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煞 第5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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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他卻一次次地推開了。 蕭晏想,但凡那一口不喂下,她都不會那樣決絕地離開吧。 亦或者,她是不是還覺得前世害死了自己,這是對她的懲罰? 因為懦弱,他讓她擔(dān)著害死他的名聲。 卻恰恰相反,是自己害死了她。 蕭晏看西邊屋舍中抽芽的棗樹,想象來日甜棗累累。 心中又愧又悔,扣在門上的手失了力度,一時不察竟將門推開了。 外院門一開,內(nèi)院便瞬間現(xiàn)在眼前。 蕭晏回頭,看著脫離門板的手,愣了愣。 秦王殿下是肆意驕傲,不是登徒放浪。 這般強行推開一個獨居女子的住處,他還是覺得臉發(fā)燙。 雞鳴人起,巷子里已經(jīng)有了人煙,還有挑著湯餅擔(dān)子叫賣的小販。 蕭晏余光掃過他身畔往來的人,攏在披風(fēng)下的手,搓了搓指腹,抬步往里去。 很小的一個院子。 總共就三間房,朝南的正屋和右拐東廂一間灶臺,一間臥房。 院中雖收拾的齊整,卻落了薄薄一層灰。正屋的大門虛掩著,亦是一推便開了。 蕭晏心中有些不豫。 他嗜潔成癖,恨不得足不染塵。 但這還不是最讓他皺眉的。 真正讓他不快的,是從外院到正屋,一連兩間房都沒有上鎖栓門。 孤身一個女子住在租賃的房中,是這般不會保護自己,還是根本不在意有人進來,亦或是根本暗示著讓人進來? 想到這,蕭晏甩袖轉(zhuǎn)過身。 不可能是阿照。 他已經(jīng)走到院門口,卻莫名頓了足,還是望了一眼東廂的臥房。 停了這一瞬,他便沒有離開,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 總算,這扇門是鎖著的。 里頭正傳來一陣接一聲強烈的咳嗽上。稍稍間斷,便是急促又粗重的喘息。未幾又咳了起來。 原來,是個病人。 聽這內(nèi)息且病得厲害。 蕭晏對方才自己的想法歉疚而汗顏。 當(dāng)是病得嚴(yán)重,才無力收拾這院落,但好歹好還保證了齊整。 而再看那兩扇門,原就是破損的,大抵無力修葺吧。 蕭晏手腕巧勁轉(zhuǎn)過,只聽“咣當(dāng)”一聲,里頭的門栓便落了地。 一眼望得到頭的屋子。 臥榻上的女子一手捂著胸,一手撐著往后退去。 屋內(nèi)光線昏暗。 但蕭晏還是看清了,她不是葉照。 那女子看著三十上下,面色蠟黃,久病后的雙頰凹陷,眉眼亦是渙散無神。 整個姿容平平,尤其是眼下,并沒有那顆淚痣。 她縮在床角,又劇烈地咳起來,面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紅。 望向蕭晏的眼神露出恐懼,卻也不過一瞬便斂盡了,只疲憊地喘出一口氣。 仿若來人是誰,要做什么都無所謂。 蕭晏又想到那兩扇深夜里不曾落鎖的門,心中愈加感愧。 面前人這幅眼神,根本是重病后對世事皆無望的樣子。 已經(jīng)沒有對任何人或事有企盼和期待,便也無所謂其他的傷害。 “娘子莫怕,在下路過,只是想進來討口水喝?!笔掙踢@話說得漏洞百出。 且看他一身衣袍打扮,也不是掏不起一盞茶錢的人。 再看這平康坊內(nèi)外,又不是深山老林,尋不到一家茶樓酒肆。 靠在角落的人沒有理他,只低垂著眉眼掩口又咳了一聲。 蕭晏有些尷尬地站著著。 