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明月跟著田藍出院子，一連走了十幾步，終于忍無可忍，嚴肅地批評田藍：“我看你真的是當了官就變了個人。你怎么能夠這樣？你這是在推她們繼續(xù)墮落。還書院？呸，妓.院就是妓.院。再有文化的嫖客他也是恬不知恥的嫖客?！?/br>
    田藍挨了罵，卻不發(fā)火，還是那副溫吞吞的笑：“行了，你聽我說完，我要你給他們上課的教材就是我們的密碼?！?/br>
    陶明月嚇了一跳，結結巴巴道：“干干嘛？難不成你還指望她們幫我們做情報工作？抗日的方法有很多，非得讓中國女人出賣自己的身體嗎？不覺得恥辱嗎？”

    田藍堅定地搖頭：“不，我們不需要這樣。我認為和親都是恥辱的，何況是這種。我們的確需要搞情報工作，但不是用這種讓我們的戰(zhàn)友出賣自己身體的方式。

    我讓她們學密碼，是希望她們能夠?qū)W會正視自己，知道自己跟其他人一樣，是完完全全平等的人。她們?yōu)槭裁磳幙少u身也不愿意做自食其力的勞動者。

    一部分原因是她們不相信自己還可以像正常人一樣生活。干過這行的，旁邊人都看不起她們，總有男人會想方設法占她們便宜。與其免費被占便宜，那還不如變成錢。

    另一方面，就是她們不相信憑借自己的能力能過上好日子。別說這樣的，現(xiàn)在干半掩門的也不少。既然沒人強迫半掩門，她們?yōu)槭裁匆蛇@個行當呢？還是為了活下去。

    我們讓她們學密碼，一是讓她們在學習的過程中掌握知識文化，獲得更多的生活工作技能。二就是讓她們看清楚自己，她們是人，堂堂正正的人，不用彎著腰，不用低人一等。人一旦把自己當人看，那你就是想讓她再干以前的事，她也會奮起反抗的?！?/br>
    陶明月瞪大了眼睛，半晌才狐疑地問：“能有用嗎？”

    田藍笑了笑：“有用沒用，試試才知道嘛。對了，那個文明戲的劇本也要好好安排。我這邊有個故事，說的是有個跟母親相依為命的姑娘被騙到了妓.院，后來獲得新生的故事?！?/br>
    她講的是一部老電影，叫《jiejiemeimei站起來》，講的就是新中國解救改造妓.女的事，不過改編了部分情節(jié)。

    “這個你可以排成話劇。還有《日出》，陳白露被逼死了，翠喜和小東西都在妓.院里備受折磨。這些話劇都可以排，不給她們躲避和自我麻醉的機會。讓她們真正看清楚，沒有什么高尚的客人。在花了錢的客人眼中，妓.女不是人，只是玩物，可以被他們隨意折損戲弄踐踏侮辱折磨的玩物。讓她們不要再心生幻想，踏踏實實憑借自己的雙手活下去。”

    陶明月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語氣遲疑：“那我試試吧?！?/br>
    田藍微微笑：“好，那你加油！她們跟我們一樣都是平等的人。我們幫助她們不是在施舍，而是我們應盡的義務。為了讓我們這個社會變得更美好，為了讓全民族都覺醒，為了我們的抗日事業(yè)，我們要把每一個被逼成鬼的人重新再變成.人。我們都是平等的人?！?/br>
    陶明月的臉紅了。雖然她不愿意承認，但她自己心里清楚，在面對這些窯.姐兒的時候，她的確沒把她們當成和自己一樣的人。她認為自己是在奉獻自己，帶著犧牲的奉獻，所以，她沒辦法平等地看待她們。

    田藍握住了陶明月的手，認真道：“辛苦你了，每一項艱難的工作都要有人做。你主動站出來，愿意挑這副重擔，我很高興。我希望你和英子還有八姑多商量多討論，把這項工作做好。請相信我，如果你們漂亮地完成了這件工作，以后不管多艱巨的任務都難不倒你們?！?/br>
    英子趕緊點頭答應：“我一定聽陶先生的話。”

    田藍笑著點頭：“你做的很好，你一直在進步，我們都看在眼里呢。你已經(jīng)脫離苦海，能夠正確認識自己的價值了。我們都希望你能夠幫助那些還暫時沒有認識到自己處境的人。這樣大家共同進步，我們就能安寧地生活了。記住，做工作要靈活機動，不僅可以打直拳，也可以曲線救國?？梢韵软樦麄兊囊馑?，讓他們在學習工作的過程中自行醒悟?！?/br>
    陶明月深深地嘆了口氣，心服口服：“我真服了你，你怎么什么話都敢說，什么招都敢用？”

