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后，一道厚重陰冷的墻壁離間了原本親熱的父女，他們不再談天說地，不再交流心聲，一個色厲內(nèi)荏維持父權(quán)，一個虛與委蛇敷衍親情。柳竹秋用離經(jīng)叛道的言行來報復(fù)父親的不義之舉，柳邦彥的容忍也都出于愧疚自責(zé)。

    他有三個兒子，最看重的卻是這個小女兒。排除對其生母趙氏的感情，還因為柳竹秋本就是子女中最聰慧能干，最能替他分憂解勞的。

    當(dāng)年適逢慶德帝四十壽誕，百官紛紛呈上慶賀稱功的折子。時任桂林知府的柳邦彥也附和上司同僚的口風(fēng)寫奏折，吹捧慶德帝的統(tǒng)治是“中興再造”。

    柳竹秋在他書房玩耍時看到他擬就的草稿，鄭重勸止道：“當(dāng)今圣上至孝無比，甚至赦免了先帝時代的許多罪臣。老爺在奏折上寫‘中興再造’四字，不啻為批評先帝荒廢國政，曾置國家于危難垂亡之中，圣上看了必要怪罪?！?/br>
    柳邦彥細(xì)一琢磨，頓覺此話鞭辟入里，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趕忙修改草稿，將“中興再造”之言盡行抹去。

    之后果有不少官員因表奏中涉及這類說辭遭受重譴，柳邦彥的上司同僚都獲罪遭貶，獨他無恙，事后還得以升遷，不能不說是托柳竹秋之福，而這一年她年僅十二歲。

    發(fā)現(xiàn)女兒見地過人，柳邦彥便有意培養(yǎng)她這方面的才能，遇到疑難雜事都會讓她發(fā)表看法。后來到了京城，一次太后思念小兒子長興王，請求慶德帝召他入朝團(tuán)聚。

    親王來朝本非常例，長興王的封地遠(yuǎn)在湖廣，往來一次勞師動眾，少說破費數(shù)十萬兩銀子，加上屬官太監(jiān)們沿途搜刮，地方官吏討好奉承，定會使百姓破家逃亡，民生凋敝。

    朝臣們紛紛上書向慶德帝直陳弊端，阻止長興王來朝，可所寫奏疏幾乎都石沉大海。少數(shù)幾封得到御批下發(fā)內(nèi)閣公議，最后也沒被皇帝采納。

    柳邦彥又隨大流上表，柳竹秋聽聞大臣們的意見都沒了下文，對父親說：“老爺若與那些大人們一個聲口，只勸陛下體恤民情，節(jié)約財力，那結(jié)果定是一樣，倒不如不上折子。既然要上就該換個角度勸諫，爭取有所建樹。”

    柳邦彥讓她獻(xiàn)策，她說：“大臣們曉之以理行不通，那老爺便動之以情。可向陛下進(jìn)言，長興王來朝后雖可暫時緩解太后的思子之情，但親王不能久居京城，頂多三五個月定要返回封地，那樣太后必定難分難舍，比此刻加倍痛苦。到時陛下該如何安慰她呢？真到了那一時刻再后悔招長興王來朝已無濟(jì)于事了?！?/br>
    柳邦彥照女兒的意思呈表，果然動搖了慶德帝的決心，促使他放棄召見皇弟，還傳旨夸獎柳邦彥洞悉情理，連太后看了他的奏折都說他知情達(dá)理，不愧為人臣。

    柳邦彥因此狠出了一把風(fēng)頭，心知功勞都是女兒的，悄悄獎賞柳竹秋一千兩銀子，算多給的嫁妝。

    可自打經(jīng)歷宋強(qiáng)的冤案后，這種父慈子孝，齊心進(jìn)取的好時光便一去不返。

    那段時間柳竹秋日夜纏著柳邦彥苦勸他解救宋家老小，宋強(qiáng)被處刑后，她更是跪在父親臥房門外，求他保全宋妙仙母女，頭頂烈日，身披暴雨，不吃不喝，一動不動跪足三天三夜，直至不支暈厥。

    種種慘像柳邦彥都?xì)v歷在目，他羞愧，也后悔，可倒回五年前，他依舊會畏縮不出。

    不經(jīng)火灼不知痛，吃得教訓(xùn)方變乖。

    唐振奇的狠毒手段，昭獄的血腥殘酷他都曾親身領(lǐng)教，明白jian黨權(quán)勢熏天，他去螳臂當(dāng)車只會給宋強(qiáng)陪葬?？偛荒軋D一時義氣毀了三個兒子的錦繡前程，斷絕柳家世代綿延的香火。

    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2。他承認(rèn)自己的圣賢書都白讀了，再不能為子女們立身教。被女兒鄙視，故意任性使氣來同他作對，他也能忍則忍。

