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夢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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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趙一藤的家,勾雪梅眼淚還在流。 腦海里一直回蕩著那句質疑——“你愛不愛我,我真的不知道?!?/br> 只是簡單的一句話,好像將這些年積攢的所有遺憾與痛都拋出,勾雪梅感到心情暢快,暢快里也有些小小的難過。 為什么? 為什么脫離了掌控還會這么難過呢? 為什么要跟她割裂,反而心里會空落落的呢? 晚上,她做了一場巨大的噩夢,那些風化成沙的許多回憶突襲過來。她恍然間就哭了起來,哭得好厲害,哭到止不住地想要打嗝,腦袋也開始缺氧。 趙一藤不停地給她順氣,想要安慰??杉彝ダ锏暮芏嗍虑槎疾皇桥匀四軌蛉ブ绵沟?,他當然看不慣羅中月的那些言語與作為,可是能怎么說呢? 愛恨常常共絕對值。如果勾雪梅表現得輕松自如,他可以直接地表達對于羅中月的不滿??伤薜媚敲磦?,那些話就說不出口了他只能小聲地安慰。 “沒事的,想哭就哭吧,我陪著你?!?/br> 拍著她的后背,他的胸口已經暈濕了一片,空氣中都是咸咸的淚水味,昭示著她的難受。勾雪梅靜靜地哭著,窩在他懷里,莫名地回憶起那些以前的事情來。 “其實小時候,我也有過很幸福的時候?!?/br> 8歲以前,他們全家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一次重要的下館子活動。 不是為了特意慶祝什么,單純就是全家人一起出門吃頓好的。她喜歡吃炸鮮奶,有的館子里沒有,勾明強還會特意開車給她買過來,當作加餐。 “那段時間,我過著隨處可見的那種家庭生活—— 每天早上被mama拍著屁股叫醒,然后迷糊著眼吃著準備好的早餐,出門前還會拿到幾毛錢的零花錢,統(tǒng)統(tǒng)被我用在買辣條這類垃圾食品上。 越是不干凈的東西,吃得越開心,回家后第一檢查自己的牙齒上有沒有沾上辣椒粒,然后在她沒注意到前,先漱口打個掩護。 8歲以前,我最大的憂慮就是第二天早上吃什么。如果不是勾明強的情婦找上門來要錢,或許這樣的生活還會持續(xù)很久。 噩夢的來臨很突然。 我記得很清楚,那是個落雨的秋天,高高的樹葉被打散在水泥坑里,鳥兒躲在屋檐下鳴叫,感覺一切都是有預兆。那個女人很漂亮,是一種成熟女人的漂亮。 她并不像我媽那樣渾身上下都鐫刻著賢惠舒雅的氣質,反而帶著許多的攻擊性。很好笑吧,我媽以前其實是個很溫和的女人。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當時還不是如此推崇美妝的年代,除了電視上的女明星,我是第一次見到那樣的烈焰紅唇。 我現在都還記得她穿的是什么?!?/br> 旗袍小高跟,太陽花盤扣封鎖胸襟,裙面?zhèn)葦[開叉開到大腿根,踏在幽閉的樓道上「噠噠」地作響,細長的腳踝上都繡著「性感」兩個字。 相比起來,羅中月樸素得普通,勾雪梅頓時看愣了眼。 美女阿姨敲門就說要找她爸,羅中月當下就起了戒心,稍微多看兩眼就推測出她和勾明強的關系,手邊抓了笤帚就要朝她身上舞。 勾明強那會兒剛從外頭出差回來,就撞見這一幕。 正牌對小叁,很偶然,也很是刺激。 女人一開口就是要錢:「女兒插班考試進了實驗小學,你不用表示一下?」 她這么一說,勾雪梅才注意到,那個女人的身后,門關的一半外,有個默不作聲的小女孩兒,跟她一般高,卻比她看起來要漂亮乖巧太多。 她靜默地盯著,兩個人的目光就幽幽地對上。 勾明強拉著女人要往外走,羅中月卻要他把事情撂開了說。場面鬧得很大,左鄰右舍都探出了頭來圍觀。吵到最后,竟然當場就打起來。 在爭端之外,她和那個素昧平生卻共享著一半基因的女孩,默默無聲地看著對方。是打量,也是試探,彼此對對方毫不了解,卻有著充分的恨意,命運也開始扭轉。 “自從那天之后,我爸就很少出去閑逛,幾乎每一次出門都需要跟我媽報備??墒?,報備管什么用呢?心里頭長了疙瘩,怎么報備都只是自欺欺人了而已?!?/br> 下班晚了、要去出差、朋友聚會、領導應酬統(tǒng)統(tǒng)都是被質問的理由。 面對那些質疑,自以為是的中年男人常常會以“跟你說了你也不明白”為開頭,試圖躲過太多追問。殊不知,這樣的語焉不詳反而加深了不可說的真實性。 「加班有什么不好說的?不還是去見那個賤女人了嗎?」 「跟朋友聚會?哪個朋友?我打電話問問!」 「領導?你真這么有本事,還不升職加薪?是不是腦子都用來勾搭賤女人了!」 每一樣事由她都能找到縫隙,精準地攻擊他。勾明強不占理,只能閉嘴,直到羅中月罵得厲害了,才回上一兩句,然后憤怒地摔門離去。 “那個時候,我就隱隱約約地就知道,這門一摔,家里的和氣也就全部摔碎了。”她笑著,想起勾明強當時的決絕,后來過了好久才了悟,他這一出去,就是做好打算,干脆就不再顧及羅中月的情緒。 “后果也很明顯,我媽把怒氣發(fā)在了我的身上。” 最開始被提及的,就是學習成績。 那天那個女人張口就是女兒考上了實驗小學,全市最好的小學。而她的女兒,只是區(qū)內普通小學的普通學生,羅中月心里有了怨憤,直接就把勾雪梅房間的門鎖給拆了,換成磁力的,她暢通無阻。 不論是早晨起床換衣服時,還是睡前想要偷偷看下漫畫或者小說,她都能推開門進來。 剛開始勾雪梅只覺得,mama生氣之后就好了,卻沒想過,那扇門會一直陪她到她離開這個家,又回到這個家。 她不是多么聰明的孩子,在學習上始終沒有天賦,只能靠著努力去提升。當然也確實有了見效,可是效果不明顯,于是羅中月又給她報了補習班。從此,她就沒有從題海里出來過來。 當然,勾雪梅也有過叛逆期,小小的叛逆。 逃了補習課,沒地方去,大冬天的,就在人家面館門口看著老爺爺下象棋。之前外公教過她,她后來還能和勾明強玩上幾個來回,可是自從勾明強不回家之后,羅中月把家里的所有東西都清掉了,所有的玩偶,所有的玩具,沒有一個幸免。 包括他們一起在夜市上套來的洋娃娃,最后也是塞在樓下的垃圾箱里。 逃課的那天她掐著時間才回了家,羅中月卻早早就在門口等著。 「你上哪兒去了?」 「上課啊」 她努力掩飾著心虛,抬頭就看見羅中月那雙疲憊而憤怒的大眼睛。 「勾雪梅!你學會撒謊了是不是!你們老師給我打了電話說你沒去,你還狡辯什么?不想上課你告訴我啊,我干嘛給你費時間費精力費錢??!你是不是跟你爸一樣,就覺得你媽是個傻子這么好騙???」 羅中月的話直接將她的眼淚逼了出來,明明幾個小時前逃課時那么興奮,現在只剩下被指責的委屈和歉疚。 「我沒有,媽,我沒有」 「你沒有?勾雪梅,那你一天到晚地給我甩臉子是干嘛?我天天給你做飯洗衣服,就圖你這么個臭臉不去上課是不是?你跟你爸一樣,都是眼淺的白眼狼!」 「媽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她哭得聲嘶力竭,鼻頭都紅了一圈,羅中月卻絲毫不理會她的哭訴。比起勾雪梅而言,她似乎更委屈,一個不被丈夫和女兒看重的女人,她這是圖什么? 心里的火氣一上來,她直接就把門關上,摔碎了所有的信任。 “那個冬天是我印象里最冷的一個冬天,零下2度,南方沒有暖氣。冷風從破了的過道窗竄進來,刮在我臉上,特別疼。 我在門口一直哭著,敲門敲了半個多小時,又累又冷,哭到手指都開始發(fā)僵,身體打顫。同一層的鄰居可能嫌我太吵了,看不下去,都過來說好話,我媽才開了門,讓發(fā)誓絕對不再逃課,才放我進去吃飯。 但是受凍太久了,容易生病。 那天晚上,我發(fā)燒發(fā)到快四十度,在醫(yī)院吊了一夜的水。迷迷糊糊地,我看見我媽不停地打濕毛巾幫我降溫,心里更酸了。感覺我是真的做了天大的錯事,連累她熬夜陪我。 那一夜后,我們在醫(yī)院門口吃了份炒河粉,之后我就沒有再逃過課。 大概用心學習還是有成果的,我成績也慢慢往上竄,去了最好的初中,最好的高中。可是,卻沒能去到最好的大學?!?/br> 很難說那是不是發(fā)揮失常,勾雪梅總覺得自己的過分緊張和羅中月的步步緊逼都有原因。 