砂鍋蓋子上，三指一用力，輕輕掀開。

    剎那間，方才只是春風(fēng)化雨般溢出的醬香rou味，猛地轉(zhuǎn)變了性子，伴著裊裊而起的白霧，張牙舞爪地向孟桑二人撲來。

    頂過這一波“襲擊”，兩人這才看清鍋內(nèi)美景。

    四四方方的六塊五花rou，整齊碼在鍋內(nèi)，正乖巧沐浴在醬色湯汁之中，皆被熬燉成漂亮的瑪瑙色。

    爐火未熄，鍋中“咕嘟咕嘟”不停冒著泡，讓孟桑不由想起上輩子去泡溫泉的場景——有的湯池也是這么“咕嘟”個不停，充分浸潤每一處肌理，燉紅燒rou亦如是。

    孟桑夾了一塊放到空盤中，淋上些湯汁，又將砂鍋蓋子蓋上，繼續(xù)用極小火慢慢燜。

    陶盤里，方方正正的紅燒rou極為規(guī)矩地立在中央，肥瘦相間。醬色湯汁緩緩順著頂部往下流淌，一點點滋潤五花rou的每一寸。

    頂部一層豚皮被燉到略微透光，可以被筷子輕而易舉戳破，發(fā)出黏.膩的聲響，仿佛是在熱情留住客人，盼他再多留一會兒。

    只可惜，執(zhí)筷之人頗為無情，一心只想嘗到rou，對這種無謂的挽留視若無睹。

    木筷從中間用力夾出一小塊帶皮的紅燒rou，內(nèi)里的肥瘦rou相互粘.連，被迫斷開之后，余下的肥rou還會顫顫巍巍地輕輕抖動。

    孟桑一口吞下夾起的rou，感受膠感十足的豚rou皮滑過舌尖，肥rou入口即化、肥而不膩，瘦rou燉到入味、軟而不爛。三者相互區(qū)別，層次分明，但各有各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