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宋不差錢的日子 第127節(jié)
“彝叔,你所經(jīng)歷的那些傾軋之事,在緣邊四路中常見,在熙河路卻極少有?!?/br> “我向王經(jīng)略提了你過去的勇武與謀略,王經(jīng)略直呼可惜?!?/br> “彝叔,在小弟看來,你這在京里過個什么勞什子的官,倒不如重回軍中,直接投于王經(jīng)略帳下,一定能得重用!” 低頭吃火鍋的明遠能感到種建中的眼光在自己臉上轉了轉,隨即又轉開。 “嗐,你家族那里,種帥怕是早已后悔……你種家現(xiàn)在緣邊四路中都有人,獨獨這熙河路沒有;而且,就算是種家要出一個文臣,那也不一定非要是你,我看師中就不錯嘛!” 種師中小朋友頓時抬起頭,送給折可適一枚大大的白眼。 在種、折兩人交談的這一段時間里,種師中一直不安分,總是在種建中與明遠兩人之間鉆來鉆去,時不時拿走一碟食材,過了片刻又送了一只醬料碗過來。 總之明遠面前堆滿了醬料碗。 而他聽種、折二人談起西北的局勢,心中也一直在思考,雖然手中筷子一直在動,可是他也幾乎食不知味,完全不知自己在吃什么。 就這樣,明遠挾起一枚燙熟的不知是什么rou,在自己面前的醬料碟里蘸了蘸,然后送入口中—— 他突然覺得一股辛辣直沖天靈蓋,這種辣味過于刺激,令他瞬間就紅了眼睛,眼淚迅速地涌出,根本不受控制。 明遠這才意識到,有人在他面前塞了一碗“芥辣”3。 在宋穿之前,明遠就知道自己穿越后是遇不上辣椒的。辣椒現(xiàn)在還好端端地在新大陸呆著。 但穿越之后,他才發(fā)現(xiàn),“辣”這種味道照樣存在。 中國偉大的民間美食家們正在用生姜、茱萸和芥菜等帶有辛辣刺激味道的食材,調(diào)制出帶有“辣味”的調(diào)料,用以刺激味蕾,從而達到開胃解膩的目的。 剛才他誤蘸的那一碗,正是長慶樓為喜食辣味的食客們專門準備的蘸碟,而且是最辣的那種,功效幾乎等同于他將芥末當成了抹茶冰淇淋。 因此明遠此刻狼狽萬狀地抬起臉,紅著眼睛,眼眶里已全是淚水。 糟糕了!——明遠突然覺得藥丸。 種師兄不會誤會自己不希望他離開汴京,回歸西軍吧! 明遠眨眨眼,努力沒讓淚水奪眶而出,卻突然覺得手中多了一枚手巾。 他順勢用這手巾擦了臉,故意舒出一口氣,嘆道:“好辣!” 卻見身邊種建中正若無其事地與折可適交談。折可適在熱情建議種建中,過一陣子熙河經(jīng)略使王韶上京詣闕的時候,種建中可以找機會去見一次王韶。 明遠留意到種建中手邊,原本放著手巾的位置,現(xiàn)在正空空的。 很顯然,種建中留意到了明遠的窘態(tài),并且體貼地遞上了自己的手巾。 只是……他究竟有沒有誤會——這明遠就完全沒概念了。 他們這一邊是西軍兩人加橫渠三人,坐在最邊上的種師中與蘇軾靠得很近。 蘇軾顯然很稀罕種師中這樣聰明而又乖覺的少年,于是問他:“小老弟,你叫師中?” “嗯!” 剛剛大吃大喝了一陣,現(xiàn)在停下來“中場休息”的種師中驕傲地點點頭。 “原來是這樣,你的名字隨令兄,他的尊名叫做‘建中’,你隨了一個‘中’字,所以叫‘師中’。” “不,”種師中沖蘇軾搖頭,“我阿兄的名字隨我!” 還是明遠聽說過的那個說辭。 席上眾人聽見了,紛紛笑起來,都說哪有這樣的,顯然是先有兄后有弟,先有“建中”,再有“師中”。 誰知種師中一本正經(jīng)地搖搖頭,說:“不,我阿兄說過的,以后他若是改名,就會隨我的名字改。該叫……種師某?!?/br> 小朋友極其得意地望著兄長。 種建中也不反駁,眼里流露著寵溺的光,越過明遠,伸手又去揉了揉種師中頭上的軟幞頭。 明遠卻大吃一驚:“師中……師中你說什么,你說種師兄會改名?” 第115章 百萬貫 看起來是種建中種師中這一對親兄弟之間感情甚好, 因此兩人之間有過約定。 二人出生時,尊長賜名。師中的名字便隨了兄長的一個“中”字,這是無法改動的事實。但若是以后種建中萬一改名, 就隨弟弟的“師”字,取個名字叫“種師什么”。 這事未必會發(fā)生, 畢竟種建中名字用得好好的沒有必要改。 但是種師中小朋友對于兄長的這個承諾卻異??粗兀运棵颗c人說起, 都說“阿兄的名字隨我”,然后惹來眾人嘲笑。 席間也正是如此。 蘇軾被種師中的話逗得哈哈直樂,拈著頦下那點稀疏的胡子對種師中說:“確實, 你的名字比令兄好, 師……師有師從, 師學的意思, 寓意深遠, 后面可以加任何一位先圣的代稱……” 而此刻明遠腦海中模模糊糊的那個概念變得越來越清晰—— “甚至不一定是哪位先圣, 令兄想要學佛, 便可改名叫‘師佛’,想要成道,便可改名叫‘師道’……” 通常情況下, 這宴席上人們都不會拿彼此的名姓開玩笑,尤其這日還是種建中的生辰。 但蘇軾天性詼諧,加上又與種建中很熟,彼此都不介意對方開自己的玩笑,所以蘇軾毫無心理負擔地把這句話說了出來。 