    剛才在酒席上聽喬啟光梁懷夢恣肆露骨地求娶柳竹秋，他懊惱極了。女兒才貌出眾，明明配得上任何王孫公子，如今卻連老朽匹夫也心安理得來覬覦，教他這做父親的既屈辱憤懣，又恨鐵不成鋼。

    當(dāng)柳竹秋作詩嘲諷梁懷夢時，更令他心情復(fù)雜，怕她繼續(xù)猖狂下去早晚惹出大禍，準(zhǔn)備加以訓(xùn)誨，眼下被她一通搶白，嘴里就像塞了棉花，再說不出什么狠話來。

    燈火在柳竹秋靜謐的眼眸里跳躍，如同她暗流涌動的心思，早籌措好充足的說辭對抗父親的責(zé)難，等了半晌卻等來一句問候。

    “你的病都好了？”

    “……謝老爺記掛，孩兒已經(jīng)痊愈了。”

    “你三哥三嫂可還好？”

    “三哥每日都來向老爺請安，老爺何不直接問他？”

    柳竹秋熟練地喂父親軟釘子，柳邦彥正要訓(xùn)斥，忽見一個人影匆匆走來，柳竹秋聽到腳步聲，抬起頭時柳堯章已進(jìn)門了。

    先時張魯生登門，范慧娘沒沉住氣，派人去向柳堯章報訊。柳堯章以為錦衣衛(wèi)夜入家宅會出大事，忙緊趕慢趕跑了來。

    柳竹秋奉父親命令向三哥敘述經(jīng)過，柳堯章聽得心緒起伏。

    他知道m(xù)eimei今天在張選志府上結(jié)識了錦衣衛(wèi)鎮(zhèn)撫使，因此疑心這場鬧劇是她一手策劃的，當(dāng)著柳邦彥不能露馬腳，只得指著柳竹秋苦笑：“你呀，越來越胡鬧了?！?/br>
    柳邦彥把沒對女兒使完的黑臉發(fā)給兒子，數(shù)落：“這還不是你慣出來的，每次淘氣你這做哥哥的不說管教還一味袒護(hù)，等她來日鑄下大錯，看你如何收場！”

    柳堯章不敢想象父親若知曉柳竹秋犯下的過錯早夠柳家反復(fù)滅門好幾次，會是什么反應(yīng)。背心浮起毛毛汗，忙打哈哈糊弄，再迅速扯別的話題遮掩。

    “老爺近來去東宮教學(xué)，可還順利？”

    柳竹秋正想打聽這事，立時豎起耳朵。

    柳邦彥嘴嚴(yán)，皇宮里的事須守口如瓶，在家對兒女還能聊上兩句。便說太子殿下冰雪聰明，功課老師只須講一遍他就能領(lǐng)會，對宮中那套繁瑣的禮儀也執(zhí)行得純熟得體，完全符合皇家風(fēng)范。

    “與我同去講學(xué)的顧春澤大人負(fù)責(zé)教《尚書》，那次課上得太久，太子殿下想是坐乏了，將左右腳一前一后擺放。顧大人講到‘為上者奈何不敬’3一句時眼睛直盯著殿下的腳。殿下很難為情，忙用袍擺遮掩，將雙腿重新并整齊了。到了前日顧大人穿了雙大紅方舄4去上課，殿下當(dāng)時看了并未說什么，下課后才對近侍說：‘顧先生若穿著那雙鞋去上朝，定會被御史彈劾’?！?/br>
    禮制規(guī)定大臣著官服時只能配白底皂靴，經(jīng)常有官員未按制度著裝，遭御史參奏受罰的。那顧大人對太子的儀態(tài)尋瑕索瘢，自己卻放肆違禮，太子若當(dāng)面指出來，他受的處罰會更重。

    柳堯章贊嘆：“殿下觀察入微，且宅心仁厚，嚴(yán)內(nèi)寬外，真有明君氣度?！?/br>
    柳邦彥笑道：“我們這些老臣怕是等不到了，你們年輕一輩得遇這樣賢明的君主，真是再福氣不過了?！?/br>
    柳竹秋回憶白天與褚公子接觸的情形，覺得他就是個金玉其外的浪蕩子，口輕舌薄還愛捉弄人，似乎不太能與父親描述的事件掛鉤。

    莫非我看走了眼？白天那個是條假龍？

    她不著痕跡地插嘴：“老爺教太子殿下讀《論語》，如今講到哪個章節(jié)了？”

    女兒難得主動同他搭話，柳邦彥暗自稱奇，不及多想順嘴回答：“剛講到《衛(wèi)靈公篇》。”