考得差,當然也難過,可是更難過的是,羅中月又搬出那個私生女來說事。 「她可是就差叁分就去了北大??!你呢?你看看你自己,現在是個什么水平?」 勾雪梅不說話,她就一直說下去,說到口干舌燥,就關上門,不讓吃飯,叫她自我反省。本來是要被送去復讀的,勾雪梅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不肯去。跟羅中月對著干,干到大學開學,她拎著東西就去報道了。 大學時,她盡量不去跟家里聯(lián)系,幾乎整個四年都在打工攢學費和生活費,沒拿家里的分毫。羅中月心里氣憤,卻也找不到由頭去責備。 畢業(yè)后,應該是準備考研的。那個女人的女兒卻直接進了省內機關部門,羅中月心里的天平又失衡了。對于老一輩來說,體制內代表著一切。她當然也是一樣,所以才會不惜在視頻通話時把刀架在了脖子上,硬生生地逼自己回來當了老師。 然后別人的女兒結婚,她也張羅著讓勾雪梅結婚。不看感情,只看條件。 「你放心,mama不會害你的!我一定給你挑個老老實實的男人!」 勾雪梅當時就想說,你眼光如果好,也不至于挑到我爸??墒侨套×?,就像小學時候羅中月看見電視里穿吊帶的女人就要罵sao,而她心里的那句“可是很漂亮啊”被強行忍住一樣,這一次,她也沒有戳破眼前這個女人可憐的自尊心。 然后她就真的在她的安排下,去結婚了。 “婚姻生活其實沒有多么難過,甚至比我在自己家里過得還要舒坦一些。我前夫總體人還行,但是我們的目標可能不一樣?!?/br> 如果不是因為多次不愿意戴避孕套,勾雪梅想,或許她也會真的將就著過下去。可每次做完愛之后,她更覺空虛。 上學、工作、結婚、生小孩好像一切的生活都在冥冥之中被注定下來,就連生命的刻度,她也從未掌握過絲毫。 教室里是滿滿當當的花季少年少女,她每天帶著笑容陪伴他們,好像也會被那種對未來的憧憬所感染。 “我就在想,如果,如果我不按照mama的安排生活,未來會是什么樣呢? 這對我來說是一種嶄新的選擇,我得不出這個答案,只是暢想著,在神秘的未知中暢想著,然后恐懼,又更向往。 之前你不是在校門口打了我前夫嘛,其實他是來求和的,因為他太想要小孩,我又不愿意生,所以他出軌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當時并不感到一點難過,反而有些慶幸——慶幸他出軌,這樣我就能有一個理由去辦理離婚了??墒俏覌層指音[,甚至不惜跟我爸聯(lián)合起來找我鬧。鬧了這么多年,果然,鬧出一個乳腺癌,她就進了醫(yī)院?!?/br> 勾雪梅想到她在病床上那番苦口婆心的勸說,還是感到心寒。 「大家都是這么過下來的,怎么就你不行?」 一句質問,打翻了最后的溫情。 勾雪梅承認,前夫的工作單位和家庭在婚戀市場,都算得上是中等。按照叁六九等來劃分,她甚至算得上是高攀??闪_中月毫不猶豫地將他們倆的身價對比著,在她眼里,她這個女兒,仿佛只是一個可以擺放在物架上用來跟別人攀比的商品。 她心灰意冷,嘴上讓她放心,卻也那么堅決地離了婚。 告訴羅中月已經成功離婚的那一天,勾雪梅做好了被打被罵的準備,羅中月第一次緊閉著嘴,眼神極度幽怨。好像勾雪梅毀了她一生的心血一樣,她剛做完手術沒多久,摸到窗邊就要跳下去。然后被病房內檢查的護士攔住,過后接回家,跟勾雪梅就成了徹徹底底的陌生人。 直到這次又把她叫回家,又一次以生死的籌碼來要挾她。她們爆發(fā)了前所未有的劇烈爭吵,羅中月縮在那間小小的房子里,守著那可笑的自尊心。 而她,狼狽地出逃,狼狽地回家,狼狽地爭吵,然后再次出逃。 被他這雙厚而寬大的手牽著,頭也不回地出逃。 她惋惜而心暖,望著他,流露出前所未有的脆弱。 “一藤。我是真的,從8歲開始就想擺脫我mama,也真的做了好多努力??墒侵钡教拥?2歲,才有這么一雙手,愿意拉我出來,讓我逃到他身邊。” 握住他,感受著同樣的脈搏,她這不算辛苦又異常難熬的小半生,有了小小的撫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