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竹秋 第19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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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梨諾諾點頭,可又忍不住發(fā)異議:“那若是遇到不得已的情形呢?” 柳竹秋篤定道:“從來沒有什么不得已,有的只是各人的選擇。同樣是人臣,岳飛精忠報國,一心收復北地。秦檜通敵賣國,只圖榮華富貴。他們的良心必然都曾受過考驗,可前者選擇堅持,后者選擇放棄。這就是君子小人的區(qū)別。” 春梨咬著嘴唇若有所思,柳竹秋知道這丫頭心眼多,有自身獨立的見解,須耐心循循誘導,耳提面命起不了多大作用。決定先撂開,催她熄燈睡覺。 春梨吹了燈,躺下僵臥半晌,幽幽一嘆道:“小姐你是君子,堅持走正道??墒澜缛绨素?,黑白相間才能平衡,正因人心有善惡,小人是永遠不會消失的。武則天重用狄仁杰這樣的賢臣和來俊臣這樣的小人才能開啟大唐盛世。建文帝身邊的重臣方孝孺、齊泰、黃子澄都是君子,卻敵不過一個詭計多端的姚廣孝,可見成大事者不能光靠良心,小人也會派上大用場。” 柳竹秋忍住憂心,耐著性子開導:“你說的固然有理,對付壞人我也不擇手段,但用這法子對待無辜者就是真小人了,試問哪個有良心的愿意墮落為小人呢?” 春梨長久沉默著,這加深了柳竹秋的不安,感覺她在下什么決心似的。等了好一會兒,對面仍無回應(yīng),猜她大概睡著了,這才輕輕翻身睡去。 次日東宮傳話,說太子晚間將駕臨伯爵府。 柳竹秋備好迎駕事宜,放衙后馬上趕回家中。 申時三刻朱昀曦來了,她迎他至內(nèi)書房,撕掉胡子重新行禮,順便撒了個嬌:“太久沒得殿下召見,臣女都想死您了?!?/br> 朱昀曦看到她便悲喜交加。 自從他開始實施皇帝的借腹生子計劃,那段惡心的經(jīng)歷便揮之不去,怕瞞不住竹秋,只能先躲著她。分別的日子里他對她的思念因痛苦成倍增長,消沉到無以復加時都靠觀看她的畫像療愈心靈。 “快過來讓我好好抱抱你?!?/br> 他微笑著敞開懷抱,等柳竹秋嬉笑湊近便緊緊摟抱,再抬起她的下巴,貪婪吸食她的氣息。 感覺到他摻雜在欲望里的煩躁,柳竹秋十分憐惜,溫順迎合著,就算在這里直接歡好也是可以接受的。 在解開她的腰帶后,朱昀曦停住了,他還沒擺脫“配種”過程中那些糟糕體驗的影響,身體一旦興奮,心理即產(chǎn)生排斥,怕待會兒表現(xiàn)不佳掃了柳竹秋的興致,想再醞釀一會兒。 柳竹秋猜他被改立太子妃的事逼得連身體都失常了,以前聽□□們說這種時候女人最是“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一不小心還可能把男人逼出毛病,落個“銀樣镴槍頭”。 她忍住不催他,先摟著他的脖子說些高興事來助興。 “一個月內(nèi)殿下兒女雙全,真乃萬千之喜。聽說小郡主生得很漂亮,想必很像您,臣女真想親眼瞧一瞧。” 女兒算是朱昀曦近期少有的慰藉了,每天抱一抱,看看她可愛的模樣才能中和生活里的丑惡見聞。 他望著柳竹秋的雙眼認真道:“我想把她交給你撫養(yǎng),免得被別的女人教成她們的模樣,不是蠢就是壞?!?/br> 柳竹秋以為他在表達對后宮妃妾的失望,安慰:“殿下的煩惱臣女略知一二,也想為您分憂?!?/br> 朱昀曦警惕:“你知道什么?” “近期不少大臣上書慫恿陛下改立竇嬪為太子妃,這樣皇長孫勢必成為您的繼承人,竇家持續(xù)做大,將改變朝堂格局,引發(fā)諸多不利。所以您一定很為難?!?/br> 朱昀曦高懸的心慢慢落下,愁悶道:“我是快被這事煩死了,現(xiàn)在非常厭惡竇嬪,真后悔當初年少無知,沾上這么個蠻橫陰險的女人?!?/br> 柳竹秋覺得他這話頗有過河拆橋的意味,婉轉(zhuǎn)規(guī)勸:“凡事都有利有弊嘛,您想想要不是有她哥哥,遼東叛亂也不會那么快平息。您是竇嬪的丈夫和君上,她全幅家當都壓在您身上,有實力當然會盡量搶奪?!?/br> 她連竇嬪都要維護,朱昀曦很不快。 “照這么說,你在她那個位置上也會靠逼迫我來爭寵?” 柳竹秋嬉皮笑臉:“臣女可沒那個福氣,首先連生三子這種大能耐就不是人人都有的?!?/br> 朱昀曦心煩不過,沒心思追究她的反話,皺眉道:“你說想為我分憂,那有什么好主意嗎?” “好主意沒有,只有個權(quán)宜之計,也不知能否實行?!?/br> “說來聽聽?!?/br> “竇嬪如此有底氣,皆因當前東宮只有她一人為您誕下子嗣,要是李選侍這次生個皇孫,或許還能加以制衡?!?/br> “李選侍的娘家式微,如何能與竇家抗衡?” “娘家不行還可以靠婆家啊。若李選侍這一胎真是兒子,您可將臣女的計策獻與陛下?!?/br> 柳竹秋建議等李選侍生下皇孫,就讓皇帝對外宣稱當晚得了吉夢,夢中有神人預(yù)言這個皇孫日后將有大出息,暗示其有天子命,但又模糊言辭,不做明確表述。這樣就能抬高李選侍的地位,對竇嬪形成牽制。 朱昀曦聽后甚喜,捏住她的鼻子笑道:“還是你的腦袋靈光,等李選侍腰桿硬了,我就讓她去對付竇嬪,省得自己再惹一身sao。” 柳竹秋真討厭他把活學活用的才智用在駕馭妃妾上,不過“以女制女”是世間男人都擅長的技能,她不就剛剛“助紂為虐”地獻計獻策了嗎? 所以說天底下最苦的差事就是做皇帝的后妃,作好作歹都不是,在被嫌棄和受擺布之間搖擺著過一生,她絕不能加入她們的行列。 朱昀曦調(diào)整好情緒,準備繼續(xù)中斷的前戲,卻換柳竹秋沒興致了,按住他的手說:“臣女還有一事稟報?!?/br> 她故意巨細靡遺地講述蔣少芬的調(diào)查結(jié)果,朱昀曦心陣陣發(fā)沉:“這么說人是再也找不著了。” 柳竹秋說:“要找肯定不容易,但還可從別的方向下手。根據(jù)蔣媽的調(diào)查,那黃大小姐離開周家時大約9歲上下,若真進了宮,入宮年份必然在這之后。殿下可派心腹依照這一線索暗中調(diào)查符合條件的宮女,或許會有發(fā)現(xiàn)。當然,也可以不找?!?/br> 她估計太子不愿親涉其中,先為他鋪好臺階。 朱昀曦現(xiàn)在不敢正視此事也是由于他正走著慶德帝的老路。 想到生母可能是與山西街那三個孕母同類型的柔弱女子,罪惡感便直線攀升,再也提不起勁求歡了,向柳竹秋歉意解釋:“我最近身體不適,今天恐不能陪你了?!?/br> 這正隨了柳竹秋心意,忙說:“殿下的玉體要緊?!?/br> 她起身理好衣衫,云杉在外輕輕敲門,通報:“殿下,宮里派人來,說二皇孫發(fā)燒,竇嬪娘娘請您快回去?!?/br> 朱昀曦說聲:“知道了?!保冻龊懿荒蜔┑谋砬?。 見柳竹秋正看著他,怕她誤會自己是冷酷無情的父親,郁悶解釋:“那竇嬪為哄我去她那里,時常拿孩子當借口。三個小子成天不是這個病就是那個病,去了又都好好的,真是作怪?!?/br> 柳竹秋笑道:“殿下若不去,定有閑言說您對皇孫們疏于關(guān)心,到時更要惹非議,所以還是去得好?!?/br> 朱昀曦苦惱:“正是這個理,我雖煩透了竇嬪,可兒子捏在她手里,也不能跟她翻臉?!?/br> 他的思緒藉由感嘆發(fā)散開,忽然揪住柳竹秋的臉含笑警告:“你以后可別學她,拿孩子要挾我?!?/br> 柳竹秋很嫌棄這話,嘻嘻敷衍過去。 送走太子,她返回內(nèi)宅,春梨匆匆跑出來,拽著她的手急切耳語。 “剛才我去內(nèi)書房收茶具,正看到裕傻子從書柜里鉆出來,你和太子說話時他大概都躲在那兒偷聽呢!”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6-24 11:01:14~2022-06-25 10:12:5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布男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仙女 1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麻辣香鍋要放肥牛 3瓶;知時節(jié)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一百六十二章 柳竹秋吃驚, 忙問:“他現(xiàn)在在哪兒?” 春梨氣惱道:“被我鎖在房里了,小姐,我懷疑這人有問題, 哪有傻子會躲起來偷聽別人談話?!?