蘇軾完全沒有想到, 明遠竟然會當了真, 而且反問他:難道種建中要改名? 蘇軾想了想, 轉頭望望身邊的小師中, 問:“師中剛才的意思,也是‘假如’吧?” 種師中一臉無辜,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剛才說的確實是這樣:“假如”阿兄改名,就會跟著他種師中的名字改。 誰知明遠卻異常緊張地問:“在什么情況下會改名?” 席間眾人都不解其意,種建中更是納悶,不明白明遠為什么會這么關心自己要不要改名。 蘇軾拈著胡子說:“通常是需要避諱的時候就改……” 明遠在心中默念:建中……他已經(jīng)記不得之后有哪個皇帝的年號涉及這兩個字,但是這兩個字的寓意極好,被后來的皇帝挑中,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那么,與他相處了一年多的這位,真的是…… 他看看種師中,又將視線轉向種建中,整個人都傻了。 是啊,他多傻?。?/br> 已知,歷史上種師道與種師中兩個是親兄弟,而明遠又問過種師中,得知種師中的兄長只有一位,就是眼前這位—— 這么顯而易見的結果……“改名”,他怎么就沒想到呢! 果然還是一代名將?。?/br> 他早知道的,這樣的人,不可能籍籍無名地埋沒一生,還是要在戰(zhàn)場上大放異彩的啊! 一時間,明遠望著種建中,竟良久沒有移開眼光。而他甚至沒注意到,這是自這次與種建中重會以后,他第一次抬頭,正眼注視對方。 種建中面對明遠的眼神,心中酸楚。 過去一旬,他在山陽鎮(zhèn)將自己折騰的夠嗆,軍器監(jiān)里的事倒是全都理順了,炭匠煉焦,鐵匠打鐵,一整套工序與流程都已成型,符合規(guī)格標準的鎧甲源源不斷地打造出來,產(chǎn)出是原先的四五倍,成本卻只有以前的三分之一。 但是他心里卻一直是空落落的,唯一的念想就是今日,今日能夠見到小遠。 天曉得他邁上這長慶樓的樓板之前,心里有多緊張,不得不借助與折可適的隨意攀談,讓自己放松。 折可適與他談起重轉武職,重歸西軍的事,種建中心里有些蠢蠢欲動,直到他看見了身邊的人紅了眼眶—— 在那一刻他的心似乎都漏跳了一拍。 原來自己是真的被人在乎著的…… 可后來看起來,好像只是師中惡作劇,往明遠面前塞了一碟芥辣而已。 失望對于種建中并不陌生,他很平靜地接受了這種失望。 誰知直到這一刻,他才換來了明遠的正眼相待。隔著長慶樓里彌漫著的氤氳水汽,明遠那對水光瑩潤的雙眼睜得大大的,緊緊盯著自己。 可種建中此刻也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引起了明遠的注意——難道只是因為自己少年時與弟弟師中說過的那句玩笑話嗎? 那句玩笑話,是他在師中五六歲年紀時應承下的。后來師中一再重復,人人都當成是童言無忌,說說而已。種建中心中卻將其當成了對弟弟的一個承諾——他不可能對這唯一的親弟弟失言。 所以此刻他也坦然與明遠對視。 只是這一對視,種建中便深陷其中,再也無法擺脫。 待眾人將這當成是一個笑話說完以后,種建中與明遠各自回過頭去,一切如常般地繼續(xù)飲宴,享用美味,但是他們心里都很清楚,對對方的認知自此又有不同。 一時間,席面散去。賓主們紛紛告辭。 種師中小朋友剛才在引用“冰壺珍”的間隙,偷喝了兩杯稠酒,此刻酒意上頭,紅著一張小臉,就抱著踏雪的脖子不肯松手。 “踏雪——” 種師中伏在明遠的馬背上,喃喃地發(fā)問。 “你想我不?” 踏雪打個響鼻,頓了頓前蹄。 種建中則無奈地望著這個頑皮又大膽的弟弟。 “師兄請放心,將端孺交給我,我會好好照顧他。” 明遠也很無奈——這小家伙的酒意明顯是裝的,種師中就只是想繼續(xù)蹭他家溫暖的臥室和舒服的床榻而已。 但如果揭穿……就不知道種師中又會鬧出什么幺蛾子來? 種建中望著弟弟,正要開口,身邊折可適帶著幾分酒意問種建中:“彝叔,有你師弟在這里,就把端孺交給他好了?!?/br> 折可適一扯種建中的衣袖:“咱們兄弟兩個好久都沒見了,今晚就該抵足而眠,暢談生平……” 種建中臉色一僵。 明遠那里已經(jīng)牽動踏雪的韁繩。只聽他大聲對種師中道:“端孺,握緊了韁繩,這就帶你回去?!?/br> 語氣非常生硬,可見被氣得不輕。 裝模作樣伏在馬背上的種師中:好也!可以去明師兄家里舒舒服服睡一晚了。 而被揚長而去的明遠主仆甩下的種建中則沉著一張臉,望著身邊的折可適。 這廝已經(jīng)笑得前仰后合,大約是沒見過大名鼎鼎的種十七被人“拿捏”成這樣的。 種建中頓時一腳虛踢,踹開折可適,斥道:“滾回你的城南驛去,若是嫌筋骨癢了,就往校場走一遭,爺爺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