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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敝x太初聲音艱澀。 趙淵陷入了曾經(jīng)的回憶,忍俊不禁。 “道長那樣的風(fēng)清月朗,卻扛著豬rou,連身上都是油污。我從沒見過那樣道長,那樣的你。不只是你,我也是狼狽的。為了口吃食還要精打細(xì)算。早些時候,炭火也不敢多燒,怕在寒冬臘月里凍死。明明心里已經(jīng)是窮途了,可身體還是掙扎自己要活?!?/br> “不。這樣的殿下,很真、很美。” “是嗎……”趙淵聽了他的話,有些羞訥,“后來來了寧夏,患難中,才知道了原來你并不是只會修道讀史,也不是華而不實(shí)之人。道長所學(xué)、所會甚多,對天下百姓又懷憐憫之心……是真正的大家。反觀我……我五谷不分、五體不勤,不查民情、不懂民生,是來了寧夏才知道的。比起道長,我差的太多?!?/br> 謝太初安撫他:“殿下歷經(jīng)磨難、嘗民間疾苦,動心忍性。一定會苦盡甘來,成就一番千秋偉業(yè)?!?/br> “道長一直以來都如此心懷天下,對我亦然。”趙淵并不奇怪謝太初所言,甚至聽見到了他這樣的話甚至有些安心釋然,“以前在京城時,懵懂中愛慕道長容貌才華,錯把你的呵護(hù)關(guān)愛當(dāng)做了溫柔的愛意,終于心灰意冷,還憑空生了許多怨懟?!?/br> “來了寧夏,更是如此。道長本是溫柔的人,這期間種種妥協(xié)、眷顧、和教習(xí),讓我生出許多不應(yīng)該有的想法?!壁w淵強(qiáng)顏歡笑,“說著不再見面的人是我,貪戀你溫柔的人,依舊是我。夜間輾轉(zhuǎn)反側(cè),亦覺得自己小人行徑,卑劣不堪?!?/br> “殿下言重了?!?/br> “如今聽你說了,濾清了過往種種。道長對我的縱容退讓,原不過是因?yàn)闉槲疑碡?fù)未來天命。道長對我的教習(xí)呵護(hù),也是因?yàn)槲铱赡軙蔀槲磥碇骶?。是、是不是、是不是一開始你就將我視作了你的主上,視自己為臣下?” 他看向謝太初,謝太初卻只看著自己那塊兒爬滿青苔的石碑。 “是。”謝太初似乎下定了決心,抬眼看他,“傾星閣入仕的修士,終其一生都在尋找一位可以逆天命、定太平的帝王。殿下溫和自持,有君子之心,對人謙讓有禮;又機(jī)敏過人,在京城錯綜復(fù)雜的局面中依舊可以得到太子信任。以時日磨礪,便夠璀璨發(fā)光?!?/br> “我從第一眼看見殿下,就看見了殿下的未來與命格,殿下原本應(yīng)命喪謁陵之亂。于是我便束手旁觀謁陵之亂的發(fā)生,又追隨殿下來了寧夏。于殿下為難之際做一定的援手,卻又讓殿下自行捶打歷練,終有了如今的您。我的的確確從一開始,就以臣下自處,更以君臣之禮侍奉殿下。” “君臣之禮?”趙淵怔怔,“什么是君臣之禮?!?/br> 謝太初躬身作揖:“君待臣有禮,臣事上以忠?!咀?】” 趙淵眼眶酸澀,盈滿了淚水。 這個人就在面前,心卻又咫尺天涯。 說出來的話句句在理,卻剖人心腸。 “仔細(xì)想想,從一開始,從我恬不知恥向你求婚的時候開始算起,我所有的要求,你都予取予求;所有的愿望,你都言聽計從……”趙淵含著淚笑道,“一直是我、是我自作多情。我真是個反復(fù)無常軟弱之人,明明都已決定放手,又糾纏不清,還連帶做了好多荒唐事……現(xiàn)在想來,也是慚愧萬分。讓你困擾了?!?/br> “殿下從不是我的困擾。”謝太初回道。 “你是這么好的人,怎么會把我當(dāng)作困擾?!壁w淵想要裝作灑脫,可一次、再次,他為這個人神魂顛倒,屢次妥協(xié),心生妄想,錐心刺骨的痛排山倒海般襲來,讓他再無法自己。 他捂住臉,狼狽坐在草地上,肩脊微微顫抖,在無聲中悲戚。 在這山腰一角,安靜了些許光陰。 隱隱的,甚至能聽見黃河水奔流的聲音。 風(fēng)吹過草地,翻滾出草浪,葉子與葉子相互羈絆又被風(fēng)吹散,無數(shù)的草兒互相低語。 沙沙,沙沙…… 成了這天地間最亮的聲響。 成了波濤,成了洪流,成了謝太初即將從心頭奔涌而出的情愫,成了他應(yīng)該說出口,卻無法說出的話。 趙淵不會知道他掖在袖中的掌心掐出了血。 趙淵也最好不要知道…… 獨(dú)屬于他謝太初的命中注定的歸途。 待有一日,他終于皇極殿登基,在金鑾寶殿中央,在大雄寶座之上,豐功偉業(yè)在丹青里、在民心里被永遠(yuǎn)歌頌的時候。 龍潛時的過往歲月鐘會模糊,連帶著自己。 * 趙淵終于平復(fù)了心情,他緩緩站起來,瞧著落日余暉。 日頭昏昏沉沉。 “……你覺得,我能救這天下?”趙淵忽然問,“能挽救大端頹勢于這不可能的歷史長河之中?” “是。” “……我沒從想過坐上龍椅。”趙淵道,“我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趙戟這樣的人,竟能得天下?!?/br> “有些事,不由人?!敝x太初回他。 “我不是趙戟,狠不下心腸。”趙淵又道,“這不是做帝王的料子。” “誰說過,當(dāng)?shù)弁醣愕米鰵⒎ス麛嘀耍渴裁礃佑纸凶龅弁踔Y?!敝x太初道,,“人饑己饑,人溺己溺。以天下萬民為己任,這樣的大慈悲不足夠勝任?” “人饑己饑,人溺己溺。我嗎?”趙淵怔怔的重復(fù)了這八個字,搖了搖頭,“道長打算如何幫我逆天改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