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越？”她又試探性地叫了一聲，“好巧啊，沒想到你竟然也出國，我聽認識的人說起的。”

    安嫻低頭瞄了一眼他的手機，是一個微信聊天界面，備注是“婭婭”兩個字。

    視線收回，她心里好像被什么刺了一下，隨后很快恢復笑容：“我聽說……你們分手了？”

    沒有等來任何電話，寧越只覺得心里一陣煩躁，掐滅屏幕，回頭看到一個人：“你好?！?/br>
    “嗯，去英國……深造國際法？”安嫻抬起頭，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不那么在意。

    寧越在就近的一個位子上坐下，點燃一根煙，抬眼的時候眸色清冷而淡漠：“你調(diào)查我？”

    “我沒有——”安嫻看著他的眼睛，隨后一點一點垂下眼簾，“對，我讓人查過你。”

    “哪家？”

    “……寧越！”安嫻捏著自己的衣角，淚水在眼眶打轉(zhuǎn)，“我回來了不好嗎？你要一直，一直守著那個贗品是嗎……還是說你的教養(yǎng)讓你不得不對她負責，因為你們在一起了四年？”

    寧越吸了一口煙，看向依然沒有任何信息的聊天框，煩悶地閉上眼。

    “可是那，那她的四年算四年，我的四年就不是四年了嗎……？”

    大廳里播放出因為即將到來的暴雨天氣而導致飛機延誤的消息，許多乘客往相反的方向走，安嫻站在原地，像眾生攘攘中一片浮筏。

    她斂下眸色，盡量克制住鼻尖的酸意，音色發(fā)沉：“所以，這么些年，你真的有想過要娶她嗎，憑你的家庭背景……再憑她的這點家庭背景？”

    第12章

    “霍！徐老板閣下?！卞\和花園餐館內(nèi)，徐輕正手里拿著根搟面杖對著自己的氣得臉色發(fā)紅的父親，“有話好好說，君子動口不動手?！?/br>
    “小青小紅，讓開?！毙熘净剡€算和藹地跟自己店里兩個打雜的姑娘說話。

    “嗚嗚嗚千萬不能讓！小青姐小紅姐！救我！”

    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徐輕立刻往旁邊各種躲：“我告訴你，我這是正當防衛(wèi)，合法的啊！”

    “我給你個正當防衛(wèi)的機會要不要?。俊?/br>
    “嗚嗚嗚，有什么話你問、你問，在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能不能先把你手上那雞毛撣子拿下來！”

    “ok，成交?！贝髴?zhàn)停止，徐志回收好手中的非殺傷性武器，換上一副和善友好的面容，“徐女士，坐?！?/br>
    徐輕同樣小心翼翼伸出一只手：“徐先生，坐?！?/br>
    “請?！?/br>
    “請。”

    餐館后廚的燈光變成頗具氛圍感的打光燈，徐輕徐志回一人一邊餐桌，抬起頭，在陰影中互相對視。

    “什么時候分的？”

    “就……幾天前?！?/br>
    “你出軌？”

    “我沒有！”

    “他出軌？”

    “那倒也不是。”

    “那你是翅膀硬了，想著給我找個更好的女婿回來？”

    “完全沒有啊徐老板qaq，再加上一千個徐輕都不一定能再找到這樣好的人?！?/br>
    “所以為什么？”

    “我……”徐輕猶豫了一下，想到那天晚上在客廳里二人的對話，“我——”

    “你什么？大點聲兒！”徐志回越過餐桌走到徐輕跟前，聽她說了一句話，皺著眉扯著嘴，不可置信道，“你覺得他沒那么喜歡你？”

    “我，我就覺得他沒那么喜歡我嘛，要不然他怎么攔都不攔我一下就走。”徐輕捏著自己的衣角，聲音細若蚊足，“而且當初本來就是我厚著臉皮把人追來的。”

    “那你就因為這個跟人提分手？”徐志回一拍腦門，“你能不能別像高中時候那么幼稚？”

