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子監(jiān)小食堂 第62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飛劍問道、三寸人間、天道圖書館、天下第九、圣墟、整形科醫(yī)生、偏執(zhí)太子天天演我、清穿之后宮路、兼職劍客打工中[星際]
聞言,杜昉連忙告饒:“阿郎莫怪,仆知錯?!?/br> “嗯?!敝x青章應了一聲,手里拽著韁繩。 不多時,兩人來到葉相故居,一前一后翻身下馬。 杜昉上前拍門。 閽人開了門,一眼認出謝青章二人,連忙上前迎兩人,一邊讓仆役去內院通報,一邊接過杜昉手中的補品。 馬匹交予杜昉和府中仆役帶下去,謝青章由閽人領著往里頭走。 葉相故居實則不大,滿打滿算是大三進的民宅。由大門步入,一路可見這宅子的布置很是雅致,石燈籠、矮植、高高低低的各色樹木,樸素淡雅。 這兒前院不同于長安城大多數人家中規(guī)中矩的布局。里頭設一處小池子、幾棵垂楊柳、多種四季常青的綠植,錯落有致、生機勃勃。而三面無墻的正堂設于桂花樹旁邊,人坐在其中,可享清風拂面。 因著內院種了一棵百年桂樹,眼下這個時節(jié),哪怕坐在前院正堂中,依舊能聞見馥郁桂花香。 謝青章來過許多次這處故居,他由閽人迎著,入正堂中坐下。 坐定,謝青章問:“葉相公可好些了?” 閽人恭敬回道:“好了許多,今日能起身了,還交代庖屋做桂花蓮藕與茼蒿豆腐湯?!?/br> 聞言,謝青章心下一頓。 似乎阿娘昨日交代的那些食材,剛好也能做這兩道吃食? 人已帶到,閽人叉手退下。幾乎是前后腳的工夫,已有仆役呈上清茶。 謝青章抿了一口,潤了潤唇。他聞著院中桂花香,也不知怎得,就憶起那位孟廚娘頭回來長公主府上時惦記桂花的“饞”樣。 他唇邊不自覺勾起,忽而又壓平。 百年桂樹…… 孟廚娘尋親…… 這幾日來,他派出去的人手陸陸續(xù)續(xù)回來。人人回稟,未曾查到那些裴姓官員府上有符合年歲的女子。 謝青章目光沉沉,擱下茶盞。 一般而言,他這樣細致地查上一遍,絕不會出錯。思來想去,便只有一個緣由——“裴卿卿”這個名字不對。 不知是姓氏,還是名,其中至少有一個出了錯。 那這個裴姓,究竟是孟廚娘的阿娘隨意擇的,還是……隨了她外家的姓? 正在謝青章默默思索時,宅子主人之一從內院出來。 竟是葉柏。 眼下的葉柏比之在國子監(jiān)時,瞧上去要沒什么生氣。 半大一小郎君,一舉一動仿佛都要合乎禮節(jié),穿著裝扮也是規(guī)規(guī)矩矩。就如同這位七歲孩童早早被套入了什么模子里,半分天真稚氣都無,丁點不似在孟桑面前的機靈樣兒。 葉柏緩步走進,一絲不茍地叉手行禮:“學生見過謝司業(yè)。我家阿翁得知謝司業(yè)來了,請您入內相見?!?/br> 謝青章蹙了下眉,旋即面色如常:“煩請葉小郎君引路?!?/br> 葉柏再行禮,緩聲道:“請?!?/br> 兩人往內院走時,周邊沒有雜役跟著。 謝青章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四周,目視前方,嘴唇微動:“葉小郎君歸家,吃著可還習慣?” 此言一出,方才還能維持端方的葉柏面露菜色,幅度極小地搖了搖頭。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倘若他不曾嘗過桑桑的手藝,倒還能忍受家中庖屋呈上的吃食。可如今他的舌頭早就被桑桑養(yǎng)刁,每每在家用吃食,那真是…… 寡淡如水,味同嚼蠟! 謝青章眼底閃過一絲笑意,又輕聲道:“還有九日,就回監(jiān)中了?!?/br> 葉柏黯淡的圓眼立馬亮了,也學著謝青章目不斜視的模樣,偷偷摸摸“嗯”了一聲。 一大一小往內院而去,葉柏引著謝青章繞過內堂、于桂花樹下走過,一路行至正房。 葉柏叉手行禮:“阿翁與謝司業(yè)會面,學生便先退下了?!?/br> 謝青章頷首,拾階而上,同時暗自疑惑。 葉相宿在故居之時,向來是住在東廂,而正屋與西廂從未打開過,屋門一直緊緊合著。 緣何今日,葉相忽然打開了正屋,甚至不顧身體抱恙,也要來這兒? 謝青章行至門前,斂去眼中疑惑,叉手行禮,正聲道:“修遠見過葉相。” “進來吧。”一道沉穩(wěn)的老叟聲音傳來,聽著有些微啞。 得了應允,謝青章挺直腰板,緩步踏入正屋。 屋內一切擺設并未落灰,仿佛一直有人在其中起居一般。只是各色家當擺設,顯然是二十多年前的樣式。 謝青章沒有多看,尋到了一位披著衣衫的白發(fā)老叟。 老叟循聲側頭看來,哪怕是染了風寒,一雙丹鳳眼依舊銳利,好似能一眼看穿旁人的想法。他五官繃得很緊,額頭、眼角等處布著或深或淺的皺紋,散著nongnong的高位者氣息,讓人不敢直視。 正是當朝尚書左仆射,葉懷信。 葉懷信只往謝青章這兒看了一眼,旋即又收回視線,繼續(xù)望著他的正前方,淡道:“就知道你今日會來,過來吧?!?