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骨溫柔 第4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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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上還剩下為數(shù)不多的錢,在醫(yī)院附近替奶奶租下一間小小的房子。 十幾個平方的小房子,在一條狹窄的巷子里,很少有光線照進(jìn)來,終年的潮濕陰暗。 唯一的好處是離醫(yī)院近,方便帶奶奶去做檢查,即使有個什么萬一,也能最快速度趕到醫(yī)院。 安頓好奶奶以后,陸景策就出去找事情做。 他一條街一條街地找,看墻上的招工信息,最后終于找到在工地上的活。 對那時候的陸景策來說,那已經(jīng)是他能找到的工資最高的工作,只要肯干,就有錢拿。 第一次見到沈雁笙,就是在那時候。 那依然是平常的一天,正午的時候,工人們都在屋檐下抽煙休息,陸景策想多賺錢,不肯停下,正午的時候也頂著四十二三度的高溫在烈日下搬磚。 那時候工地上還不算多少錢一天,是看一個人干多少活,卸一車磚多少錢,多勞多得。 陸景策把車上的磚卸下來,再搬到斗車?yán)?,推著上樓?/br> 他來來回回好幾趟,在第四次推著斗車想進(jìn)電梯的時候,七八個比他身形魁梧的成年人擋住電梯門。 他抬頭看他們,為首的男人道:“小兄弟,干活這么積極做什么,你這都搬完了,咱們還搬什么?” 說話的彪形大漢說著就拍了下陸景策的肩膀,說:“在咱們這兒混,也得講點(diǎn)規(guī)矩,你這沒規(guī)沒矩的小玩意兒,找死呢?” 陸景策冷冷凝視對方,說:“東西就在那兒擺著,你們想賺錢就自己去搬,沒人綁著你們?!?/br> 他說完就想從旁邊的電梯進(jìn),那彪形大漢大概沒想到有人敢忤逆他,一個眼神示意,旁邊幾個男人立刻擋住陸景策,不準(zhǔn)他進(jìn)電梯。 陸景策抬頭,冷眼看向他們。 為首的男人臉上掛著得意洋洋的笑,張開腿,指指□□,“想坐電梯是吧?來,從爸爸這里爬過去,就讓你坐?!?/br> 七八個男人同時大笑起來,每個人的面目都猙獰丑惡。 陸景策冷著臉和他們對峙幾秒,理智令他決定不要浪費(fèi)時間和他們起正面沖突。 他沉默不語地搬起斗車?yán)锏拇u,爬樓梯上樓。 那幾個男人是工地上的混子,橫行霸道欺凌新人也不是一天兩天,大概是頭一次遇到陸景策這樣刺頭兒,于是決定給他點(diǎn)教訓(xùn)。 當(dāng)陸景策從樓上下來的時候,一個男人從背后撲向他,將陸景策撲到在地上,一拳揮到他臉上。 那一年的陸景策不過剛滿十六歲,他咬著牙從地上爬起來,反身就拽住對方的衣領(lǐng),猛地還了對方一拳。 那幾個男人大概沒料到陸景策居然還敢還手,這一拳直接激怒了他們,七八個男人一起上去,陸景策雙拳難敵四手,很快被打到渾身是血。 就在他以為自己大概要死在這里的時候,意識混沌之際,耳畔突然傳來一個女生的聲音。 “住手!你們在做什么?!” 幾個男人打架打得正上頭,抬頭看到一個小丫頭片子走進(jìn)來,為首的男人站起來,滿臉yin笑,“小姑娘,我勸你別多管閑事,否則別怪我們連你一起教訓(xùn)?!?