    “我怎么就幼稚了？而且跟高中的時候想法一樣，那又怎么了？”說到這個徐輕就來氣，“哎呀哎呀不跟你說了，mei姐給我的案子我都還沒看?！?/br>
    “徐輕，你給我站住?！毙熘净貐柭暫鹊?。

    “站住就站住，切?！?/br>
    “你mama從前有個舊相識，也算是從前我們這兒一戶比較有頭有臉的人家，世代從醫(yī)的。我們要開餐館那會兒出錢資助過我們?！毙熘净卣f道，“當時你還在你mama肚子里的時候，我們兩家就說過姻親?！?/br>
    徐輕：“……哈？”

    “只是后來這戶人家出了些變故，具體是什么我們也不清楚，周圍這些知道的人也從來不說?！毙熘净貜某閷侠锬贸鲆槐九f電話簿，“我們把錢還上了，還補貼了他們一些。隨后他們就這樣仿佛從申城突然消失了一樣，原來的電話聯(lián)系不上，我們也就再也沒有過來往?！?/br>
    “那就……不要來往咯？”徐輕試探性問，“反正也聯(lián)系不上?！?/br>
    徐志回抬眼警告似的看了看她，徐輕立刻縮回殼里。

    “就是前不久吧，我看到了他們家的小兒子，穿這個什么戴帽子的衛(wèi)衣，整個人裹得嚴嚴實實，手里拎著一個塑料袋，里頭滿滿當當?shù)娜清X?！?/br>
    “我問他是誰他不說，問他哪里來的錢他也不講，只是一直低著頭，把錢放下就走?！?/br>
    “啊……那這個我們不能要?！?/br>
    “沒動，都在倉庫保險箱里放著。”徐志回說著，瞥她一眼，“不過我倒是托人問了這家小兒子目前的身份，說是個律師，錢是干凈得來的，這么些年一直在給父母還以前的債，我要到了號碼?！?/br>
    “哇，哦?！毙燧p敬佩地看著他，“你要不要過來試試我這份職業(yè)，做媒體，很有意思的，也很適合你?！?/br>
    “少跟我貧，好吧。”徐志回贈送過去一個白眼，“以前是說你有男朋友，沒介紹認識?，F(xiàn)在既然分了，你有空打扮打扮，那小子還沒成家，我問問他要不要來?！?/br>
    “不是，我才剛分手啊？？”徐輕震驚臉后退。

    “來不來？”

    “emmm嗯~嗯~”是搖頭且強烈拒絕的“嗯”，“真的，老爸，我對律師現(xiàn)在生理性免疫。”

    “我沒問你，我在給那戶人家的小兒子發(fā)語音?！毙熘净乜聪?qū)υ?，繼續(xù)露出虛假的和顏悅色的笑容。

    “我家姑娘人長得是真漂亮，高高瘦瘦白白的，多少媒人來跟我提過啊，唯一的缺點，就是腦子有點不好使，還希望你不要嫌棄，多多啊，照顧照顧我家姑娘?！?/br>
    “什么？覺得怕耽誤？沒有沒有，你千萬不要這么想，我家姑娘目前的情況你知道是什么嗎？——啊不是不是，是嫁不出去，你明白嗎？嫁、不、出、去?！?/br>
    “啊對對對，雖然人漂亮，但是腦子不好，所以才嫁不出去的。”

    徐輕：“……”不是老爸，她人在這里，她聽見了啊喂！

    徐志回斜著眼睛看了看屏幕，緩緩念了一遍，瞬間喜笑顏開：“人說有空的話這周或者下星期就過來見你，打扮得漂亮點，給我們老徐家長長臉，聽到?jīng)]？”

    “那我努力工作不也給你們長臉了?！毙燧p嘟噥，“為什么女孩子非得要漂亮才長臉啊。”

    “那也得給我打扮好了出來！”徐志回一個栗子頭敲在徐輕頭上，“不然我就讓你這丫頭，那個叫什么，give you some color see see?！?/br>
    徐輕：“……”她還look look呢。

