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在逃 第88節(jié)
殊麗站在一旁,輕輕說著她和畫師的“奇”遇。 “所以,你背著朕,與多少人有過來往?” 殊麗一愣,這話聽著怎么像在質(zhì)問她?她幫忙查案,還落了個水性楊花的名聲?果然是狗皇帝! “奴婢與他只是偶遇過幾次?!?/br> “該怎么賞你?” 提供了這么重要的線索,總要賞賜一番。 殊麗受之有愧,那畫師曾仗義出手替她解圍,她卻將他供了出來,“奴婢不要賞賜,只希望江山太平。” 陳述白靠在玫瑰椅上,看了一眼漏刻,“替朕去一趟慈寧宮,給太后送些藥膳?!?/br> 御膳房送過去的,和陛下送過去的,意義差別甚遠(yuǎn),殊麗乖巧應(yīng)下,帶著馮姬去往慈寧宮。 甫一走進(jìn)去,就聞到一股nongnong的藥味。太后已經(jīng)醒了,靠在軟枕上面色憔悴。 殊麗知道她并不暢快,雖救了兒子,卻也失去了娘家一大臂力。 大將軍府是簪纓世家中數(shù)一數(shù)二的豪門,如今出了事,就算大理寺還給他們清白,他們也跟天子出了隔閡,怎么說,出手傷人的也是府中嫡子。 “太后不要多想,注意身子?!笔恹惔蜷_藥膳,舀了一碗,親自喂過去,“這是陛下專門讓御膳房做的,您嘗嘗。” 兒子的心意,太后怎好拒絕,忍著酸澀嘗了一口。 殊麗離開時,瞧見偏殿躲著一道身影。 是龐諾兒吧。 誰知,沒等她走出幾步,那道身影突然推開守門的宮女,直沖沖出來,“我要見陛下,我爹是無辜的,憑什么抓他!?” 侍衛(wèi)趕忙上前扣住她肩膀,將人帶了回去。 殊麗冷眼看著,龐諾兒突然回頭怒目道:“你在幸災(zāi)樂禍嗎?我告訴你,就算大將軍府沒了,我的身份也比你高!” 這一次,連馮姬都看不過去了,扯著尖利的嗓子掐腰道:“管好自己吧!還身份高,你可知道,你嫡兄意圖弒君,真要追究下來,你們會被滿門抄斬!” 龐諾兒哆嗦一下,怒極道:“狗奴才,哪有你說話的份兒!” 馮姬真想給她一個耳刮子,讓她認(rèn)清世態(tài)炎涼。 殊麗不愿因龐諾兒落下話柄,開口道:“咱們回去吧,不值得?!?/br> 馮姬點(diǎn)點(diǎn)頭,與殊麗一同離開。 被這般輕視,龐諾兒氣得大哭,可再哭,也沒有人上前來安慰她。 她再也不是眾星拱月的將門小姐,昔日那些閨友,對她沒有半分同情,反倒聚在一起冷嘲熱諷。 龐諾兒就算不出現(xiàn)在她們面前,也能想象得到那副場景,她赫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人緣有多差,竟沒有一個人肯維護(hù)她。 出了慈寧宮,馮姬還在叨咕龐諾兒的不是,“若是在前朝,這樣的人被扔在后宮,不知要得罪多少人,保準(zhǔn)熬不過半個月?!?/br> 什么名門嬌女,刁蠻任性,哪有一點(diǎn)兒皇后該有的儀態(tài)。 殊麗一聽一過,覺得馮姬不是個會扯人閑話的宦官,還是那龐諾兒太過火了。 兩人并肩走在甬路上,卻不想遇見一身鎧甲的煜王。 年輕的郎君換去道袍,一身勁韌之氣,看起來開朗不少,小跑而來時,背后的紅斗篷搖曳張揚(yáng),富有少年感。 馮姬笑瞇瞇道:“殿下這是要去哪兒,怎如此急切?” 煜王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去三千營!” 天子近侍都知道,朝廷在組建新的內(nèi)廷官署,不久便回取代西廠,而煜王成了新官署的開創(chuàng)者之一。 殊麗目送少年跑遠(yuǎn),嘴角始終微翹,可轉(zhuǎn)眸之際,就見張執(zhí)帶著西廠的緹騎走了過來。 