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子監(jiān)小食堂 第6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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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七娘吃著正香,忽而記起一事:“對了,你那阿翁尋得如何?” 聞言,孟桑便將如何機緣巧合讓謝青章幫忙的事,言簡意賅地說了。 末了,她又補了一句:“今日謝司業(yè)來告知了我這事進展,說是京中裴姓官員已經(jīng)查完,一家都不是。他會派人再將外任、已故或者……犯了事的裴家都查一查,如此定能得個結(jié)果了?!?/br> 宋七娘點頭,吮了一口雞塊上的醬汁:“都說這位昭寧長公主獨子做事細致、沉穩(wěn),也是出了名的不近風.月,你得他庇護,不必擔心會有什么糟心事,只管給長公主做吃食即可?!?/br> 孟桑深以為然:“我也是這般想的,明日就得去長公主府上呢?!?/br> 說罷,孟桑又問:“對了,重陽節(jié)前一日,九月初八,你可有空陪我去一趟城外的凈光寺?” 宋七娘蹙眉:“恐怕不成,我那日得去寧侍郎府上作陪。哎,你又不信神佛,去凈光寺作甚?” “我以前聽阿娘說過,她每年九月初八都會去凈光寺禮佛,”孟桑嘆了一聲,“剛來長安時我就去問過,只可惜物是人非,無人記得有一位裴姓女郎?!?/br> 宋七娘不解,若有所思:“每年九月初八都去?莫非是你阿娘的生辰,或者是什么人的忌日?” 孟桑搖頭:“我阿娘不過生辰,我和阿耶誰都不曉她生辰是什么時候?!?/br> “至于九月初八,我阿娘每每提起這個日子,面色都很不好看,又是去寺廟禮佛,想來是誰的忌日罷?!?/br> 正好吃完,孟桑擱下碗筷,笑道:“你不能一同去也無妨,我一人過去就是,正好樂得清凈?!?/br> 宋七娘正在漱口,聞言立馬含含糊糊地“罵”了一聲“小桑兒忒煩人”。 見狀,孟桑只管笑,余光掃過桌案上余下的一根雞腿時,不禁暗自遺憾。 這么美味的吃食,阿柏是嘗不到嘍! 也不曉得他今日歸家,可還習慣家中的吃食? 她可聽柱子提起過,這葉相公最不重口腹之欲,于吃食上忒古板! 可憐的小郎君呦…… 第45章 雙皮奶 昭寧長公主府中,一婢子正快步走向庖屋所在小院,直奔屋門。 臨到門口,她瞧見正倚在屋門邊的管事,步伐放緩許多,輕聲問:“點心如何了?” 管事抬起下巴向一處點了點,伸手半掩著口:“噓——孟廚娘正在做呢?!?/br> 婢子順而往里看。 只見孟桑正往小鍋中添入蛋清與糖,不斷攪拌后,端起小鍋,將牛乳過了一遍羅子。篩過的牛乳裝了滿滿一大碗,又被孟桑仔仔細細倒入不同的小碗中。1 見碗底的奶皮沒有立即浮起,又戳掉各只碗中的小泡,孟桑這才輕呼出一口氣,唇角微翹。她將四只瓷碗依次放入鍋中的竹箅子上頭,再給它們各自扣上蓋子,最后合上鍋蓋。 孟桑直起身子,瞧見了門口婢子,歉聲道:“這道吃食還需再耗些工夫?!?/br> 那婢子是昭寧長公主身邊的,對著孟桑很是客氣,連忙笑道:“不急不急,殿下就是遣我來瞧瞧,可沒有要催吃食的意思?!?/br> 孟桑莞爾一笑,又去看一旁砂鍋里煮的紅豆,不斷攪拌。 待到雙皮奶蒸夠時辰出鍋,靜止片刻,再往上頭淋一勺紅豆或是石榴果醬,就算做完。 孟桑取了三碗放到食盒中,又溫聲囑咐管事:“剩下這一碗,等它放涼些,可以入冰窖冰著。待到再晚些,可呈給殿下用?!?/br> 管事忙不迭應(yīng)聲:“孟師傅放心,一定辦妥帖了?!?