/br> 柳竹秋捏捏她的手, 小聲道:“回頭再跟你解釋, 先把門鎖鑰匙給我?!?/br> 她回到內(nèi)書房開鎖進門, 陳尚志正面壁縮在墻角里,回頭看到她,臉上的紅色更濃,趕緊惶悚地轉(zhuǎn)過身去。 柳竹秋關(guān)了門,走到他身后, 心情極為尷尬。 她相信陳尚志并非有意偷聽, 和氣詢問:“裕哥,你什么時候來這兒的?” 陳尚志支吾道:“上午先生讓仇兒有空讀一讀《論語注疏》, 我在外書房沒找到這本書, 就來這兒尋找,剛才聽到你和太子進來,來不及回避,只好藏進柜子里?!?/br> 伯爵府的內(nèi)宅只有四個丫鬟,三個婆子, 人少屋多,陳尚志能隨意出入二門, 進了內(nèi)書房旁人也難察覺, 因此只能定性成一次令人難堪的意外。 柳竹秋慶幸剛才與太子半途而廢, 若真當著旁人做出來, 這丟掉的臉就休想找回了。 她故作無事地叫陳尚志站起來, 替他拍拍弄皺的衣衫, 笑道:“虧你藏得隱蔽,只要殿下沒發(fā)現(xiàn)便無妨。” 陳尚志見她并無責怪之意,懼怕稍稍消退,強烈的好奇心便迅速抬頭,猶猶豫豫問:“你們?yōu)槭裁凑椅掖笠棠兀俊?/br> 柳竹秋不能說實話,含蓄道:“事關(guān)一樁要案,其中一位證人有可能是你大姨,但也還不能完全確定,得找到人才能做判斷。” “能告訴我是什么案子嗎?” “對不起,這個我不能說?!?/br> 陳尚志涉世雖淺,但在陳良機身邊長大,成日耳濡目染,還懂一些官場上的規(guī)矩,見柳竹秋保密便不再追問,悻悻請求:“我可以走了嗎?” 他沒問她和太子的關(guān)系,柳竹秋大大松了口氣,從書架上找出《論語注疏》遞給他。 “以后想找書就來問我,如果家里沒有我就去外面書店幫你買?!?/br> 陳尚志點頭道謝,神色有些落寞,匆忙看她一眼,又深深垂頭,將書藏在袖子里,開門出去了。 他一走春梨便溜進來,拍手歡笑:“原來這小子在裝傻啊,小姐是幾時發(fā)現(xiàn)的?” 柳竹秋知她在外面竊聽,戲謔:“你還好意思說他偷聽,自己不也一樣?!?/br> 春梨辯駁:“他是鬼鬼祟祟,我是正大光明,哪里一樣。小姐,你快說,他為何裝傻?” 柳竹秋事事都不瞞她,原原本本說出陳尚志的身世,只隱去他可能是朱昀曦表弟這一節(jié)。 春梨也覺陳尚志可憐,答應(yīng)今后會多留神照顧他。 又過兩天,柳堯章來信說昨日文安縣的表姑媽到訪求助,讓她回家議事。 柳竹秋來到靈境胡同與哥嫂會面,聽他們介紹情況。 前年表姑父阮楷為她說親失敗,被連累丟臉受氣,事后與柳家怒斷往來,這次遭逢大難,才讓表姑媽厚起臉皮來求人。 他們的寶貝女兒玉珠丟了。 玉珠三年前嫁給文安一個姓鄭的秀才,婚后不久公婆相繼亡故。丈夫鄭秀才繼承家業(yè)后迷上賭博,不出兩年敗光財產(chǎn),連老婆的嫁妝也賠上了。 家里的奴婢或賣或走,只剩玉珠一個陪嫁丫鬟,全家人衣食無著,??吭兰医訚?。 柳堯章說:“年初那鄭妹夫當著表姑父和表姑媽賭咒發(fā)誓要學好,表姑父便給了他五百兩銀子,讓他買些薄田,雇兩個佃農(nóng)專心耕讀,爭取今年秋闈能考上舉人。誰知那廝惡習難改,轉(zhuǎn)手又輸個精光,還把唯一的丫鬟賣掉抵債。玉珠meimei一氣之下抱著孩子出走,這一去竟失蹤了?!?/br> 鄭秀才開始以為妻子賭氣回了娘家,過了幾天饑寒交迫的日子,實在熬不住前往岳家求饒,得知玉珠和孩子根本沒回去。 阮楷夫婦聽說女兒走失,急派人滿城搜尋,找不著人就懷疑被黑心的女婿殺害了,到縣衙報官處置。 那縣令為人嚴謹,且當年許應(yīng)元的案子影響太大,他對待類似案件便慎之又慎。 經(jīng)過一番嚴密偵查,找到一些目擊者,據(jù)他們說那日曾看到玉珠與一名年輕秀士同行,往城南郊外去了。 數(shù)月來捕快和阮家人找遍文安以南的大小村落都沒有玉珠的下落,阮楷夫婦憂心如搗,明白靠自身力量難以找到女兒,只得放下面子向柳家求救。 柳竹秋和玉珠感情頗好,這兩年少了聯(lián)系,聽說她婚后竟不幸至此,又氣又痛道:“玉珠meimei溫柔賢良,怎配了這樣一個無恥的敗家子,所以媒婆的話是信不得的,她們幾句昧心的假話就能斷送他人一生,著實可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