/br> 沈雁笙穿著一條白色裙子,手里還撐著一把好看的太陽傘,看到地上滿身是血,掙扎著爬起來的男生,她不由得蹙眉,走過去將人扶起來,抬頭看向那幾個兇神惡煞的男人,說:“你們知道我是誰嗎?識相的就趕緊滾,否則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呵!”男人夸張地大笑一聲,“我他媽好怕啊,小丫頭片子,讓你滾你不滾,這可是你自找的!” 說著就yin笑著伸手去抓沈雁笙,陸景策撐著最后一絲意識猛地將沈雁笙推出去,“快跑!” 沈雁笙被推出好幾步遠(yuǎn),她到這時候才知道害怕,看到里面又打起來,臉色一白,拔腿就往外跑。 過了大概有兩三分鐘,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帶著幾個保安匆匆趕來,一進(jìn)樓棟大廳就喝道:“住手!” 幾個男人聽到這一聲厲喝,回頭看到來人,頓了頓,這才撒開了手。 陸景策渾身是血地從地上爬起來,沈雁笙急忙跑進(jìn)去扶住他,說:“沒事了,我送你去醫(yī)院吧?!?/br> 陸景策沒說話,躲開沈雁笙的手,微微彎著背,腳步有些虛浮地自行往外走。 沈雁笙急忙追出去,拉住陸景策的胳膊,擔(dān)心地問:“你去哪呀?你傷得好重,要去醫(yī)院的?!?/br> 陸景策仍是不理,躲開她繼續(xù)往外走。 那個時候的陸景策,很像在野外受了重傷的小動物,不想讓任何人看到,只想自己找個地方躲起來舔舐傷口。 灼灼烈日直直曬在他身上,他拖著沉重的步伐,在快走到路口的時候,終于還是體力不支倒了下去。 * 醒來的時候,陸景策看到的是醫(yī)院白色的天花板,空氣中的消毒水氣味令他很快清醒過來。 他從床上坐起,看到護(hù)士在給他打吊瓶,他什么話也沒說,伸手就拔掉針管。 護(hù)士嚇一跳,叫道:“誒!你干嘛呢!” 陸景策從床上下來,徑直往外走。 走到病房門口的時候,正好和從外面進(jìn)來的沈雁笙撞見。 那是陸景策第一次清楚地看到沈雁笙,他沉默地看了她一眼,想從她身側(cè)出去。 沈雁笙反應(yīng)過來,急忙拉住他,睜大著眼睛問:“你去哪呀?你受傷很重,要住院的呀?!?/br> 護(hù)士也急忙跑過來,說:“我真是沒見過這樣的,怎么能自己拔針管呢,嚇?biāo)牢伊??!?/br> 沈雁笙低頭看他的手,發(fā)現(xiàn)他的手背還在流血,下意識要把人往里面拉,說:“你別擔(dān)心啊,你在我爸爸的工地上出的事,醫(yī)藥費(fèi)都包在我爸爸身上,你把傷治好了再走啊?!?/br> 陸景策有些不耐煩,甩開沈雁笙的手,徑直往外走了。 沈雁笙在原地愣了幾秒,等追出去的時候,人早就沒了蹤影。 * 那一年的沈雁笙也才剛滿十六歲。 在她十六年的人生中,從來沒見過比那個男孩更奇怪的人。 她原本以為不會再見到那個男孩子,誰知道第二天去工地上找爸爸的時候,居然又看到他。 他身上還有傷呢,居然又在大太陽下底下干活。 沈雁笙看著他把一塊塊磚從地上搬進(jìn)斗車?yán)?,下意識走過去,站在路邊的臺階上,將手里的太陽傘撐在他頭頂。 烈日忽然被遮擋,頭頂忽然投下一片陰影。陸景策不由得愣了下,下意識抬起頭。 沈雁笙朝他露出笑臉,說:“你昨天干嘛要走呀?你身上還有傷呢,怎么不在家里多休息幾天?” 陸景策沒應(yīng)她,低頭又繼續(xù)干活,裝滿一斗車磚頭,就推著朝樓棟的方向走去。 沈雁笙站在原地,看著對方的背影,再一次確認(rèn),這真的是個怪人。 * 中午的時候,沈雁笙去外面吃了飯,撐著她的太陽傘,正準(zhǔn)備回爸爸的辦公室睡午覺。 經(jīng)過工地的時候,遠(yuǎn)遠(yuǎn)看到那個奇怪的男孩子坐在路邊啃饅頭。 她不自覺地朝他走過去,“你中午就吃這個呀?” 陸景策聞言頓了一下,下意識抬頭看了她一眼。 沈雁笙撫著裙子在旁邊坐下來,她盯著對方看了一會兒,自我介紹道:“我叫沈雁笙,大雁的雁,笙簫的笙?!?/br> 對方并不理她,也不知道有沒有聽見她說話。 她不氣餒,繼續(xù)和對方聊天,“你呢?你叫什么?” 對方仍然不理她,沉默地吃著手里的饅頭,吃一口饅頭,喝一口水。 沈雁笙注意到他喝水的礦水泉瓶已經(jīng)很舊了,連標(biāo)簽都不見了,應(yīng)該是自己裝的涼開水。 “昨天打你那幾個人已經(jīng)被抓起來了,以后不會再出現(xiàn)在這個工地上?!?/br> “你身上還有傷呢,光吃饅頭可以嗎?工地上不是有發(fā)盒飯嗎?你沒有嗎?” 對方終于應(yīng)了她一句,聲音悶悶的,說:“有。” “那你怎么不吃盒飯呢?”沈雁笙四下看了看,沒看到飯盒,有些疑惑地看向?qū)Ψ健?/br> 對方又不說話了,像只悶葫蘆。 沈雁笙盯著他看一會兒,忍不住問:“有沒有人說過,你性格很悶?。磕阍趺炊疾恢v話?” 陸景策聞言頓了下,終于側(cè)過頭,看向沈雁笙。 沈雁笙露出笑容,說:“你看起來跟我差不多大誒。你是出來打暑假工嗎?” 陸景策沉悶地“嗯”了一聲,收回視線,把最后一口饅頭咽下,又起身繼續(xù)去干活。 沈雁笙在那里坐了一會兒,見對方?jīng)]有要搭理她的意思,一時也有些無趣,起身撐著傘離開了。 后來那些日子,沈雁笙每天去工地上找爸爸的時候,都能看到陸景策。 他不是在搬磚就是在扛沙包,總之從來沒有見到他休息過,也沒有看到他跟任何人交流過。 沈雁笙嘗試跟他講過幾次話,發(fā)現(xiàn)對方不怎么搭理她,便也不再自討沒趣,每次經(jīng)過也沒再停留,撐著傘徑直去爸爸的辦公室。 直到八月底的一天,江城突然下起好大一場暴雨。 當(dāng)時是下午三點(diǎn),沈雁笙從游泳館出來,看到外面烏云壓頂,暴雨傾盆,雷電轟鳴。 明明是下午三點(diǎn)的天,整座城市黑得像是傍晚六七點(diǎn)。 沈雁笙打車回家,結(jié)果到家才發(fā)現(xiàn)沒有帶鑰匙。她打電話給mama,才知道m(xù)ama陪爸爸到隔壁縣采購石材,讓她自己去爸爸的辦公室拿備用鑰匙。 于是她又打車去工地上。 因為下雨,工地上都沒人干活。 沈雁笙下了車,撐著傘匆匆往工地里面走。 快走到辦公樓的時候,遠(yuǎn)遠(yuǎn)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在大雨中費(fèi)勁地扛沙包。 頭頂電閃雷鳴,像是快要把天都震塌下來。 沈雁笙很驚訝,急忙小跑過去,她看到對方渾身濕透,頭頂忽然轟隆隆地打雷,她大聲地喊:“下這么大的雨,你干嘛呢?!” 陸景策聽見聲音,抬頭看向沈雁笙。 他仍然很沉默,但比平時多看了沈雁笙一會兒。 暴雨沖刷在沈雁笙舉著的雨傘上,頭頂有閃電劃破天空。 沈雁笙的裙子和鞋子也都被雨水打濕了,頭頂一直不停地打雷閃電,她覺得危險,伸手去拉陸景策,說:“你別干了,快跟我來?!?/br> 說完也不管對方同意不同意,強(qiáng)行把對方拉去前面的辦公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