/br> 聞言,謝青章平靜道:“未見您身子好轉,修遠難以心安?!?/br> 葉懷信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對此事不再多說什么,只定神瞧著正前方。 對方不開口,謝青章便也就規(guī)矩立于他后方,順著葉懷信的視線望去。 只見正前方的墻上掛著一幅幅書畫,滿滿當當,幾乎占據了整面白墻。 掛著的數張畫里,或是繪著靈動女娃,或是展現秀麗山水,各有各的不同。而那些字,明顯是分別出自兩人之手,一者筆勢溫和,一者筆鋒凌厲,但兩者暗藏的古樸之氣,卻是一脈相承。 看著那一幅幅的字,謝青章倏地擰眉。 怎么覺著,他近日曾見過與之類似的筆跡? “這是拙荊與小女的字畫,”葉懷信忽然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口吻中涵蓋無數復雜情緒。 謝青章仍盯著那幾幅字在看,只覺得自己好似抓到了什么關鍵之處,卻還找不到一個可以撬動的口子。 而在他聽見葉懷信提及字畫的主人時,忽而一起曾聽過有關葉相夫人與葉家女郎的傳聞。 葉相夫人原為工部侍郎的獨女,嫁與當時高中進士的葉懷信后,兩人也算琴瑟和諧。沒多久,就生了一位嬌俏可愛的女郎。 后來,葉相夫人因難產而亡,而葉女郎自十多年前就沒了音信,不曉得是遠嫁外地,還是香消玉殞??偠灾?,朝廷上下因顧及葉相,不大敢對其家事多置喙。 而謝青章當年也不過一二歲的孩童,所知曉的這些,還是長大后,無意間從一些只言片語中聽來的。 且慢。 謝青章目光一凝,眉頭越擰越緊,視線陡然定在其中一幅字畫的落款上。 那處寫了一個極為張揚的“卿”字。 剎那間,謝青章腦海中的迷霧消散得無影無蹤,靈臺一片清明,雙眼微微睜大,終于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一樁事。 如若他沒記錯,葉相夫人應是姓…… “裴”。 裴卿卿?葉卿卿。 而面前這些字跡……他曾在姜記食肆墻上的一排木牌子見過,亦于上一回用暖鍋時附帶的紙單上看到類似字跡。 孟女郎的字跡,是與葉相夫人、葉女郎如出一轍的古拙大氣。只是比之后兩者,她的筆鋒中靈動秀麗更為引人注目。 換言之,她要尋的阿翁,恐怕就是面前的葉相! 知道此事極為要緊,謝青章不敢貿然作為。 他微微瞇眼,悄悄呼出一口郁氣,再強行壓下心中震驚、驚訝等各種復雜情緒,定了定神。 謝青章半垂下眼簾,穩(wěn)住聲線,溫聲道:“修遠心中有一疑惑,著實難解,但又恐冒犯了您……” 葉懷信瞥了一眼過來,淡聲道:“是想問我那女兒身在何方?” 他的目光,如同最鋒利的刀刃,伴有沉甸甸的壓迫感:“修遠,你往日并不愛探聽旁人私事,緣何今日變了性子?” 聞言,謝青章立即叉手:“修遠知錯?!?/br> 葉懷信目光沉沉,誰也瞧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他盯著謝青章看了片刻,隨后才轉過頭去。 “她與我斷了關系,托人改成拙荊的姓氏,離開長安后再無音訊傳來。” “路是她選的,生死便與我無關?!?/br> 葉懷信說這兩句話時,口吻極為生硬,其中暗藏的冷意堪比冬日寒冰,堅定又決絕。 因著偶然尋到了要找的人,即便沉穩(wěn)如謝青章,胸膛亦忍不住升騰出的一腔熱意。然而這種激動與興奮,瞬間被葉懷信用一桶摻著冰渣子的涼水澆醒。 謝青章陡然冷靜下來,抿了抿唇,沒有多言。 從這話聽來,葉相公對于葉女郎的態(tài)度不明。如若他眼下就把孟女郎尋阿翁一事全盤托出,只怕之后所發(fā)生的事會超出所有人的掌控。 他沒有這個權利,來替孟女郎做任何決定。 想通其中關竅,謝青章再沒有做出任何貿然舉動,陪著葉懷信又無聲站了一會兒。他掐著時辰,等到一炷香工夫到了,就規(guī)規(guī)矩矩地勸葉懷信回東廂房休息。 他的耐心和克制力好到超出常人,甚至勸動葉懷信回東廂房后,還神色如常地陪著對方清談了一會兒朝事,最后見葉懷信露出疲憊之色,方才順理成章地告辭。 離開東廂房時,謝青章回首看了一眼暮氣沉沉的屋內,眼底閃過復雜情緒,隨后邁著不快不慢的步伐離開。 直等到杜昉牽來兩人的馬,且葉宅的大門緊緊合上,謝青章這才長舒一口氣,利落地翻身上馬。 “去務本坊?!?/br> 杜昉訝異,趕忙跟上,同時不忘問一句:“阿郎,咱們回國子監(jiān)作甚?不應是出城去接殿下?” 謝青章緊抓著韁繩,對這些疑問置若罔聞,只反問:“你可知孟廚娘家住何處?” “孟廚娘?”杜昉愣神,下意識點頭,“知道啊,九月初一就是我送她回去的。她家來著國子監(jiān)后門不遠,幾步路的工夫……哎!” “阿郎!等等我!” “閉嘴!跟上來指路!”謝青章冷淡的嗓音中難得添了些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