    田藍心道，開什么玩笑啊，姐都活了兩個世界了，現(xiàn)在是第三個世界。要是沒點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功夫，姐怎么能混到現(xiàn)在？

    她笑了笑，感慨萬千：“都是被工作給逼出來的。只要能完成任務，什么招我都得使用?！?/br>
    陶明月還想再跟她嘮叨兩句，迎頭走來的老中醫(yī)瞧見她，就趕緊打招呼：“田先生，有個事情我想問一問。你手邊有沒有戒大.煙的藥？我聽說洋人的醫(yī)院能夠幫忙戒煙。我有位病人，因為這事很痛苦，很想戒掉，但一直戒不掉。”

    陶明月家里有個伯伯抽大.煙，最后不到40歲就死了。她最討厭大煙.鬼，聞聲就懟了一句：“活該！誰讓他抽的？東亞病夫的名聲就是被這群人給害的。”

    老大夫深深地嘆了口氣，搖頭道：“這事兒還真不怨他。不是他自己想抽，是他爹，早些年，他家家大業(yè)大，他爹怕他年紀輕跟人出去鬼混，就叫人引誘他抽上了大.煙。這人一抽大.煙就不愿意動彈，老老實實在家呆著，自然也就不會出去瞎胡鬧，也不怕敗了家業(yè)了。結果吧，他的身體就垮了。早些年他想要戒煙，他爹又想著法子勾引他再度抽上。這反反復復的，就沒個好的時候?，F(xiàn)在他爹走了，他下定決心想要戒煙。可是日本鬼子一打進來，那個洋人的醫(yī)院也關門了。他不知道該找誰幫忙?！?/br>
    田藍和陶明月都聽呆了。這年頭，老子坑死兒子可真是沒邊啊。但凡能把兒子當個人，也不至于下這種狠手。

    陶明月喃喃自語道：“上位的不把下面的人當人，久而久之，下面的人也以為自己不是人了。那哪里是人的社會，這根本就是人吃人。”

    田藍回了一句：“所以我們得建立起一個人人平等的社會?！?/br>
    她想了想，回老中醫(yī)的話，“我回去找找看。這戒煙的事情，主要還是得靠自己的毅力。我大概有藥，不過也是幫他在最痛苦的時候睡過去。這次戒了以后，千萬別再碰了。”

    她能有什么好藥，不過是安.定片而已，據(jù)說有效果。但具體情況，她又能上哪兒知道呢。

    老中醫(yī)已經(jīng)很滿意了：“能睡著就好。這睡著了，把癮頭熬過去，慢慢的也就好了。我聽說大俠杜心武年輕時也抽過，后來不也戒掉了嘛?！?/br>
    田藍點點頭，不是很肯定：“但愿吧?！?/br>
    雖然新中國成立后，一批大.煙鬼都戒除了煙癮。但那主要還是因為社會環(huán)境。當時清除煙毒力度非常強，大.煙鬼根本找不到煙抽。久而久之，自然也就斷了。

    可現(xiàn)在不同，這個時代的中國，很多地方大.煙是被當成待客的工具，堂而皇之擺出來的。更別說全國成片生長的罌.粟了。

    想徹底解決這個問題，要做的工作太多了。

    嗐，又是那個問題。缺人，到處都缺人，缺能夠做具體工作的人。真希望有人能過來幫幫他們啊。

    田藍送走了老中醫(yī)，又叮囑了幾句陶明月和英子，這才轉(zhuǎn)身準備回去。江南富庶，這個地方有大.煙癮的人應當不少。不解決這些人的問題，就是隱患。他們很容易被策反，變成定時炸.彈。

    得合計個章程，把這事給解決了。

    田藍還沒回到臨時辦公場所，就迎頭撞上了陳立恒。

    后者行色匆匆，一見她就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完全不顧被人看到了會說閑話，直接將她拽到邊上。

    他情緒激動的很，臉上的肌rou都抽搐起來，張了半天嘴巴才冒出一句話：“田……田藍，你知道誰來了嗎？是延安的人，延安的人找上咱們了！”

    田藍“啊”了一聲，驚訝不過轉(zhuǎn)瞬即逝。

    正常啊，他們敵后抗日根據(jù)地都建起來了，他們還搶了兵工廠，全國為之震動。

    委員長的嘉獎令和委任書都送來了，我黨如果還不動的話，那真是在侮辱我黨。

    田藍扶額，就是這個事情要怎么說哩。按照正常的歷史走向，這個時候我黨的確要過來建立敵后根據(jù)地了。

    只不過，因為她和陳立恒這兩個穿越bug的存在，根據(jù)地提前半年已經(jīng)建起來了。

    田藍問陳立恒：“那你怎么跟來人說的？”

