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竹秋 第1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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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主人悠長的呼喚,少年急忙住嘴,佝僂著小跑回到錦袍客身邊。 錦袍客似笑非笑望著柳竹秋。 “想不到名滿京城的風(fēng)流才子竟是個女兒身,如此奇聞,若非親眼所見,我只會認為是那些筆記雜談虛構(gòu)杜撰的。” 柳竹秋已猜出對方身份,弄清其意圖前,不會主動說出來找死。忽聽咚的一聲,宋妙仙已掙扎著滾落床下,喉嚨里嗚嗚哀鳴,憂懼到了極點。 柳竹秋忙捋了捋發(fā)絲,沉著交涉:“尊駕識破我的真面目,我已無力反抗,請允許我為妙仙姑娘松綁?!?/br> 她扮男子時故意壓低聲線,因過去經(jīng)常模仿三哥講話,聽來也不違和。其實真正的聲音只比同齡女子略微低沉,和故意掐出來的男人聲腔差異明顯。 錦袍客聽她用本音講話,笑道:“還真是個貨真價實的女嬌娥,以后見了本公子都用這聲音講話?!?/br> 抬一抬手,以示許可。 柳竹秋快跑上去救人,解繩索時聽錦袍客說:“我本不想難為她,是她看我起了疑,想跳窗咬舌逃避審問,我才讓手下制住她,否則早已鬧出人命了?!?/br> 柳竹秋解開宋妙仙身上的束縛,宋妙仙摘掉口中毛巾,一把抱住她大哭:“meimei,是我害了你!” 剛才她正在繡一條腰帶,老鴇崔六娘直接領(lǐng)客人進門,她將來不及收藏的針線籃子放在矮幾下用塊手帕蓋住。不料錦袍客進來便瞧見了,還擅自打開,扯出那條男式腰帶翻看,問她是為誰繡的。 崔六娘嘴快,說:“妙仙姑娘從不為別個做針線,這定是為那溫霄寒溫孝廉縫制的。” 宋妙仙恨不得割了她的鸚鵡舌,那腰帶內(nèi)側(cè)繡了“永攜蘭契”四個小篆字,只因她一句話,就會害眾多人萬劫不復(fù)。 錦袍客支走老鴇,追究那四個字,說□□怎會同嫖客義結(jié)金蘭。宋妙仙試圖周旋,他不相信,還說:“等溫霄寒來了,就讓他脫衣驗一驗究竟?!?/br> 宋妙仙恐柳竹秋自投羅網(wǎng),毅然奔向窗戶,打算以死示警,被那武士抓小雞似的扯住拎起,伙同那小奴云杉用綾子捆扎結(jié)實,扔到床上堆起厚被禁錮。 “jiejie別怕?!?/br> 柳竹秋輕聲寬慰,拍撫著宋妙仙的肩背,轉(zhuǎn)頭對錦袍客說:“我已是尊駕俎上之rou,還請告知大名,莫讓我做糊涂鬼?!?/br> 云杉替主人答話:“我家公子姓褚,你就稱他褚公子吧?!?/br> 本朝開國時,皇家讓所有姓朱的內(nèi)監(jiān)改為褚姓,以維護國姓尊嚴。這位反其道行之,著實好笑。 柳竹秋藏住譏嘲,扶義姐起身,向褚公子拱手問詢:“我與尊駕無冤無仇,尊駕今日特意來此揭穿我,是何用意?” 褚公子莞爾不言,仍由云杉代答。 “你在京中招搖生事,我家公子想探你的底細,昨日派我這位大哥跟去你家,發(fā)現(xiàn)你沒在那個院子里過夜,便立時懷疑你了。說,你到底是誰?” 