    頭疼。

    啊，頭疼。

    “mei姐，所以這個人，她是連續(xù)放火燒死了自己的三任丈夫以此騙保，還沒有被人發(fā)現(xiàn)？后來家人發(fā)現(xiàn)了還沒有報警？”晚上八點第七小組打開視頻會議，珍妮眉毛疊成小山，對著自己這一疊文件露出十二分不解。

    “對，后面估計保險公司會打官司，所以需要持續(xù)性跟進?！?/br>
    “mei姐，我這個人……他是同時交往了十幾個女朋友，并且每一個都很有錢，從此車房都有走上人生巔峰，但是他沒有結(jié)婚??！戀愛期間這個財產(chǎn)方面也很難算，贈與的話也不好說……”

    “法律上是這樣規(guī)定的沒錯，但是石頭你是不是搞錯了，我們是媒體人，又不是律師，這種新聞多了去了，給我往深了挖?！?/br>
    “mei姐，我這個……”徐輕咬著筆頭，實在不知道怎么描述，“一個瞎子，三進監(jiān)獄，第一次進白內(nèi)障惡化，第二次進下顎骨斷裂，第三次進晶狀體嚴重異位導致雙目失明？”

    “啊咳！arna啊，我寫在文件里的話呢，是拿給你判斷的，不一定真實，也不用這么一板一眼地讀出來?！庇葺辶饲迳ぷ樱爸劣诰唧w的情況，我希望你能跟就跟，能深入就深入，畢竟這個案子很有話題，樓上第八小組的評論員們都打算動筆了，不出一個星期，絕對會爆?！?/br>
    “可是我完全沒有……”

    “不，你有?！?/br>
    “我真的沒有實地調(diào)查經(jīng)驗?！?/br>
    “不，”會議那邊虞莓搖了搖頭，一本正經(jīng)，“你有一顆專屬于，額，媒體人的心——好了，散會！”

    徐輕：“……”

    她好像被領(lǐng)導畫大餅了？

    “加油加油，我們好好干?！笔撵o把嘴巴凹成一個圓形，說話油里油氣，“期待你的表現(xiàn)哦，輕輕子~不要到時候活沒做好分給我哦~當然分給我我也沒問題的哦~”

    徐輕：“……ok，fine，不勞您費心?！?/br>
    “真不用~？”

    “真不用?！?/br>
    “那好吧，有事情叫我哦輕輕子，再見?！?/br>
    “再見?！?/br>
    晚上徐輕就在自己曾經(jīng)的臥室里睡了一覺，床褥下午曬過了，蓋上的時候給她一種很熟悉很溫馨的感覺。被工作塞滿的頭緒重新被記憶占領(lǐng)，不知怎的，她突然想到自己上《戲劇心理學》這門課的時候，戴著啤酒瓶底一樣厚眼鏡片的英國老教授在黑板上畫出的那個小人兒。

    “what i've been thinking about all day today（我今天一天都在想什么）？”

    “what i learoday（今天我學了些什么內(nèi)容）——0.05%”

    “how do i improve myself after that（之后我該如何提升自己）——0.05%”

    “i said certain things to some people, and what they said to me（我對某些人說的話以及對方對我說的——99.9%）

    古先哲誠不我欺qaq

    她現(xiàn)在簡直睜眼天花板，閉眼寧越，睜眼天花板，閉眼寧越，干脆不要睜了，直接趴在枕頭上裝咸魚吧。

    ……果然咸魚不了啊??！

    徐輕側(cè)過頭，面前是一片眼球投射出的的黝黑與灰白色，好像也沒有那么難過，可是連淚水什么時候滾下來的都不知道。

    左右黑白兩個小人繞著圈發(fā)出獰笑，徐輕伸手捂住耳朵，滿腦子卻都是那句“你不像她”。

    安嫻沒有說錯，因為寧越有案子的時候也會聯(lián)系比較熟悉的媒體，她就是為了故意接近寧越才去的電臺實習。朋友圈看到二人分手的消息，當時她想了想，還是遞去了自己的簡歷。

    第一天下晚班，徐輕看到安嫻要走，外頭雨聲嘩啦啦的，幾米開外就看不清了。

    寧越過來的時候打著傘，將自己女朋友的手放進荷包，問她冷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