    褚公子給她布置的文章題目《君子謀道不謀食》正出自《論語.衛(wèi)靈公篇》，看來這是課堂上老師留給他的作業(yè)，他自己懶得寫，想找人代筆。

    柳竹秋徹底明確了判斷，對這位美郎君的興趣越發(fā)濃厚了。

    作者有話說：

    1管腳棖：明代一種方凳

    2出自《論語·里仁》

    3出自《尚書》中的《夏書.五子之歌》

    4方舄：方形復(fù)底之鞋。感謝在2022-02-13 09:32:43~2022-02-13 21:00:1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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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柳竹秋以溫霄寒的名義給張魯生寫了一封帶情況說明的感謝信，附贈一簍安溪鐵觀音。

    張魯生得知那天梁懷夢喬啟光正在向柳邦彥逼娶柳竹秋，痛罵他們癩蛤蟆想吃天鵝rou。讓瑞福帶話給溫霄寒，說：“我手里有這兩個老家伙不少把柄，他們再敢打柳大小姐的歪主意，就讓你家先生通知我，管叫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柳竹秋收到消息，歡喜這交情結(jié)得很劃算，今后定要好生維護(hù)。

    到了與褚公子約定的日子，她借口去看白秀英，早起乘車到柳堯章家，變裝后從溫霄寒的租房出發(fā)，騎馬前往錦云樓。

    此去路過南市，這個市場專售各地黍谷菜蔬，南北瓜果，海內(nèi)rou禽。今天正值開市，街市上商販麇集，店鋪喧騰，買家游者穿梭其間，人山人海，熱鬧非凡。

    接近一家名叫“四季鮮”的大型瓜果店時，人流自動繞開店門，仿佛這里被一道無形的柵欄給圍住了。路人匆匆而過，不敢稍做逗留。

    柳竹秋騎在馬上，視野比步行者開闊，只見那“四季鮮”門前立著一匹高頭大馬，旁邊停著一輛騾拉的板車，車頭插著皇宮司苑局1的旗子。又見一個華服太監(jiān)走出店門，神氣活現(xiàn)地指揮店伙計們抬出一筐筐大棗、石榴、柚子、蘋婆果，搬至車上。

    太監(jiān)身旁站著個穿綢緞衣裳，鳶肩羔膝的中年男人，想必是店掌柜，全程賠著笑，還替太監(jiān)催促伙計們加快手腳。

    等騾車裝得小山樣滿，太監(jiān)上馬，命車夫出發(fā)。掌柜領(lǐng)著伙計們恭敬跪送，待車馬遠(yuǎn)去，那笑臉頓變愁容，眼里淌出無盡的苦水。

    柳竹秋策馬走近，見店內(nèi)遍地散落瓜果，掌柜正帶領(lǐng)伙計們撿拾。那太監(jiān)定是只挑成色最好個頭最大的果實帶走，品相稍差一點的便隨意丟棄，再不顧商家的損失。

    剛好有個伙計靠近，她叫住問：“方才那公公買果子，可曾付過錢？”

    伙計郁悶道：“孝敬宮里的東西哪敢要錢？只求下次去別家就算可憐我們了?！?/br>
    那掌柜見伙計跟陌生人說話，唯恐惹禍，忙厲聲喚回，向柳竹秋拱手道：“這位相公實在抱歉，小店現(xiàn)下很亂，沒空招呼您，您要買水果的話請待會兒再來?！?/br>
    柳竹秋笑著點點頭，打馬離去。四周的繁盛氣氛不能再感染她，義憤好似火星落在干燥的枯葉上，她的心中燃起烈焰。

    皇宮里日常所需的果蔬rou禽都由京畿一帶供奉，進(jìn)御果蔬沒規(guī)定額度，要多要少全憑管事太監(jiān)一張嘴說了算，就給了這幫人中飽私囊的機(jī)會。他們時常打著皇家買辦的旗號向商賈們白拿白要，再將侵占來的貨物轉(zhuǎn)售到民間，結(jié)果就是肥了豺狼，坑死良民。

    當(dāng)今慶德帝利用權(quán)閹唐振奇節(jié)制百官，使得中貴2的權(quán)勢登峰造極，他們肆意魚rou百姓，已成附骨之疽。

    走出南市，一輛黃銅包轅，錦緞車圍的豪華馬車向她靠攏，她轉(zhuǎn)頭看向掀開的窗簾，見到褚公子的小侍從云杉。

    “溫霄寒，快到車上來。”