入室賊現(xiàn)身,柳竹秋不禁懊悔昨晚行事輕率,以致被人盯上。 云杉料定她不會老實招供,隨即恐嚇:“你若不說,或是編瞎話騙人,我們立刻把你送交官府。到時你不止性命難保,還會額外受許多羞辱,這些不用明說你也該清楚!” 柳竹秋知道事態(tài)擴大了更對己方不利,這位大人物紆尊降貴來妓院尋她,不會只圖索命,從實交代反而有利于緩和局勢。 她思慮停當,謖然回復(fù):“公子容稟,小女子本姓柳,名叫柳竹秋。” 褚公子長睫閃動,追問:“工部左侍郎柳邦彥是你爹?” “正是?!?/br> “哈哈哈,原來你就是那個不守婦道出了名的柳家大小姐呀?!?/br> 他辴然發(fā)笑,似一朵雍容含苞的鮮花燦爛盛放,真是美不勝收。 柳竹秋情知他在肆意嘲弄,看在能如愿一飽眼福的份上先不計較。 那不吭聲的老奴清了清喉嚨,含蓄提醒主人注意儀態(tài)。 褚公子斂顏止笑,滿面訕謔地審視柳竹秋。柳竹秋也不客氣地端詳他,力求找回本錢。 無禮舉動越發(fā)招來新奇,褚公子嗤道:“你假冒男子長期與這妓、女私會,莫不是仿效漢武帝的陳皇后‘女而男yin’1?” 他污蔑得太惡毒,柳竹秋怒從心起,冷聲譏刺:“我不知道公子為何會發(fā)此奇問,只能理解為‘以心度心,以情度情,以類度類’2?!?/br> 云杉罵她大膽,褚公子不甚在意,還許她自辯。 宋妙仙聞言跪倒,聲淚俱下為柳竹秋辯解。她也是精通文墨的才女,簡明數(shù)語道清了她與柳竹秋的深情厚誼,以及她獲罪淪為樂籍后柳竹秋如何變裝護持的種種經(jīng)過。 褚公子聽得很認真,笑容柔和不少,最后出口的仍是揶揄。 “照此說來,她還是個見義勇為的烈女子啊,不過怎么與我往日聽到的說法不一致呢?” 他在暗指柳竹秋調(diào)戲蘇韻一事,宋妙仙忙說:“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季瑤的為人我們這些親友最清楚,請公子切莫輕信謠言?!?/br> 褚公子不置可否,依然盡興取笑柳竹秋:“世人都贊溫霄寒是‘當世相如’,本公子也看過你寫的文章,比如為這錦云樓撰寫的《錦云十艷小傳》。還道你文筆精妙,將十艷寫得麗而不俗,媚而不露,搞了半天你也是個女子。你這么會寫傳,干嘛不給自己寫一個,一定比十艷更精彩?!?/br> 柳竹秋冷靜接話:“公子若覺得小女子不可饒恕,大可一殺了之,何必為此費口舌?” 褚公子也覺得前面那些話有失身份,改口道:“你既會作詩,這便做一首給本公子瞧瞧,若做得好,我便饒你。” 柳竹秋請他擬題,他不懷好意道:“就以你此刻的心情為題,看寫出的詩句能否令我動容?!?/br> 這明擺著是要她搖尾乞憐,柳竹秋揣到他貓捉耗子的惡劣心態(tài),配上那張秀色可餐的臉,可恨又可愛,令本性桀驁的她生起戲狎的念頭。 覺察到她看人的眼神變得悠游自得,云杉先呵斥:“你竟敢一再逼視我家公子,太放肆了!” 柳竹秋逌然一笑:“作詩須先有詩興,我剛在公子身上找到興致,這便寫來?!?/br> 她走到書案前,宋妙仙幫她研好墨潤好筆,遞上去。她接過,又扭頭長長久久看了褚公子一眼,紙走龍蛇頃刻做成一首七絕。 宋妙仙看后詫訝,見柳竹秋微微搖頭,便未阻止。柳竹秋拈起詩稿,回去雙手遞給云杉。 云杉接過一看,大驚失色,想叱罵柳竹秋,又不敢做聲。 褚公子狐疑,命他念誦,云杉忙說:“小的不敢念?!?