之前的隔閡,殊麗不愿再提,帶著馮姬欲離開,卻被張執(zhí)攔了下來。 在場有司禮監(jiān)的人,張執(zhí)沒有太過放肆,只笑著打量起她,“殊麗姑姑剛從慈寧宮出來,必然瞧見了龐大小姐如今的落魄,心里樂開花了吧?” 一個西廠廠公綿里藏針,顯然是慍氣未消,殊麗回以淡笑,“龐家如何,與我何干?張總管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br> “好個君子之腹,既是君子,理應(yīng)光明磊落,那姑姑來給咱家解釋解釋,那天你與兵部元侍郎在景仁宮附近的殿宇里做了什么不為人知的事,需要遮遮掩掩?” 殊麗心里咯噔一下,美眸驟冷,原來,是他調(diào)離了那座偏殿的侍衛(wèi),看來,那日是他與鄧大娘子同流合污。 張執(zhí)這么說,無非是說給馮姬聽的,馮姬是御前太監(jiān),是天子在內(nèi)廷的眼線,自然會將所見所聞稟到御前。 遇見小人,你若慌了,正中他下懷,殊麗不怒反笑,問道:“如此說來,張總管定然收了鄧大娘子不少好處,才會甘心為她辦事。宮人與誥命婦勾結(jié),陷害無辜,不該被追責(zé)?” 被反將一軍,張執(zhí)笑得陰森,“口說無憑,總要講究證據(jù),否則就是誣陷!” “那我反問張總管,你誣陷我與元侍郎有染,可有證據(jù)?” 沒想到這女人不僅牙尖嘴利,還極為淡定,張執(zhí)嗆道:“你剛剛不都承認(rèn)了!” “那你也承認(rèn)陷害元侍郎了?” 兩人僵持不下,張執(zhí)抿平唇角,逼近一步,附耳道:“一介宮婢,豈容你放肆,這件事咱們沒完,圣寵難以維持,待你失勢,早晚會栽在咱家手里,到時候,咱家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br> 殊麗平靜地懟了回去,“狠話說多了,當(dāng)心爛了舌?!?/br> 張執(zhí)拂袖,帶著人離去。 一旁的馮姬默默聽完他們的對話,心里泛起波瀾,殊麗和元侍郎真的有過.......不,不會,想必是張執(zhí)的陷害。 殊麗余光瞥了馮姬一眼,心知他在權(quán)衡利弊,也不出言拉攏,只吸吸鼻子,刻意流露出委屈和無助,淚眼汪汪到:“勞煩小公公幫我在陛下那邊說一聲,就說我身子不適,恐御前失態(tài),需要回去歇歇?!?/br> 說完,不等馮姬回話,抹了抹眼角離開。 馮姬咂舌,這是哭鼻子了? 想想也是,被張執(zhí)那樣的佞宦威脅恐嚇,換作別的宮人,早就嚇破膽兒了。 想到此,他下定主意,小跑回燕寢,跪在陳述白面前,將去慈寧宮的經(jīng)過闡述了一遍,又提起了殊麗和張執(zhí)的矛盾。 陳述白從奏折中抬眸,“哭了?” “是啊,姑姑哭得可傷心了,眼眶通紅,定是被張總管嚇到了。” 他沒提殊麗和元栩的隱情,只說殊麗和張執(zhí)看起來有著不可調(diào)和的矛盾。從心里,他是向著殊麗的,多少帶了點(diǎn)小恩小惠的照拂。 陳述白沉思了會兒,又拿起御筆繼續(xù)批閱奏折,沒有流露半分對殊麗的憐惜。 馮姬退到一旁,心道陛下可真薄情,不管怎么說,殊麗也是枕邊人,雖未公開,可燕寢的宮人都知道,幾夜夫妻百夜恩,陛下就不能將人傳來,好好哄哄么,還是說,打心底,陛下就沒認(rèn)真對待過殊麗? 哎,最是無情帝王家。 尚衣監(jiān)內(nèi),殊麗坐在窗邊繡了會兒花,才回去耳房沐浴,她篤定馮姬會向著她,就是不知天子會不會垂憐她,不過垂不垂憐不重要,重要的是馮姬不會站在張執(zhí)那邊,說些對她不利的話。 這便夠了,她從未奢望過陳述白會發(fā)善心,來可憐她這個卑微到塵埃中的宮婢。 