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生變
興慶宮近在眼前,裴雋柳盡量讓自己走得慢些,裴照川在她前頭,隔著一丈距離。 兩人即將拐角的間隙,裴照川后退一步,伸臂她拉到樹后的陰影,站定,開門見山道:“發(fā)生什么了?” “沒啊?!迸犭h柳回神,雖然還是那副沒精打采的樣子,但明顯專注了許多,“你說什么呢?!?/br> 但她的故作自然并未奏效。 “有什么事情,要開口說?!迸嵴沾ǖ皖^,雙手抱臂,“嘴長來是干嘛用的?!?/br> 裴照川皺著眉教訓(xùn)裴雋柳,在裴雋柳看來,那模樣很欠揍。 想也不想,裴雋柳原封不動將話還回去,“有什么事情不應(yīng)該先用腦子想嗎?想想清楚再做決定,不像某些人都把自己送去綏云關(guān)了?!?/br> 裴照川一哽,微微瞪眼。 裴雋柳趁他沒想到什么話來還擊的時候,先一步溜進(jìn)了興慶宮。 她一路去了太后的寢殿,輕車熟路地?fù)涞教髴阎腥鰦桑賹⑴嵴沾ǖ馁R禮一道獻(xiàn)上。 在送賀禮的學(xué)問上,裴雋柳造詣不深,但好在她知道投其所好,更何況太后對她一向嬌縱,哪怕是她送了些毫無心意的壽禮,太后也會心滿意足地收下。 同太后說了些話,裴雋柳便先一步離殿赴宴。 月上柳梢,宮宴已是人聲鼎沸。 裴雋柳被提燈宮人引著入座,席間東張西望,瞥見不少熟面孔,裴雋柳無心招呼,只想快點找到仇紅。 仇紅這幾日行蹤不定,幾乎就是在那日誤打誤撞皇后設(shè)宴之后,她便不常來武思館授課,裴雋柳課上課下都難尋到她的蹤影,別說隨口聊聊天了,就是連個人影都見不到。 沒有人知道她在哪,畢竟京城內(nèi)沒有幾個人敢去問仇紅的行蹤,裴雋柳就更沒門路了,雖然裴照川平日里像條離不了主人的獵犬一般對著仇紅的點滴如數(shù)家珍,但裴雋柳不打算從他那里獲取仇紅的信息。 裴照川的疑心不可小覷,裴雋柳不想惹禍上身,只能寄希望于仇紅會賞臉參加太后壽宴。 她撐著胳膊等,一邊興致缺缺地賞舞。 皇帝到時,她才打起精神。 令她沒想到的是,今日同皇帝相攜入內(nèi)的,并非皇后,也并非越嬪,而是返鄉(xiāng)守喪的扶搖長公主。 長公主面容明凈,哪怕是身著縞素,卻也動人至極,比在場盛裝出席的幾位宮妃還要惹人注目。 裴雋柳卻無心欣賞。 長公主在此,就證明途鳴也來了。 裴雋柳順勢躲進(jìn)陰影,無心湊熱鬧。 途鳴的生父,永國公之死,一直以來都不存在任何的疑云或悲聞。那日途鳴對裴雋柳說的:“即使我的母親是長公主,也沒能保住自己的丈夫?!边@句話一直縈繞在裴雋柳心頭,驅(qū)散不開。 但她沒有試圖去探聽永國公的真正死因。 就如途鳴自己所說,即使是長公主,也無法左右自己丈夫的命運(yùn),更何況她了。 但裴雋柳還是盡可能打聽了許多事,關(guān)于途鳴。 在她看來,途鳴不喜歡京城,幾乎可以說是厭惡,他也不喜歡武思館,幾乎只有仇紅在的時候,他才會出現(xiàn)。 裴雋柳可以推知,無論途鳴在計劃什么,仇紅定然是他設(shè)計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這令裴雋柳不安,于是無論席上的途鳴多么招惹人目光,坐在他母親身旁有多么的乖順,每每與他不經(jīng)意撞上視線,裴雋柳還是渾身不自在。 她迫切地想逃宴,抻著脖子四處張望,還是不見仇紅,也不見任何新奇的事能讓她有借口離席。 直到途鳴突然地出現(xiàn)在她眼前,堂而皇之地站擋了她視線。 途鳴低頭看著她,先問:“仇紅呢?” 裴雋柳深吸一口氣,“我以為你會比我先知道?很明顯你更關(guān)注?!?/br> 途鳴沒有將話題繼續(xù),而是伸手敲了敲她的桌案,道:“跟我走?!?/br> “去...去哪?” 途鳴沒答話。 而是指了指一個方向。 失措如裴雋柳,竟沒意識到宋允之什么時候入席了。 席宴擺開,已是月升之時,宮人來往不止,暢音閣召了叁四伶人,奉絲竹音。月在濃云里時隱時現(xiàn),殿內(nèi)物影斑斕。 正有人問宋允之請酒。 那人模樣十分年輕,裴雋柳認(rèn)出來,此人正是刑部新上任的郎中,自馮括倒臺后,刑部尚書一職空懸已久,始終未有定論?;实鄄⒉患庇谔岚稳魏稳耍珵榱吮WC刑部的正常運(yùn)轉(zhuǎn),便撥了幾位郎中上任。 此人正是其中一員,他上任不久,此刻正跪直身子,親斟一盞,將杯遞至宋允之跟前,“臣請敬殿下一杯?!?/br> 酒杯卻半路被人擋了過去。 