    誰知道陳立恒居然下意識地縮了下脖子，結結巴巴道：“我……我還沒去見人?！?/br>
    他緊張，這來的人，說不定都是歷史書上的人呢。他跑回來，就是想讓田藍跟他一塊兒去見來人啊。

    田藍直接暈一暈，嘁！你個慫貨，這時候居然怯了。

    第72章 三十年代來抗日（捉蟲）

    人肯定要見, 但見了人之后是個什么章程？

    陳立恒不假思索：“這還要啥章程，當然是直接加入新四軍啊?！?/br>
    雖然他學的歷史課本上沒詳細說，但南方抗日根據(jù)地是歸新四軍管，他還是清楚的。

    田藍默默地看著他, 聲音不高不低：“你確定？”

    她這樣一開口, 陳立恒就直覺不妙, 遲疑地重復了一遍：“確定……”

    其實因為心中隱隱不安，所以確定兩個字后面在句號與問號之間搖擺不定, 最后只能變成省略號。

    田藍深吸一口氣, 開始帶著陳司令員復習歷史知識：“1940年夏秋，我軍發(fā)動百團大戰(zhàn)。1941年1月, 皖南事變發(fā)生。這兩件事的意義和之間的聯(lián)系需要我說嗎？”

    不需要。

    陳立恒瞬間垮下臉。

    百團大戰(zhàn)大大鼓舞了全國人民抗日的志氣，讓全世界都看到了中國抗擊日本法西斯的決心和力量。但是與此同時，也讓我軍變成了靶子。不僅日本鬼子加強了對根據(jù)地的大掃蕩, 也讓國.民政府再度模糊了矛盾焦點，又開啟積極□□模式。

    田藍聲音慢悠悠：“這位委員長抗日也許是抗日的，但□□絕對是他的頭號要務。咱們要是個普通民團，沒打下這片根據(jù)地之前, 估計還入不了委員長的眼睛。可現(xiàn)在，全國人民都看著你這這位祝融將軍，所有人都知道咱們江南鐵血抗日軍。你帶隊主動投到新四軍名下, 你這不是在明晃晃打重慶的臉嗎？你覺得這位委員長會有如此容人之雅量？”

    有個屁, 還雅量呢, 看看發(fā)動西安事變的兩位將軍的結局就知道了。臥榻之畔, 豈容他人鼾睡。

    陳立恒長嘆口氣, 直接垮在了椅子上, 惆悵不已：“干不好, 沒人搭理咱們。這干好了，倒是成了出頭的椽子了，想干點啥都惹人眼。”

    田藍喝了半缸子涼茶，抹了把嘴巴，開口招呼人：“行了，身在曹營心在漢。咱們就接了重慶的委任狀。反正現(xiàn)在是合作時期，這是咱的地盤，私底下怎么cao作，那還不是咱們自己的事嚒?？炱饋?，洗把臉去?！?/br>
    “干啥？”

    “什么干啥？”田藍瞪眼睛，“開會啊，不說了下午開會嚒。這么大的事，關系整個根據(jù)地未來發(fā)展的事，你不開會決定，你還想搞一言堂不成？”

    陳立恒眼睛瞪得滴流圓，半晌才冒出句：“誰一言堂了？別瞎給人扣帽子?！?/br>
    他也咕嚕嚕地灌了大半缸子的茶水，一抹嘴巴：“開會開會，開會好好說說這事?！?/br>
    江南的麥收季節(jié)，那天當真是不好受。一早接了通知過來開會的眾人，好幾個都手上搖起了蒲扇，太熱了。熱的人心情都糟糕。

    吳團長正跟王友志磨嘴皮子：“王處長，你大氣點行嗎？這什么都不給我們，我怎么帶兵訓練？”

    王友志一腦門的汗，手上扇著蒲扇都帶不來一絲涼氣。他苦著張臉道：“哎呦，我的吳團長，你曉得的，咱們今時不同往日?，F(xiàn)在不能用在山上打?qū)崙?zhàn)那會兒的方法練兵，不然那早晚得坐吃山空?！?/br>
    吳團長瞬間焦躁起來：“你還說，就現(xiàn)在這些破槍，我沒嫌棄就不錯了。他媽的東北兵工廠吹得神乎其神，也就是這么回事，東西一點都不好用！別說和山上比了，在日本人面前也抬不起頭！”

    陳立恒正要抬腳進屋，就在窗戶邊上聽了這話。他下意識地轉(zhuǎn)頭看田藍。

    后者一聳肩膀，壓低聲音道：“正常，《變形記》回歸現(xiàn)實，窮人家的孩子總要感受到心理落差的。”

    東北兵工廠牛，那也是1931年之前的事。就算當時它在亞洲首屈一指，那距離現(xiàn)在也已經(jīng)過去七年。世界軍工業(yè)不發(fā)展嗎？更別說空間提供給他們的六十年代被用于武.斗的槍.炮了。真當建國二十年兵工業(yè)沒發(fā)展？

