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老大領(lǐng)著一家子來拜年，跪下恭恭敬敬給二老磕頭。老大不知道是不是一下子經(jīng)歷了大悲大喜，這年過的臉上笑容滿面。給所有未婚的全發(fā)壓歲錢。

    老三家倆小的接住了，張口不知道該叫啥，抬頭看看mama得了指示才喊大伯。而那幾個大的全都拒收了，禮貌的給他拜了個年。

    老大出血了，卻發(fā)現(xiàn)失去的再也無法追回。裂縫一旦產(chǎn)生彌補豈是那么容易。大家也就看老人面兒，喊他一聲大哥、大舅罷了。

    過了年絲絲他們都要走，老頭老太早已習(xí)慣。家里啥事有老三兩口子，老兩口隨時有事能找到人。

    揮手送別時老三一家子都在，老大也在，兩位老人完全沒有凄涼孤單的感覺。反而因為倆閨女女婿有本事，再次享受社員羨慕的目光和奉承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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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絲絲他們因為坐不下，石燕跑去跟大姨坐一個車。到地兒了倆男人先去報到，女人孩子一起回。大院兒門口，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跟門衛(wèi)打過招呼，老兩口提著東西跟著進(jìn)來。絲絲停下跟他們打招呼，老婦人望著她滿臉的笑。

    “姑娘、一路勞累了吧，先回家歇歇。”

    絲絲左右瞅瞅，對她這稱呼進(jìn)行糾正?！耙巴尽！?/br>
    “哎，哎，同志?！?/br>
    跟著大家一起回家，老婦人一進(jìn)門將手里的包打開，里頭的東西一樣樣拿出來?！肮媚镆郧白類鄢缘恼扯拱€有餃子，你嘗嘗喜歡不。哪兒不合適告訴我，我下回改?！?/br>
    “您專門跑來給我送這些啊?！?/br>
    “是。這些年本該是我照顧你的，可我什么都沒做過?！?/br>
    不知道老婦人和她生母到底關(guān)系好到什么程度，望著她好像望著自己失散多年的孩子一樣。又是親切又是愧疚。

    “還有這個，我給你織的毛衣。你試試看合身不，哪兒不合適我再改?！?/br>
    中粗線編制的開衫，下方是橙色的，中間搭配白色粉色綠色編出了花型，上方和邊邊用灰色織出壓邊的感覺。整體非常漂亮又大方，看著很上檔次。

    絲絲不想拂了老人一番心意，到衛(wèi)生間洗了手后出來試了一下。正合身，穿她身上端莊大方。

    “正好，您喜歡嗎？喜歡的話我再給您織一件。”

    絲絲脫下毛衣拿在手里：“很好看。不過這種織起來肯定很費勁兒，您年紀(jì)也不輕了，不用那么費神?！?/br>
    “不費事，不費事。我手可快了，什么針線活兒一看就會。天快暖和了，我再給您做身衣裳吧。您喜歡什么顏色的？”

    “我……”

    伸手難打笑臉人，何況是如此討好你的老人。絲絲拒絕的話有些說不出口，可又不愿意這么接受。

    “先不用做好嗎？”

    老人神色一暗?！昂?。那，這些我都做好了，你就收著好嗎？”看絲絲點頭了她又說：“我可以來看你嗎？我不打擾您，我就隔三差五過來瞧一眼。有需要我做的我就做一下，不需要了我看一眼就走?！?/br>
    絲絲實在不知道該怎么拒絕，伸手從包里拿出她放的那個小袋子。“這是您放我包里的嗎？”

    女人點頭：“是。這是您生母的東西，東西挺多的。她特意留下，當(dāng)時是打算再回來。沒想到這一走就是這么多年?！?/br>
    絲絲將袋子交還給她：“那還是您保管更合適，我現(xiàn)在……不太方便收這些。”

    老人沒接，伸手推回去。“我知道您不缺錢，但既然給您了您就留著吧。您……姑娘她肯定爭取最快回來，到時候見面再說?！?/br>
    兩位老人站起來就走，絲絲也不能拿著這些追出去。只好放下東西起身去送，回來將這些妥善的收藏起來。沒見到面，心里總覺得隔著。跟對方相處覺得有些別扭，尺度不好把握。

    她這廂無法完全接受她們?yōu)橛H人，那老兩口卻是想方設(shè)法的想跟她親近。似乎不用她們母女親自見面，她們老兩口早已認(rèn)定她是小主人。

    初六正式上班，元宵節(jié)的時候老太太又來了。安安靜靜的站在大院兒門口等著，手里提著食盒，不打擾任何人的坐在一旁。

    看到她回來迎了上來，臉上的笑意有些討好的意味。“元宵節(jié)了，我給你做了些元宵。不知道你喜歡什么口味，我都做了一些。有的偏甜有的不太甜。還包了些餃子，有酸菜豬rou的，還有胡蘿卜羊rou的。放窗戶外凍著慢慢吃。糕點也不太甜，您留著慢慢吃?！?/br>
    “我該怎么稱呼您？”