/br> 聞言,孟桑微笑點頭,洗了手,方才跟著那婢子一道離開,往長公主的院子而去。 臨到了地方,長公主院中的婢子們見了孟桑,無一不是笑臉相迎,熱絡(luò)又客氣。 “孟師傅來啦!” “孟小娘子今日做的吃食,聞著讓人饞得緊呢!” 孟桑一一得體應(yīng)聲,輕車熟路地跟著婢子上了內(nèi)堂二樓。 昭寧長公主歪倚在坐床上,正輕輕揉肚子,臉上寫滿了“酒足飯飽”四字。她聽見底下年輕婢子嘰嘰喳喳的說話聲時,還在對著靜琴假意嗔怪。 “哎呀,孟廚娘也太會做吃食了,我這五臟廟哪里還吃得下?” 靜琴熟知她家殿下的脾性,也不搭話,但笑不語。 果不其然,一見著孟桑,昭寧長公主當即坐正,鳳眸緊盯著婢子手里的食盒,興致盎然:“孟小娘子這回又做了什么點心?” 于是孟桑琢磨了一下,挑了個相近的,笑道:“這吃食叫雙皮奶,牛乳制成?!?/br> 這時,婢子也將三碗雙皮奶都呈到了桌案上。一碗淋了紅豆,甜香四溢;一碗中,透過紫紅色的果醬,可以隱隱瞧見底下乳白色的雙皮奶,亮麗奪目;最后一碗,竟是什么都沒添,可以瞧見頂部奶皮皺起,反倒有一種樸素美感。 一路過來,三碗雙皮奶已是變得溫熱。 依著昭寧長公主的喜好,自然是先嘗淋有紅豆的。戳開頂部厚奶皮,挖出一大勺顫顫巍巍的奶塊。 送入口中后,可以感受到奶塊劃過舌尖,以及紅豆的細微顆粒感。只不過是抿上一抿,奶塊便會順著喉嚨滑下,奶香濃郁,紅豆甘甜。 最精妙之處便是最上頭的厚奶皮,比之奶塊要硬些,但好似匯聚整道吃食的精華,嘗來只覺著唇齒留香。 淋了石榴果醬的,吃著沒有紅豆的沙沙口感,甜蜜之中不失清爽; 至于什么都沒淋的,舀一勺入口,滿滿都是醇厚奶香,可以更直接地感受雙皮奶的妙處。 昭寧長公主本就已經(jīng)半飽,眼下各自用了一些,就遺憾地放下玉勺:“唉,早知有這么一道點心,適才就不用那么多了?!?/br> 一旁,孟桑溫聲道:“殿下安心,兒多備下了一碗,已經(jīng)讓管事放到冰窖里,可待會兒再用。不過現(xiàn)下已入秋,萬不可讓它在冰窖里放太久,否則殿下晚間用了,難免會不適。” “至于上頭淋的醬,其實不是拘著的。似是花蜜、果蜜,乃至新鮮果子,都能作配料,各有不同的風味,端看殿下更喜好哪種?!?/br> 昭寧長公主得知還有一碗,頓時眉開眼笑,聽到后一段話,回味了一番道:“本宮原本喜愛紅豆,但這道點心,倒是覺著什么都不淋,單單品嘗原本滋味,就很是不錯?!?/br> 孟桑彎了彎唇,沒有再搭話。 今日用完孟桑做的一桌子暮食,又得了如此可口的點心,眼下的昭寧長公主愉悅極了,笑著看了一眼靜琴。 靜琴會意,去一旁取出木盒,遞給孟桑。 昭寧長公主勾起笑,淡道:“本宮覺得這頓暮食用著很是舒坦,這些是給孟廚娘的賞錢?!?/br> 見狀,孟桑面上笑意不變,心中頗為無奈。 自九月初一起,至今日九月初七,她攏共來長公主府做了四日吃食,每一回都會領(lǐng)到極為豐厚的賞錢。 少則五十兩,多則一百兩,前三回下來已經(jīng)領(lǐng)了兩百多兩白銀。 孟桑多次委婉提到“謝司業(yè)已經(jīng)給了酬金”,卻并不能動搖昭寧長公主的決定。若是再多推拒一句,那昭寧長公主立馬假意生怒。 “是本宮要給你賞銀,也是本宮用的吃食,與旁人何干?” “況且這銀錢也不多,你只管收下!” 眼下,孟桑暗嘆一聲,到底還是接過那只木盒,笑道:“過了授衣假,兒不能常來府中。不若兒將這雙皮奶的方子寫下,殿下若是哪一日想用了,盡管讓府中庖廚去做。” 昭寧長公主一哽,無奈道:“也成吧,內(nèi)堂里不曾備下紙筆。靜琴,你領(lǐng)著孟廚娘去寫方子?!?