抬眸又掃了一眼屋子,其實也無需多看,光床榻上那條薄薄的被褥和女子身上的衣衫,便知境況幾何。 這日,蕭晏莫名生處許多好心。 放在尋常,便是當(dāng)真起了惻隱之心,多來打發(fā)個下人看顧下便罷了。絕不會在這般逼仄昏暗的地方多待片刻。 而此刻,他甚至抬手摸了摸胯,想要給她一點銀兩。 然兩側(cè)空空,沒帶銀錢出來。 他走近兩步,脫下披風(fēng)放在了榻上,道,“多有打擾。” 女子眸光在披風(fēng)上落了一瞬,搖了搖頭。 不知為何,蕭晏看著,心臟抽痛了一下。 他想起上輩子,有一回小葉子驚夢高燒,便是這般一個人縮在角落。他上去想抱一抱她,她便無聲搖了搖頭。 后來,他也脫了身上的披風(fēng)欲給她蓋上。 他想,即便她不要他的懷抱,一件占了他體溫的衣裳總不會拒絕吧。 卻不想,披風(fēng)搭上,還未蓋好,四歲的孩子便扯了過去,一把扔在了地上。 她低垂的眉眼始終不曾抬起看他,只輕蔑地掃過披風(fēng),轉(zhuǎn)瞬瞥開。 如今面前人也是這般,已經(jīng)將眸光收回。 蕭晏道,“方才將娘子的門鎖碰壞了,算是一點賠禮?!?/br> 回應(yīng)他的,只有對方接連不斷的咳嗽聲。 “告辭!”蕭晏默了默,等她咳完,便未再逗留。 出了臥房,外頭春光落下,清風(fēng)拂面,蕭晏不知心中是何滋味。只擱著窗戶又看了眼看里頭模糊的輪廓。 遺憾不是阿照。 又慶幸不是阿照。 若是阿照病成這樣…… 蕭晏回了刺史府,因連日奔波,又一夜未眠,乏得很。尤其是他的左臂,因采血之故,眼下根本抬不起來。 胡亂用了些膳食后,便上榻補眠。 才合眼,又坐了起來。 他喚來林方白,讓他往平康坊的那個女子家,送些銀兩,想了想又派去一位醫(yī)官隨行。 “等等!”蕭晏道,“再尋個匠人,給她將門鎖都換了?!?/br> “還有,給她買些日常膳食衣物!” 若說前兩句話,林方白尚且覺得正常,左右自己主子為了王妃行善積德。但到了最后一項吩咐,林方白頓覺,要是沒看到主子半年來要死要活的模樣,他簡直要以為這是秦王殿下一夜風(fēng)流后,在外金屋藏嬌了。 給了銀兩,還置辦衣食。 蕭晏歇得不踏實,還未到晌午便醒了過來。 聞林方白已經(jīng)回來,便傳來問話。 然林方白處沒什么好問的,都置辦妥當(dāng)了。道是醫(yī)官的話,讓他有些晃神。 醫(yī)官道,“那女子當(dāng)是受了很重的傷,又被寒氣侵體,久不得醫(yī)治,風(fēng)寒轉(zhuǎn)重,傷了肺腑。下官瞧著……” “如何?”蕭晏問。 病得厲害,他也能看出來,但是醫(yī)官欲言又止便是不對了。 醫(yī)官覷著他神色,低嘆道,“怕是、病入膏肓,時日無多了?!?/br> 蕭晏頓了頓,看了他兩眼,一時也沒說話。 只是一下午,心神不寧。 直到傍晚時分,李齊云帶了則消息過來,總算讓他一顆心好似落了實處。 原是以平康坊麓子巷十八號為軸心,今日下午又有兩個獨居的女客租賃了房子。且其中一個年齡對的上,容貌亦不俗,最關(guān)鍵是眼下有一顆淚痣。 蕭晏聞言,豁然起身。 卻不想整個人晃了晃。 “殿下!”一行人匆忙扶住他,輪值的鐘如航道,“殿下,今日天色已晚,若此刻前往說不定有何昨晚一般。你不若好好歇一歇,養(yǎng)足精神明個再去?!?/br> “臣下去給您盯著,定不會有任何遺漏。” 蕭晏緩了緩,亦知不能這般耗損身子,無論是洛陽城中還是這安西之地,都有他最重要的人等著他帶她們團聚。 不能這般毫無意義的倒下。 遂點了點頭,道,“多派些人手。” “還有,暗里看著便可?!?/br> 只是這晚,蕭晏還是難以入睡,不知為何他總是想起白日里看到的那個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