木桃能夠自由走動了,正和繡女們在庭院里玩耍,殊麗坐在妝臺前絞發(fā),隨手拿出那支被珍藏的木簪。 并不值錢的發(fā)簪,在賦予了特殊意義后,就變成了無價之寶。她喜歡過一個浪子,神龍見首不見尾,此生注定無法執(zhí)手。 也許是上次在小鎮(zhèn)的客房內(nèi)碎裂了真心,再想起元佑,已沒了當(dāng)初的眷戀,但心依然會痛。 元佑,愿你余生平安,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事。至此,我冷清冷心,再不會記你在心中。 殊麗嘆口氣,將簪子放在桌面上,剛要起身倒水潤嗓,卻見庭院中的小妮子們紛紛跪地。 大晚上的,是哪位貴人親臨? 殊麗走到門口,側(cè)身一瞧嚇了一跳,稀薄燈火中,男人一身玄色龍袍慢慢走來,前后跟著幾個掌燈人,全是內(nèi)廷有頭有臉的大宦官和大尚宮。 他他他怎會來此? 顧不上疑惑,殊麗提裙跨出門檻,跪在繡女前,“拜見陛下。” 簡陋的庭院怎會容得下如瑰如玉的驕陽,可隱約中,又有了猜測,莫不是專為她哭鼻子的事而來......? 陳述白隨意環(huán)視一圈,淡淡道:“都起身吧。” 木桃和繡女傻愣愣地退到一邊,心跳如雷,哪里會想到天子會親臨。 馮連寬上前,一臉慈笑:“沒你們的事了,都退下吧?!?/br> 木桃趕忙帶著繡女們退進(jìn)其余房舍,剛一掩門,全都捂嘴瞪眼,釋放著驚訝。 陳述白看向低頭的殊麗,“你的房間呢?” 殊麗踟躕了下,邁開步子,引著男人走進(jìn)低矮簡陋的耳房。 那身華貴的龍袍,實(shí)在與耳房內(nèi)的瓶瓶罐罐不相融,處處顯露著突兀。 馮連寬為兩人合上門,指揮其余太監(jiān)和尚宮去各處守著,不準(zhǔn)閑雜人等靠近,更不準(zhǔn)有人亂嚼舌根透露風(fēng)聲。 耳房內(nèi),殊麗擦了擦掌心,提起水壺放在泥爐上,“陛下怎么過來了?” 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陳述白隨意坐在木床邊,綺麗的衣袍垂在不算絲滑的被褥上,“有茶嗎?” “有的?!?/br> 殊麗走向博古架,盯著那幾個不值錢的茶罐,實(shí)在是拿不出手。她是真的沒有想過,有朝一日,天子會親臨這里,要不,怎么也要備些好茶。 拿起一罐金駿眉,訕訕而道:“陛下喝的慣高山紅茶嗎?” 她不懂茶,只粗略地分了類別。 陳述白沒有在意,“都行,朕沒那么挑剔。” 殊麗點(diǎn)點(diǎn)頭,等水燒開,沏了一壺?zé)岵琛?/br> 將茶盞雙手呈到男人面前,她軟著嗓音道:“陛下請?!?/br> 陳述白接過,因?yàn)闋C沒有立即飲下,只虛虛地掀在指間,“今兒受欺負(fù)了?” 果然是為此事來的,殊麗搖搖頭,“有陛下在,沒人敢欺負(fù)奴婢?!?/br> 陳述白抿口茶,放下茶盞,“馮姬說你被張執(zhí)欺負(fù)哭了,有沒有的事?還是朕白來一趟?” 哪會讓他白來,殊麗自然是在欲擒故縱,“真沒有,張總管固然嚴(yán)厲,卻嚇不哭奴婢,奴婢又不是水做的?!?/br> 聽聽,這是妖女才會講出的話吧。 陳述白雖沉迷殊麗的溫柔鄉(xiāng),卻不糊涂,互斗的戲碼早在他懂事起就融入骨髓,一點(diǎn)點(diǎn)的伎倆哪會逃過他的判斷力,不過,他也樂意縱著,“西廠不日就會取締,馮連寬手里有張執(zhí)不少把柄,那人落不著好下場。” 沒想到他會跟她提起這些,殊麗悶悶的“哦”了一聲,似乎沒有興趣。 陳述白掐住她的下巴,“非要朕處罰他,你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