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龍銀和外婆日記

    外婆的房間自從她過世之后，床上和房內(nèi)的各個角落被有囤積癖的mama堆滿各種雜物。一眼望去，有二臺舊電扇，一臺幾十年沒人碰過的裁縫機，一臺大型壞掉的舊電視機，工人明明已經(jīng)說修不好，mama說以后再找其他師傅看看。最可怕的是一箱一箱姊姊和我從小到大，各個時期的舊衣。除了舊物之外也有被冷落的新歡，都是mama從電視購物頻道看到打折促銷，覺得不買就虧了的五花八門商品，像是胸罩、碗盤、豆?jié){機、悶燒鍋、製麵包機和一輛室內(nèi)運動腳踏車……。不少物品連盒子或是塑膠袋都沒有打開，便被直接送入冷宮，躺到某個角落堆灰塵去。

    外婆生前，除了經(jīng)常上市場買菜買她最愛的鰻魚和茄子之外，很少見她逛街購物。衣櫥中的外出服多半都是阿姨買給她的，除了出殯時燒了幾件她平時最愛的幾件衣服陪她上路，其他都還安安靜靜地掛在櫥中。倒不是因為mama想留著睹物以思故人，而是她覺得好好的衣服丟掉很浪費。好幾次，我打算整理后送給舊衣回收中心，mama都說：「那些衣服買的時候都很貴的，又沒破掉，拿去送人太浪費了。留下來，我以后可以穿。」結(jié)果當(dāng)然是繼續(xù)掛在衣櫥中。

    房間里另外屬于外婆的物品，還有一只老舊的木箱，是由紅橡木做成的，外表非常普通，沒有什么特別精緻的雕刻，箱子還有不少磕磕碰碰和磨損的痕跡，估計是數(shù)次搬家時碰撞所造成的。那木箱里面放的也不是什么奇珍異寶，是外婆用來放相簿用的。外公和外婆的年代，自然是沒有什么機會照相。家中擁有的唯一外公相片，是外公和外婆的結(jié)婚照。那箱子主要裝的是我爸媽的結(jié)婚照，他們的酒席和賓客的合照，幾本姊姊和我小時候的照片，以及五根指頭數(shù)的出來的全家出游照。

    自從爸媽離婚后，這箱子大概就沒有人再打開來看過。外婆過世時，mama曾經(jīng)翻過這個箱子，看看里面的物品除了照片之外，有沒有什么值錢的東西好和阿姨平分。原本里面還有一些阿姨年輕時候的照片，都在那時都被阿姨拿走了。

    我跟法蘭克說：「那個箱子里的照片，你隨便看，喜歡哪一張我再翻拍給你?！?/br>
    法蘭克像是挖到寶藏似的說：「哇，好棒，我喜歡看舊照片?！?/br>
    我真的覺得這小男孩的軀殼內(nèi)，彷彿像是住了一個老靈魂。平時說話、走路和做事都慢慢吞吞，竟還喜歡看舊照片。我以為現(xiàn)在所有的小孩，只喜歡電子產(chǎn)物。最近聽同事說，她的小孩在養(yǎng)電子雞tamagotchi，一個像鑰匙圈大小般的電玩，要按時餵食還要洗澡的。

    我覺得無聊坐在床尾，隨便拿起一本舊相簿翻閱。偶爾他會問幾個問題，像是照片中的人是誰，還有我們當(dāng)時在哪里，等等類似的問題。我正要去冰箱找東西吃時，法蘭克突然驚呼一聲。

    「哇，這箱子有個秘密夾層耶！」

    我趕緊靠過去看，箱子的底部鋪有一層暗紅色的毛呢布，呢布和夾層的蓋子已被法蘭克掀開，里放的是幾本破舊且已退色的舊簿子，和一個小小的紅袋子。

    法蘭克興奮且好奇地催促：「趕緊打開紅袋子，看看裝的是什么東西？」

    紅袋中裝的是二個圓圓大大的銀幣，我覺得十分熟悉。想了一會兒才記起來，小時候外婆曾經(jīng)讓我看過一次這二個龍銀。mama離婚后心情不佳，常常因為一件小事就發(fā)飆，而且一罵就是罵個半小時以上，我自然是那個出氣包。有次我又被mama罵哭了，躲到外婆的房間去避難。大概是當(dāng)時我忙著哭泣，又擔(dān)心mama會不會來房間繼續(xù)發(fā)飆，外婆不知道從哪兒拿出了二個大大的像銀幣的東西。那是我唯一一次看過這二個龍銀。

    外婆過世時，我曾問過mama知不知道外婆的龍銀放在那里。mama卻說她不記得外婆有什么龍銀。原來龍銀和這幾本外婆的日記，一直完好隱密的藏在這個放相簿的木箱夾層里。

    記憶中與外婆聊天的畫面，又清晰浮現(xiàn)在我的腦海中。

    我跟法蘭克解說：「這是龍銀，你沒見過吧！來，你聽聽看，真的龍銀，會發(fā)出好聽的聲音。」

    法蘭克愣愣地瞧著我：「龍銀如何會發(fā)出聲音？」

    照著記憶中的外婆的話，我輕輕地用二根手指，將龍銀的邊緣豎直，然后快速的向其吹氣后放置他的耳邊。

    他驚呼：「我聽到龍銀的聲音了?！?/br>
    我解釋著：「真的龍銀才可以發(fā)出這么清脆好聽的聲音?！?/br>
    「那龍銀值錢嗎？」

    我笑著說：「值不值錢并不重要，因為龍銀是錢母，是招財?shù)臇|西不能賣的，而且要藏在人家看不見的地方?！?/br>
    「招財用的!那你外婆很有錢嗎？」

    我想了想：「曾聽我mama說，我的外公很會賺錢，給我外婆請很多傭人。不過他死于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日本投降的時期，我外婆原本是家庭主婦，沒有什么謀生能力，后來就漸漸窮了。」

    「喔，那可能是龍銀的法力沒了吧！」

    「哈哈，應(yīng)該是吧?！刮覐膩頉]想過也許龍銀的法力，有使用保存期限！

    法蘭克在研究那二枚龍銀的時候，我的目光則是停駐在外婆的日記上，我小心地將它們收入我的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