/br> 看著孟桑叉手行禮后離去,長公主心中郁郁不平,很是哀愁。 她給銀錢,那是為了籠絡(luò)孟廚娘的心,不是為了謀求人家的食方。 不曾想這孟廚娘看著年輕,實則很有原則,每回領(lǐng)了賞銀,都會寫下相應(yīng)食方,不動聲色將這示好推回。 唉,這般下去,本宮要如何才能讓孟小娘子心甘情愿地留下,為她日日做吃食呀! 另一廂,孟桑寫了雙皮奶并上另兩道吃食的食方,一并遞給靜琴。 靜琴將之穩(wěn)妥收好,笑道:“明日殿下要外出,一整日不在府上。近些日子,孟小娘子很是辛勞,不若在家歇一天,或者去見見好友,不必來府上?!?/br> 孟桑聽了,眨了眨眼,輕快道:“明日初八我有事要去辦,正想著與府上告一日假呢,倒是巧了?!?/br> 兩人客客氣氣地說笑幾句,靜琴親自將孟桑送至偏門,親眼看著對方上了馬車,又吩咐仆役將人穩(wěn)妥送回去,這才回了長公主所在的院子。 一個時辰后,靜琴正陪著昭寧長公主說明日去凈光寺的事,就聽見樓下婢子們紛紛在喚“阿郎回來了”。 昭寧長公主瞧著步上二樓的謝青章,指著他笑道:“孟廚娘做了一大桌子美味佳肴,你這一口也沒嘗到,可見是個沒口福的?!?/br> 謝青章腳步一頓,若無其事地坐到長公主對面,默默喝著婢子呈上來的清茶,半晌不說話。 見狀,昭寧長公主只覺得自己一腔得意都沒處炫耀,光明正大地翻了個白眼,說起別的:“葉相可好些了?” 謝青章擱下茶盞,溫聲道:“說是一時沒留意,染了風寒。兒子去時,葉相公正在臥床小憩。我等了一會兒,便先告辭回來了?!?/br> “偏在這時候染風寒?”昭寧長公主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唇角撇下去,頓了好久才繼續(xù)開口,“依著你的性子,豈不是明早還得去一趟?” 謝青章耐心道:“兒子明早送阿娘至春明門,隨后再去葉相故居一趟,晚些時候去凈光寺接您?!?/br> 昭寧長公主哼了一聲,到底沒說什么:“成吧,雖說他名義上并非你的老師,但好歹也教過你一些東西,你自己斟酌?!?/br> 母子倆說了會兒話,有婢子上來請示,是否讓庖屋將雙皮奶呈上。 聽到這話,謝青章右眉輕輕一挑,抬眸望向昭寧長公主:“阿娘特意給兒子留的?” 昭寧長公主頓時柳眉豎起:“這是阿娘的,你不許搶!” 謝青章半垂下眼簾,閉口不言。說來也奇怪,他這副模樣瞧著竟然有些落寞,好似心中有無盡委屈。 偏生昭寧長公主最吃這一套,每每瞧見兒子示弱,總會忍不住軟下幾分心腸。 她好生糾結(jié)了一番兒子與雙皮奶孰輕孰重,然后長嘆一聲,瞪了一眼悶葫蘆似的謝青章,最終還是讓婢子取來。 昭寧長公主恨恨道:“真是生了個冤家,忒煩人!” 謝青章抬眸,無聲地勾起唇角。 不一會兒,散著一絲涼意的雙皮奶呈上,謝青章一邊慢條斯理地用著,一邊聽昭寧長公主和靜琴繼續(xù)商量事情。 “蓮藕、江米、茼蒿、豆腐都備下了?”昭寧長公主神色認真,“這些四樣都不容出錯,讓仆役去購置最新鮮的,可曉得?” 靜琴點頭:“婢子省得?!?/br> “桂花蜜也萬萬不能少?!?/br> “喏。” 翌日,謝青章騎馬,送昭陽長公主的車駕至春明門處,方才繞道去位于安業(yè)坊的葉相故居。而杜昉亦騎著馬,隨在謝青章身側(cè)。 兩人一路向西,至朱雀大街再往南,由此進安業(yè)坊坊門。 杜昉忍不住嘆道:“葉相公年歲大了,又每日都得朝參,緣何近些年都住在故居?這安業(yè)坊離皇城,到底沒有永興坊的府邸便利啊?!?/br> 謝青章眉眼淡淡:“莫要在背后議論他人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