/br> “哼,左不過是些譏誚之言,無妨,快速速念來?!?/br> “是?!?/br> 云杉吃力地捧起詩稿,猶如捧著一塊磐石,手腕只哆嗦,吭吭哧哧念道:“錦云樓上秋光媚,彩霧氤氳鳳駕翔。疑是謫仙離月殿,嫣然一笑黯群芳?!?/br> 老奴武士相顧愕然,褚公子咕嘟嘟紅生臉上,惡狠狠氣發(fā)心頭,拍案斥責:“大膽狂徒,竟敢戲辱我!” 他的美貌真經(jīng)得住千錘百煉,發(fā)火時也別樣動人。柳竹秋旗開得勝,一面盡情賞玩一面淡定過招。 “公子方才命我以此刻心境為題,小女子見了公子,即為公子的絕世風(fēng)華傾倒,除此之外再無其他想法,是以獻此拙作,聊表頌揚,何來戲辱之說?” 褚公子不信鬼話,指著詩稿質(zhì)問:“你在詩中寫什么‘鳳駕’、又寫什么‘嫣然一笑’,分明把我比作女人,還不叫戲辱?” “公子誤會了,元人岑安卿有詩云‘海上三山渺何許,群仙騎鳳隔風(fēng)雨?!?,那鳳凰男仙也能騎,豈是女子所專享的?至于嫣然一笑,宋朝賀鑄的《臨江仙.暫假臨淮東道主》中吟道:‘行擁一舟稱浪士,五湖春水如天。越人相顧足嫣然?!@越人自然是指越地的男女,可見嫣然一詞既能用來形容女子也能用來形容男子。公子微笑時猶如春風(fēng)解意,暢笑時又似春色滿園,您若當不得‘嫣然’二字,那還有誰當?shù)???/br> 褚公子頰上的紅暈直欺胭脂色,粗聲罵:“那最后三個字又該如何解釋?你把我與妓、女相提并論,真是該死!” 見主人惱了,云杉慌忙幫腔:“柳竹秋,你仗著伶牙俐齒辱沒我家公子,還不跪地認罪,等著殺頭嗎?” 宋妙仙怕他們加害柳竹秋,搶上來挽住她的胳膊。 柳竹秋握了握她的手,緩步走向褚公子,放輕步伐,裝出平日在家應(yīng)付父親考核的淑女姿態(tài)。被云杉伸手阻擋后就地盈盈拜倒,不驚不詫沖褚公子微笑,還故意讓語氣甜膩。 “小女子句句是真,公子為何不信?”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臉人,她長得又不難看,還能利用對手“好男不跟女斗”的高傲心理,孰貓孰鼠,未可定論。 褚公子果然中了絆馬繩,見她長發(fā)披肩巧笑倩兮,端的是位清麗女郎,與扮男子時反差巨大,心里又驚又怪,滿腔怒火竟發(fā)不出來,嗔道:“虧你還是宦門閨秀,這樣披頭散發(fā)跟男人講話好不知羞。云杉,先給她找根簪子,把頭發(fā)束起來。” 不等云杉行動,宋妙仙已從自家發(fā)髻上拔下一根梅花銀簪,上前替柳竹秋綰了個螺子髻。 褚公子命她起身,沒好氣道:“你接著說,再胡攪蠻纏,本公子定不饒你!” 接觸這半時,柳竹秋已認定他所來另有目的,斷不會輕下殺手,只管大著膽子任意發(fā)揮。 “小女子粗通詩詞,生平最愛李太白的詩,覺得他所有詩歌中當屬《清平調(diào)》三首最旖旎婉艷。第一首‘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風(fēng)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小女子反復(fù)咀嚼若干次,都難以想象詩中所描人物的情貌,今日得見公子,方知世間真有謫仙,因而更加佩服太白筆力之精妙傳神?!?