葉公公在一旁守著,阻道:“殿下從不飲酒,大人以茶代酒便好?!?/br> 那人一怔,臉上青一陣紅一陣,遞出去的酒似鐵般沉重,“臣、臣不知殿下習(xí)慣,多有冒犯,請殿下恕臣.....” 葉公公微皺了眉,厭煩此人的窘態(tài),但面上仍維持平和,道:“大人不必如此。” 可越是措辭平穩(wěn),那人卻如同受驚更甚般慌張,匍匐下身,結(jié)巴道;“殿下恕我,殿下恕我!” 他越喊,聲量便越大,引得眾人頻頻側(cè)目,葉公公不得不阻道:“大人,這并不是什么大錯,您不必自亂......” 卻不見效,眼見著情況要失控,宋允之什么也沒說,伸手,接過那杯酒,平道:“祖母賀壽,家中宴飲,此次便算了?!?/br> 話畢,扼袖,抬臂仰頭,將酒飲了干凈。 一旁的裴雋柳見此狀,還是沒搞清楚途鳴的用意,直到途鳴讓她看宋允之身側(cè),裴雋柳才反應(yīng)過來。 宋允之身邊空著一個席位,那正是...太子良媛楚翡的位置。 太后壽宴,按制,本應(yīng)是太子妃陪伴太子出席,但因東宮只有一位良媛,于是幾年來太子一向單獨出席,但今日,明顯太子良媛也一同露面了。 裴雋柳卻沒見到她的影蹤。 一直以來,裴雋柳很少見到這位美人,她性子冷淡孤僻,不見外人是常有的事,哪怕是她的生父生母得了皇帝恩準(zhǔn)入宮見她,也往往只是說上幾句話,便匆匆離宮了。 對于楚翡,裴雋柳所知甚少。 自楚翡嫁入東宮,裴雋柳以為,裴家人會馬不停蹄地令裴雋柳學(xué)習(xí)與之相關(guān)的一切,但出乎她意料,無論是母親還是親近的長輩,都無人提起楚翡相關(guān)。 并不是不可說,而是裴家人并不把這位良媛放進(jìn)眼里。 裴雋柳不懂其中緣由,無論如何楚翡都是這么多年來,唯一一個嫁入東宮,侍奉太子身側(cè)的女子,裴家人卻并不把她當(dāng)回事,這令裴雋柳疑惑非常,但始終也沒有機(jī)會真的去了解楚翡。 楚翡在東宮這幾年,深居簡出,除了太子以外,幾乎沒有誰能見到她。 哪怕是裴雋柳多次造訪,也從沒能找上與楚翡接近的機(jī)會。 想來這次宴席,太子良媛也只是匆匆露面,又先行回了東宮。 裴雋柳道:“楚良媛已經(jīng)離席回宮了么?倒是太快,我都還沒來得及見她?!痹捴杏泻?。 途鳴卻搖頭,道:“她才剛剛離開?!?/br> “意思是,現(xiàn)在跟上去,還來得及?!?/br> 裴雋柳一怔,“來得及什么?” 途鳴言簡意賅:“你不想知道,皇后有沒有聽從神女的建議嗎?” “跟出去說不定能知道?!?/br> *** 仇紅本意并不想遲到。 但事出從急,她放心不下,這幾日都趁著空去了京郊蘭石小筑,里里外外都找了一番,卻不見祝云破的身影。 她不覺得楊知微在騙她,但也不敢去想是不是皇帝發(fā)現(xiàn)了什么,唯一能令她安下心徹底確定的,便是趁著太后壽宴,看守蘭石小筑的護(hù)衛(wèi)受恩典盡數(shù)入宮,她便趁虛而入,徹底將每一個地方查清。 但今日,她仍然一無所獲。 蘭石小筑并沒有暗屋,也沒有地牢這種令人無故發(fā)寒的東西,仇紅把每一間屋子都查過了,還是一無所獲。 這令她心神不寧。 她試圖去找寒賦,雖然算得上病急亂投醫(yī),但他是唯一能幫到她的人。 可此人竟沒來太后的壽宴。 仇紅繞了一圈,都沒見到寒賦的影子,直到傅晚晴幽幽地出現(xiàn)在她身側(cè),同她敬酒,仇紅才從她口中得知,寒賦人在相府養(yǎng)傷,不宜出門。 仇紅撲了場空,慢吞吞喝完了酒就打算溜,傅晚晴也沒走,在她身邊一同喝悶酒。 兩個人在角樓上相顧無言,夜幕下彼此沉默,直到遠(yuǎn)處暗色濃重的園內(nèi)忽地傳來一聲驚呼,女人驚喘的聲音又在半空被兀得掐斷,仇紅一怔,與傅晚晴對視一眼后,便毫無猶豫地起身,向轉(zhuǎn)梯走去。 誰知剛走到漆柱前就被一只手拽住了手臂。 低頭,見途鳴站在她面前。 “別過去。” 仇紅十分莫名其妙,掙了掙手腕,無奈道;“松開?!?/br> 途鳴卻不動。 他身上帶著濃烈的香味,十分沖鼻,仇紅往后躲了躲,對他這副油鹽不進(jìn)的樣子見怪不怪,于是假意順著他的力道,實則在他放松的一秒便立刻從他桎梏中逃了出去。 “這次是看在長公主面子上,沒教訓(xùn)你?!背鸺t揉了揉手腕,往下走,“下次沒那么輕松了?!?/br> 但途鳴幾乎是緊跟著她走了下去。 “別去?!?/br> “你不能去?!?/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