    拿六十年代中后期的國產(chǎn)武器跟1931年東北兵工廠的存貨比，那未免太欺負人了。

    陳立恒卻滿臉茫然：“什么是變形記？卡夫卡的小說嗎？”

    “不是?！碧锼{解釋道，“是一個節(jié)目，讓城里有錢人家的叛逆小孩跟鄉(xiāng)下窮人家的懂事小孩互換家庭生活。就好比在你的世界里，真正的田藍在鄉(xiāng)下跟她媽相依為命，然后突然間她去你家生活了，你去了她鄉(xiāng)下的家?！?/br>
    陳立恒下意識地反駁：“我不叛逆，我一直都很懂事。”

    田藍認真地看著他：“你確定？”

    陳立恒想到自己的黑歷史，立刻識相地閉了嘴。

    屋子里的人還在吵吵，兩人都沒進去。陳立恒憋了半天，終于忍不住問：“那后來呢？兩個小孩后來呢？”

    “后來有錢人家的小孩基本上都當了網(wǎng)紅，利用這個身份更加有錢。窮人家的小孩多半受到刺激，越發(fā)感覺這個社會不公平，很痛苦。”

    陳立恒不知道什么是網(wǎng)紅，只能模糊理解成利用身份找個好工作。只是他好奇：“感覺不公平，他們不反抗嗎？”

    “反抗什么？”田藍似笑非笑，“我告訴你，在節(jié)目播出的時候，有錢人家的叛逆小孩但凡表現(xiàn)的一點點懂事，都會被觀眾夸的天上有地下無，一堆粉絲，就是支持他們的人。但窮人家的小孩但凡流露出一點點情緒，或者是局促不安，就會被嘲諷乃至辱罵。你生活的年代宣言越窮越光榮。但后來不一樣，甚至發(fā)展到極端的時候，很多人認為窮人沒有資格做任何事，窮人活著就是在浪費空氣。”

    陳立恒接受不能：“這算什么？這不是黑白不分嗎？這是什么亂七八糟的？”

    田藍攤手，聲音晃悠悠：“所以說，世界很復雜，不是只有一個思想?！?/br>
    陳立恒還想再跟她討論幾句，屋子里頭，吳團長的聲音拔高了：“別光讓我的兵瞄準射擊訓練拼刺刀啊。血rou筑成長城，人家炮彈一過來，咱們就完蛋了！”

    陳立恒皺眉，張嘴想說話，田藍卻朝他使眼色，示意他當沒聽見：“先說重慶和延安的事，其他的后面再私底下說?！?/br>
    陳立恒吸了兩口氣，還是點頭表示接受：“行吧，先談重點?！?/br>
    鐵血抗日軍的指揮部設在山上的道觀里，這地方清凈，敵人滲透進來難度系數(shù)相對高些。山神之說傳遍聚龍山地區(qū)后，道觀的主持主動找到抗日軍，不僅貢獻出了道觀，還要求將觀中道士一并編入部隊，好打日本鬼子。

    鐵血軍也沒跟人假客氣，他們的確需要處穩(wěn)定的指揮所，才能將各項工作開展下去。

    現(xiàn)在，開會的地方就是道觀的松濤閣?？上Т蠹叶悸牪坏剿蓾?，倒是能聽到外面知了叫，叫的人心煩意亂。

    陳立恒假裝沒看見屋中眾人臉紅脖子粗的模樣，直奔主題：“今天主要說兩個事情，一個是咱們現(xiàn)在特殊，必須得以軍管方式維持穩(wěn)定。具體章程，由田主任待會兒細說。另一件，就是門庭問題。得諸位在戰(zhàn)場上奮勇殺敵之功，現(xiàn)在咱們江南鐵血抗日軍也算是小有名氣了。這不，重慶的委員長的委任狀來了，延安方面也派了人來?！?/br>
    眾人一開始沒當回事，委員長的嘉獎令早就發(fā)了，委任狀的事他們也知道，江南抗日司令唄。嗐，空頭司令也不派人，有什么意義。但聽到“延安”兩個字時，就連吳團長都坐直了身體，脫口而出：“有延安什么事？延安派人來干什么？”

    陳立恒搖頭，頗為誠懇：“我還不知道，我尚未會見客人，因為我要聽聽大家的意見?？谷哲姴皇俏谊惸橙说乃饺宋溲b，抗日軍何去何從，要聽大家的?！?/br>
    眾人面面相覷，好幾個人都皺起眉毛，吳團長更是沒好氣：“這是看我們流血又丟命，總算有點家底了，想來摘桃子？他延安能給我們什么，還想占這便宜！做他娘的清秋大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