    “不介意的話喊我何嬸兒吧?！?/br>
    那么一大包，全是給她的。絲絲不能這樣將人打發(fā)走，笑笑請人回家。洗手準(zhǔn)備給她泡茶。

    女人看她拿茶壺，趕快站起來說自己來：“怎么能讓您給我泡茶呢，我自己來，自己來。”

    燒水的工夫，女人將一封信交給她。“香港寄來的，是給您的?！?/br>
    牛皮紙的信封，上頭寫著女兒親啟。這熟悉又陌生的稱呼，讓絲絲感覺拿在手里有千斤重。當(dāng)著老婦人的面沒看，等送走她后才撕開信封。

    打開一股淡淡的百合花香味，潔白的信紙，上頭暈染著一點點濕潤的痕跡。一點點褶皺，像是一朵朵鮮花。一個母親所有的思念與期盼，都通過這點點淚痕展現(xiàn)在她面前。

    第六十二章

    “我親愛的女兒。雖然我們從未見過, 可mama的心從未有一刻離開過你。四十多年的掛牽，當(dāng)我接到信看到你照片的那一刻忍不住痛哭失聲。我的孩子，我拿著你的照片緊緊貼在胸口, 恨不能肋生雙翅飛到你的身邊……”

    母親的自白，讓人到中年同為人母的絲絲淚灑紙張。母女二人的淚痕交與一處, 透過這薄薄的信箋感受到她那揪心的痛楚與思念。

    石竹和石勤一進(jìn)來就看到她低著頭在流淚，倆孩子慌張的跑過來。一左一右拉mama的胳膊。

    “mama, 你怎么了？”石竹伸手給mama拭淚。

    “媽、你怎么哭了？”石勤大長胳膊拽了紙給mama。

    絲絲抬頭，臉上還有淚滴，對著孩子們笑笑?！皼]事，沒事, 我就是忽然與人共情?！?/br>
    石竹問：“與誰共情？”

    石勤說：“是mama的生母寫來的信？”

    絲絲點頭, 倆孩子頓時明了。石勤跑去給mama弄了個濕毛巾, 石竹挽著mama胳膊在沙發(fā)上坐下。

    “媽、她是回不來嗎？”

    “嗯?，F(xiàn)在沒放開海外通道, 信里說已經(jīng)遞交申請。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審批下來?！?/br>
    接過兒子遞來的毛巾擦把臉, 絲絲望著剛想說什么。孩子轉(zhuǎn)身去了衛(wèi)生間，她的話也沒說出口。

    晚飯煮了何嬸兒帶來的餃子, 石勤弄了豆腐粉條西紅柿醬等炒了湯, 做成了湯餃。于解放晚飯說不回來，他們娘兒仨一人一碗。

    晚上每人三個元宵做宵夜, 絲絲碗里仨居然正好三種餡兒。五仁、紅豆沙、白糖芝麻, 每一種口味正好, 不會太甜, 也不會寡淡。

    “嗯, 這味道真不賴?！?/br>
    于解放開口夸, 倆孩子附和點頭。石竹說：“晚飯煮的餃子是胡蘿卜羊rou的, 味道也很好。這位奶奶很會做飯?！?/br>
    絲絲抬頭道：“聽說是從小跟家里的廚娘學(xué)的, 這些年在食堂工作，手藝練的更好?！?/br>
    “難怪呢，原來是專業(yè)的廚師。”

    晚上躺床上，于解放跟絲絲說：“把咱家的糧食給她一些吧，她這樣給咱們送食物，我擔(dān)心她們老兩口的食物不夠?！?/br>
    雖說可以買黑市的，可那玩意多貴啊，什么樣的家底經(jīng)得住這么造？于解放一輩子活在體制內(nèi)，有時候會限制想象。

    絲絲猜對方肯定家底厚，當(dāng)年沒少留東西?？僧吘惯@時代買糧食不容易，所以點頭同意。

    幾個孩子十六從家里出發(fā)離開去上學(xué)，把這糕點分成三份一人一份兒。石燕嘗了一個棗泥花糕，饞的還想伸手拿，被絲絲一巴掌拍開。

    “媽、你太偏心了吧。我不上大學(xué)，所以好東西都沒我份兒了？”

