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時已到 第234節(jié)
“噌——” 利劍出鞘,橫在了他胸前。 速度之快,他甚至未能反應(yīng)過來! “你……不是才說做交易嗎!”伽闕想罵沒敢罵,瞪大了眼睛問。 “這便是我要做的交易——” “……” 半刻鐘后,蕭牧提劍自暗室中而出,有血珠自劍身凝結(jié)滑落。 長劍歸鞘,青年人冷峻的面龐之上看不出分毫表情。 守在暗室外的侍衛(wèi)神色微驚,卻未敢多言。 待那尊煞神走遠(yuǎn)了,侍衛(wèi)方才返回暗室查看,只見伽闕倒在地上,身前破了個血洞,雙眸緊閉。 侍衛(wèi)大驚。 “速速去稟明殿下……!” 夜色漸濃,月過枝頭。 “老師,阿娘當(dāng)真無事了嗎?” 園中小徑,嘉儀郡主牽著衡玉的手,正要去看太子妃。 “郡主放心,項(xiàng)嬤嬤說了,太子妃已無大礙,只需臥床靜養(yǎng)一段時日即可?!?/br> “那就好……”聽著不知何處傳來的宮人哭聲,嘉儀郡主握緊了衡玉的手指:“老師,我有些怕……今夜您能留在宮中陪我嗎?” 孩子終歸還是孩子,平日里再活潑大膽,也是分事情的。 圣人駕崩,宮中縞素,氣氛緊繃,這是嘉儀郡主從未經(jīng)歷過的場面。 衡玉反握住小女孩柔軟的手,溫聲應(yīng)道:“好?!?/br> 嘉儀郡主這才稍稍安心些。 此時,隨著腳步聲,迎面走來了一道身影。 看清來人,衡玉身邊的女使月見福身行禮:“蕭節(jié)使?!?/br> 衡玉抬眼看過去。 淺淡月色與石燈相映下,愈發(fā)襯得那張臉如無暇寒玉,缺少凡人氣息。 四目相接間,衡玉眼神疏離,如看待一位陌生人,神情淡然地垂下了視線,無聲福身。 蕭牧向嘉儀郡主拱手,抬腳離去。 待他走遠(yuǎn)了些,一向穩(wěn)重的月見變了臉色,壓低了聲音:“蕭節(jié)使……怎佩劍入宮?!且手上還染著血!” 正不安著的嘉儀郡主驚異地轉(zhuǎn)頭,看向蕭牧離去的方向:“……那是父王書房所在!” “別怕?!焙庥裰匦聽科鸺蝺x的手:“他不會的。” 嘉儀轉(zhuǎn)回頭仰臉看著老師,對上那雙眼睛,心下慢慢安定下來。 “走吧,去看太子妃?!?/br> 嘉儀輕輕點(diǎn)頭。 月見猶豫一瞬,遂也跟了上去。 很快,便有定北侯手刃伽闕的消息,在宮中傳開了來。 四下震動不已。 有大臣既驚且怒:“太子殿下怎能縱容定北侯私自處置此事!” “殿下為了安撫定北侯……未免做得太過了些!” “圣人尸骨未寒,又出此等事……” 嘆息聲連連,百官只覺焦頭爛額。 “走,隨我前去面見太子殿下!” 數(shù)名官員去往東宮,欲見太子,卻聽宮人道:“殿下正與蕭節(jié)使商議要事,時辰已晚,諸位大人請明日再來吧?!?/br> 幾人聞言大眼瞪小眼,氣得甩袖離去。 第233章 會讓蕭節(jié)使重新信我 “殿下為何要帶臣來此——” 東宮崇文館外,太子示意內(nèi)侍上前將大門打開,邊答了蕭牧的話:“此處安靜,適宜與蕭節(jié)使說一說話。” 蕭牧聞言未語,跟著太子走了進(jìn)去。 一應(yīng)宮人得了示意,只守在門外,未跟上前。 “幼年少時在此處讀書時,每日都很熱鬧?!碧拥哪抗猸h(huán)視著館中四下:“近些年來,則未曾再踏足過此處了,雖時常也有宮人灑掃,卻果然只剩下了滿目冷清?!?/br> 蕭牧也舉目看去。 此時夜色中的崇文館,同他記憶中的伴讀之地有著天差地別之感——景物變換尚是其次,心境改變或才是根由所在。 “還記得這株李樹,夏蟬尤喜在此聒噪,宮人們趕也趕不盡?!碧涌聪蚶认履怯粲羰[蔥的大樹,眉間有一絲笑意:“晨讀時聲音弱了些,少傅便要說,少年郎君正是讀書時,勁頭連蟬鳴都比不過,日后要如何治國輔政——” 于是,他們便扯著嗓子高嚎,吵得少傅不得安寧,想掩耳又覺對不住方才的訓(xùn)言,只能艱難維持面色不變——蕭牧也還記得。 他始終慢太子一步,二人走進(jìn)長廊中,于廊下站定。 “伽闕之事已了,此劍還予殿下。”蕭牧將劍奉上。 太子垂眸看著那把劍,卻是道:“不必了,這本就不是我的東西?!?/br> 蕭牧微怔,一時動作未變。 “蕭節(jié)使自行處置即可?!碧佑值馈?/br> “是?!笔捘翆⑹质栈?,握劍在身側(cè)。 “蕭節(jié)使可知,璞貞仙師是誰的人嗎?”太子忽而問道。 “臣只知其極得圣人信重,至于其它,并不清楚?!?/br> 太子道:“那蕭節(jié)使大可猜一猜——” 聞得此言,蕭牧看向他。 四目相視一瞬,太子微一點(diǎn)頭:“沒錯,璞貞仙師,是我早前安排在父皇身邊的心腹?!?/br> 蕭牧略有些意外。 他意外的不是這句話本身,而是太子選擇在此時與他直言此等事。 “父皇患病,已有數(shù)年之久了?!碧涌聪蚶韧庖股?,緩聲道:“久治難愈之下,人總是要日漸躁戾昏沉的……這兩年來,因病之故,父皇做錯了許多決定,身邊也更多了別有居心之人。再到后來,父皇甚至將希望寄托于方術(shù)之上,為朝堂而慮,亦是為己而慮——因此我安排了璞貞仙師,出現(xiàn)在父皇面前。取得父皇信任,充當(dāng)我之耳目刀劍?!?/br> 太子說著,眉眼微斂,聲音低了些:“吾從來也不是什么純善之人,亦有自私算計(jì)手段?!?/br> “殿下為儲君?!笔捘琳Z氣平靜:“為君者無需純善,無手段則無法自保,又何談庇護(hù)蒼生?!?/br> 甚至在至高之位上,純善平庸,才是過錯。 太子轉(zhuǎn)頭看向他:“實(shí)不相瞞,我也是這般想的?!?/br> 四目相視,二人皆無聲笑了笑。 片刻后,太子將笑意漸收起:“起初安排璞貞仙師到父皇身邊,是為防父皇太過沉溺方術(shù)丹藥,錯信旁人。但就在數(shù)日前,璞貞仙師與我說了個猜測……父皇的病,或是有人刻意為之。” 這一次,蕭牧的意外是真實(shí)的:“有人使毒謀害?” “且此毒極高明隱晦……若非璞貞仙師因擅煉丹之術(shù)而通曉些偏門醫(yī)理,輕易也察覺不到?!碧诱Z氣幾分凝重:“父皇病了多久,這毒便下了多久……整整數(shù)年之久,對方的耐心與手段,都非常人可比?!?/br> 蕭牧正色問:“殿下當(dāng)下可知下毒者何人?” 太子搖頭:“初知此事,未敢打草驚蛇,當(dāng)下只是暗查父皇身邊的宮人之中是否有可疑者,由此再順藤摸瓜去查幕后之人——” “那殿下是否有懷疑之人?”蕭牧又問。 “不瞞蕭節(jié)使——”太子扯了個微苦笑意,自嘲般道:“自得知此事,當(dāng)下所見之人,上至手足胞弟,下至尋常宮人,皆覺可疑而不可信。如此一想,日后或也要變成那猜忌多疑、面目可憎的君主了。” 蕭牧:“多疑者從不會認(rèn)為自己多疑,殿下敏覺自省,不會成為他們?!?/br> 太子看著他,片刻后,笑了笑:“但愿如此?!?/br> 蕭牧微垂眸:“殿下如今既無法相信任何人,又為何要與臣明言?臣之嫌疑,不比任何人少。” “不,蕭節(jié)使與旁人終究不同?!碧觽?cè)過身,看著蕭牧,道:“況且我知道,蕭節(jié)使與我一樣,如今也極難相信任何人,甚至也無法相信我——” “我方才之言,或者說自踏入這崇文館開始,甚至是更早時,我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在蕭節(jié)使眼中,皆是可疑的,別有居心的,值得一再思索警惕的——” “蕭節(jié)使有此感,實(shí)屬再正常不過。”說到此處,太子聲音微低:“若我是蕭節(jié)使,必定也會如此,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縱不提從前的路太過坎坷,單說這世間,人心易變,才是常態(tài)。” “但無妨。”他看向蕭牧的眼神里有著沉重的愧疚與虧欠,及一絲難以壓抑掩飾的慶幸,那目光不再像是在看待一位諸侯武將,甚至也不再是臣子—— “來日方長,終有一日,我會讓蕭節(jié)使重新信我?!碧幼詈笳f道。 一直只是聽著的蕭牧,從始至終未曾開口。 他抬起握劍的手,無聲向面前之人施禮。 當(dāng)下,他無法多說什么,也無需多說什么。 雖見所聞,或皆表象,他已任何行差踏錯的機(jī)會,腳下的路,半步也錯不得。 唯時間與真相,方能給他以指引。 涼風(fēng)過廊,廊外枝葉發(fā)出簌簌聲響,月映樹影搖曳著落在廊中二人身上。 行禮罷,蕭牧緩緩?fù)顺隽碎L廊。 看著那道身影走遠(yuǎn),太子久久未曾離去。 此一夜,宮中喪燈長明。 自太子妃處回來后,衡玉履行承諾,陪著嘉儀郡主過夜,宿在了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