    柳竹秋知他要領(lǐng)自己去見主人，照吩咐交出座騎，踩著腳凳鉆進(jìn)車廂。車廂里鋪著虎皮褥子，四壁鑲嵌雕花香楠木，充盈著濃郁的零陵香氣味。

    云杉態(tài)度冷淡，見面先交給她一條黑絲巾，讓她蒙住眼睛。

    柳竹秋自信此行風(fēng)險不大，規(guī)規(guī)矩矩遵命，倚廂而坐安心隨著馬車搖晃，耳聽得周圍人聲漸寂，鳥語啁啾，馬車分明已出城門來到了郊野。

    車速加快數(shù)倍，又過了半個多時辰，等揭下眼罩時，他們已停在一座清幽富麗的宅院里。

    她趁下車的間隙觀察環(huán)境，這院落亭閣宏敞，畫棟雕梁。房舍之間點綴玉樹嘉花，一條清溪迂回穿插于庭前，溪水潺湲，浮翠生煙，是天然的溫泉。

    離京城最近的溫泉在昌平州，也是皇陵所在地，許多貴戚在靠近皇陵的龍脈山下修建別苑，用來消寒避暑，柳竹秋猜此處就是其中的一座。

    “你，先把胡子摘了。”

    云杉下達(dá)新命令，聽柳竹秋多問了句：“為什么”，立即嗔怪：“我家公子都知道你是女子了，嫌你戴胡子的模樣太怪，讓你摘了再去見他?！?/br>
    這事沒啥可糾結(jié)的，柳竹秋也照辦了，小心撕下胡子用手帕包好塞進(jìn)袖子里。

    云杉叫來兩個仆婢，端來一盆熱水，一盤胭脂水粉。

    柳竹秋問是何意，他翻了個白眼，不耐煩道：“你這女人行止無禮，上次讓我家公子恨得牙癢，接連兩三天都在罵你。我怕你待會兒又沖撞他，才好心讓你先梳洗打扮，把自己拾掇得光鮮些，免得公子反感?！?/br>
    柳竹秋相信他是好意，但不愿受人擺布，再說這么做可能適得其反，笑嘻嘻道：“多謝云小哥費心，小女子這等粗陋之姿，縱使細(xì)加修飾也增色有限，何必費力揚(yáng)己之短去貽笑大方呢？況且褚公子本就容華絕世，想來不會在乎他人美丑，此番我自會謹(jǐn)守禮儀，不惹他生氣便是。”

    云杉說不過她，瞪眼道：“那你最好當(dāng)心點，我們公子不是一般人，這可真不是嚇唬你的。你先去前廳候著，我去請公子過來?！?/br>
    柳竹秋跟隨仆婢來到前廳，所過之處皆是錦天繡地，恍若天宮。那前廳有五丈見方，家具都是花梨木的，各色古玩陳設(shè)也都價值連城，地上鋪著厚厚的波斯氍毹3，色澤絢麗，應(yīng)是西域進(jìn)貢之物。

    仆婢叫柳竹秋站在廳中央等候，過了一盞茶時分，屏風(fēng)后傳來腳步聲，云杉和上次的老頭、武士簇?fù)眈夜蝇F(xiàn)身，等他在堂上正位坐定，仍各自按在錦云樓時的站次分列左右。

    褚公子今天穿著銀紅色折枝梅花暗紋的提花綢道袍，外罩一件鉛白色短袖緞紋羅褡護(hù)。兩種顏色都挑人，貌美膚白，修長英挺如他方能駕馭。

    柳竹秋望著那張完美無缺，當(dāng)年女媧不知花了多少心思精雕細(xì)琢的臉，暗自感嘆人世間的福分都叫這位爺占齊了，見他冷傲地望過來，忙澹然躬身道：“小女子見過褚公子?！?/br>
    褚公子不跟她客套，直接索要上次布置的文章。

    她從懷里取出稿件交付云杉轉(zhuǎn)呈。

    褚公子展開閱覽，嘴邊浮起笑暈。

    “不錯不錯，你一定把你爹寫的《論語新裁》都讀熟了，寫出來的文章和他書里的觀點很吻合?！?/br>
    柳邦彥的《論語新裁》是由多年來的著述匯總刪訂而成，柳竹秋在和父親鬧矛盾前曾協(xié)助他完成這一工作，書里的一些章節(jié)就是她的手稿，再用別的語句重寫，仍能通過風(fēng)格辨認(rèn)。

    褚公子讀完文稿，交給右手邊的胖老頭保管，看柳竹秋的眼神也和藹多了，短暫注視后說：“你是很有學(xué)問，可既然生就女兒身就該守婦道人家的規(guī)矩。扮成男人做這么多離譜的事，即使出于道義也太荒誕了。你有三個哥哥，干嘛不向他們求助，讓他們代你保護(hù)義姐？”

    柳竹秋說：“小女子當(dāng)初實在別無他法，小女子的大哥二哥遠(yuǎn)在千里之外，三哥在翰林院供職，都不便介入此事。”

    她態(tài)度莊重，不料對方竟悍然發(fā)問：“除了他們，你就沒其他男子可以依靠？我想不盡然吧？”

    柳竹秋像被潑了一桶滾油，明白褚公子認(rèn)定她行為不檢，在外多有沾染，才來惡意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