    閨女好像真生氣了。兄妹四個就她沒考上大學(xué)，估計心里正敏感自卑呢，要不平時可不是這樣。絲絲頓了一下開口解釋。

    “你喜歡等奶奶下回做了再吃，meimei和倆哥哥上學(xué)一走半年，想吃也吃不到?！?/br>
    這么解釋還可以接受，石燕鼓起的臉放松下來。石竹拉著jiejie的手伸手羞她，姐妹倆小聲的耳語。

    絲絲給倆兒子放了些自己制作的膏藥，止痛消腫。又給倆人一人一瓶止血的藥。

    “自己小心些，受傷了趕快治，別仗著年輕不當(dāng)回事兒?？纯茨惆?，前些年什么都不吭，如今毛病全來了?！?/br>
    石勤石儉沖mama笑笑，乖乖的點頭將東西收好。這可是mama獨門秘方，旁人花錢也買不到。藥效好，mama的心更是難得。

    石儉伸手給mama敬個禮，“媽、不用去送我們。等我放假回來給你帶好吃的?！?/br>
    石勤也給mama敬個禮?！癿eimei您放心，有我看著。有什么事兒我會幫她處理的?！?/br>
    一米八的大小伙子，倆閨女也快一米七。從淘氣的孩子到如今，一個個都成年了。絲絲笑笑沒去送，倆男孩給meimei提著行李，兄妹仨出去自己走。

    送走孩子，家里一下又冷清起來。隔了一天老太太又來送糕點時她給了對方十斤白面，沒要一周對方給她送來了手工掛面。

    “這個放不壞，里頭加了一點點的鹽。您留著慢慢吃，我估摸著您的糕點沒吃完所以沒做，過一周再給您做了送來?！?/br>
    一把一斤，整整十把。有細(xì)細(xì)的龍須面，有二寬，還有一把大寬。

    “這都是您做的？”

    “我老漢做的。他是炒菜師傅，但做掛面一絕。您別擔(dān)心我倆糧食不夠，我倆一年靠著手藝不少換糧食?！?/br>
    好吧，果然趙青青說的對，有手藝在哪兒都吃的開。絲絲決定投桃報李，前些日子制作的人參五味子散給她一瓶。

    “您應(yīng)該有睡眠障礙吧？是不是偶爾會心慌乏力，氣短?！?/br>
    何嬸兒猛點頭，伸手接過藥?！奥犝f您是可出名的大夫，制藥看病都是一絕。這就來回接觸看看，就知道我這毛病，真是厲害。這藥咋吃？”

    “一次半小勺，一日兩次。您這是心脾兩虛，調(diào)理一段就好。”

    “哎，哎、”

    女人抬頭望著她滿是慈愛，沒問什么錢不錢的。隔了一周再次來，這回老兩口一起來的，帶著一個食盒。

    當(dāng)天是周末，于解放有事兒不在家，絲絲自己煮的清湯面。所謂清湯面就是清水下面。旁人做的時候會在里頭加入青菜?？蛇@時節(jié)家里也沒青菜，絲絲也懶得弄其他的，所以里頭只有鹽和一滴香油。

    老兩口一看心疼的不得了，何嬸兒說：“您就吃這個?。俊?/br>
    絲絲讓人坐，“就我一人，簡單對付一口。你們吃過了嗎？”

    “吃過了?！?/br>
    何叔打開食盒，將里頭的東西拿出來。一只燒雞、一大盆鹵味，鹵味里有豬蹄、豬頭、豬耳、雞蛋等，這些材料除了雞蛋其他都不要票。

    可這時期香料缺乏，更沒有后世那些成品配方好的香料包，所以一般人很少能做好吃。但今兒這一盆，聞著就讓人流口水。

    何嬸兒將食材拿進(jìn)廚房二次加工切片方便食用，煎了個雞蛋熬出高湯后重新煮了面過來。

    看絲絲望著自己之前那碗有些為難，她笑笑說那碗她來吃?！昂孟駴]吃飽，這碗就給我行不？”

    “我……”

    自己吃好的，讓旁人吃她那不好的，雖然她那碗也沒動呢，可這么多年平等教育還是讓她有些難受。伸手將兩碗調(diào)換位置，自己依舊吃自己的。

    “我就著鹵味吃，味道也很好。”

    幾次接觸，何嬸兒對絲絲的為人有了基本了解。雖心疼但沒說什么，自己低頭將那碗煮好的面吃進(jìn)肚子。

    絲絲的面味道的確不算好，清湯寡水的。夾一筷子豬耳朵，吃在口中唇齒留香，頓時那碗清湯寡水的面好像也好吃不少。她給何叔豎個大拇指。老人和善的笑笑，為她的夸獎而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