/br> 連受慣夸獎的褚公子也覺得她這馬屁拍得高明,瞪她的眼神失去凌厲。 “你只解釋最后三字,別以為東拉西扯就能糊弄過去?!?/br> 柳竹秋躬身稟告:“公子看過《十艷小傳》,當知道小女子用十種花卉比喻十艷,其中沒有牡丹、蓮花、菊花。因為蓮花是花中君子,菊花是花中隱士,牡丹更是花中至貴,都不可用以指代青樓女子。而以公子之榮華美質(zhì),正可比作人間富貴花。牡丹開在四月,其他花卉不敢與之爭鋒,都已提前凋謝。這就好比尋常人見了公子,亦如瓦礫不敢奪珠玉之光彩。小女子有感于此,故而采用牡丹‘黯群芳’的典故來抒情。純?nèi)皇琴澝腊龘P的意思。” 之前褚公子讓她“為自己作傳”,此刻她也用輕薄話來報復(fù)他。只要說者不怕羞,害羞的就是聽者。 褚公子明知柳竹秋在以牙還牙,卻因她巧言令色,沒辦法名正言順還擊,見仆從們有的難堪有的憋笑,心知糾纏下去丟臉的還是他,煩躁揮手:“罷了,且饒你這回。你有要命的把柄在本公子手里,往后必須聽我號令,敢有違逆,我就讓你柳家雞犬不留!” 柳竹秋繼續(xù)裝柔順:“是,小女子今后定為公子馬首是瞻,只求公子高抬貴手,莫要為難我這弱女子?!?/br> “弱女子……” 褚公子氣到發(fā)笑,欲刻薄她,又想這女人臉皮太厚,只會令傷害反彈,姑且忍住,咬了咬牙,下令:“我得走了,五天后再召見你。你先替我寫篇文章,題目是《君子謀道不謀食》,到時帶來見我。 ” 他起身離座,等老奴替他理順衫袖,走過柳竹秋身邊時還想教訓(xùn)兩句。 柳竹秋抬起眼簾相迎,也想再細瞧他兩眼,試試能不能如春梨所說做上好夢。 她自小不服禮教拘束,裝了四年風(fēng)流書生,行事更是恣情縱意,看美人如同賞名花,愉悅隨性,哪存在羞澀一說?目光投遞,秋波涌起,褚公子的心反像小船陡遇顛簸,腮邊未退的薄紅又明艷起來,負氣摔袖快步離去。 等鬧事的全走光了,宋妙仙趕緊反鎖房門,拉住柳竹秋問對策。 “jiejie莫急,那人想讓我?guī)退k事,暫時不會害我?!?/br> “你可知他是什么人?” “……不清楚,想必大有來頭吧?!?/br> 柳竹秋怕宋妙仙惶恐,權(quán)且裝糊涂。宋妙仙早已將生死系于她身,也不做杞人憂天之論,拉她去梳妝臺前坐下,重新為她束發(fā)戴巾,想到方才的險情,怨她不該寫詩戲弄褚公子。 “你就算不怕他害你,也不該制造誤會。若他錯把你當成輕薄女子,日后存心刁難可怎么辦?” “管他的,反正我名聲夠壞了,索性讓他誤會好了。jiejie難道還沒看清男人的嘴臉,男人都外強中干,只敢調(diào)戲清純端莊的女子,真遇上膽大的,立馬就慫了?!?/br> 柳竹秋斷定,褚公子那高貴美麗的皮囊下也只是個尋常的俗男子,并不妨礙她斗智斗勇。 作者有話說: 1出自《漢書.外戚傳·孝武陳皇后傳》 ,陳皇后讓巫女身著男人衣服,與之同宿,被漢武帝發(fā)現(xiàn)后貶至長門宮。 2出自《韓詩外傳》 3出自元朝詩人岑安卿《鳳凰臺》。 4李白《清平調(diào)》其一。 第十章 按柳竹秋的宗旨,只要天還沒塌下來一切都可按部就班,向宋妙仙叮囑一番,離開錦云樓去往張選志府。 張體乾數(shù)日不見老師,接待分外殷勤,端端正正行完拜禮,親手捧來一碗“萬春銀葉”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