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朔雪想了一下那食盒里的飯菜。每樣都很精致，看起來也很可口。

    但那是脾胃正常的人才能克化的。

    薄朔雪偏頭對珠簾外的侍女吩咐道：“去拿熱奶來。”

    侍女領(lǐng)命去了。

    宮中的小廚房從不缺東西，要什么都有，沒一會兒便捧了一盅熱奶過來。

    薄朔雪拿茶杯倒了半杯，遞給郁燈泠。

    郁燈泠看也不看，更加扭過頭，看起來似乎恨不得把鼻子藏到玉枕里面去。

    “臭?！?/br>
    羊奶有獨特的氣味，薄朔雪沒說什么，把杯子放了出去，吩咐道：“換豆?jié){。要放糖?！?/br>
    侍女又很快端了來。

    薄朔雪再遞過去，這一回，郁燈泠沒有躲避。

    但也沒有伸手接。

    薄朔雪面色淡然，就那么執(zhí)著杯子等了一會兒。

    等到杯子都有些燙手的豆?jié){變得溫?zé)幔闾鸬臍馕堵朴频爻溆诉@一片小小的空間。

    郁燈泠終于撐著身子坐了起來。烏發(fā)像瀑布一般從肩頭流瀉，落到身前肩后。

    郁燈泠耷拉著眼睫，伸手接過薄朔雪手中的茶杯。

    外袍有些松垮，覆在她的手背上，只露出纖細的指尖。

    郁燈泠慢慢地把那杯黃豆?jié){喝掉。

    溫暖香甜的味道流進肚子里，腹痛果然減輕不少。

    她舔了舔唇角，伸手去拿壺，還想再倒。

    打算喝兩杯讓肚子不痛了，就睡覺。

    薄朔雪卻阻止道：“不能喝了。殿下空腹一整日，喝多了黃豆?jié){會惡心反酸。”

    郁燈泠充耳不聞，根本不管那么多。

    言語無用，薄朔雪干脆一把捉住她的手腕。

    碰到她時薄朔雪頓了一下，隨即手指圈得更緊。

    她的手腕比他想象的還要瘦薄許多。

    郁燈泠扭頭盯著他，黑漆漆的眼珠充斥著無言的不悅，顯得有些瘆人。

    薄朔雪卻沒一開始那么抵觸了。

    他依舊淡然，即便在長公主帳內(nèi)，也還是像閑庭信步一般，保持著君子如竹如月的風(fēng)姿，聲音平靜道：“吃點別的。”

    郁燈泠蹙起眉。

    她鮮少會做什么表情，哪怕是這樣表示自己不高興的表情。

    “不?！庇质歉纱嗬涞木芙^，“麻煩?！?/br>
    “不麻煩。”吃東西有什么麻煩的？

    郁燈泠像是在思索著：“要起床，要漱口，要洗浴。”

    說得很簡短，但薄朔雪聽明白了。

    她是說，如果要吃飯的話，就要離開這張床榻，吃完了還要去另一個房間漱口，去換衣沐浴。

    在繁文縟節(jié)的宮廷之中，這一套下來，的確需要不少時間。

    但正常人都不會因為這種原因而拒絕吃飯。

    更遑論為了避免這個麻煩就在榻上躺一整天。

    “不麻煩。”薄朔雪再次道，從那食盒里選出一碟水煮的鶉鳥蛋，放到郁燈泠手邊。

    “今天可以不漱口，不洗浴?！?/br>
    郁燈泠狐疑道：“誰說的？”

    “我說的?！北∷费┮荒樀?。

    偶爾一天沒關(guān)系。

    作者有話說：

    上一章的薄朔雪：吃飯還要人送到房里來，看不慣。

    這一章的薄朔雪：送到手邊了，需要我喂不？

    第6章 好奇

    這與郁燈泠一直以來的規(guī)矩習(xí)慣太不相符。

    吃了東西還能不洗漱，她不相信，挑著眼梢看向薄朔雪。

    雖然沒什么表情，但也能看出她的質(zhì)疑。

    薄朔雪面不改色，依舊淡然道：“世人都說我學(xué)富五車，殿下的藏書閣里，大半先賢所著我都能倒背如流?！?/br>
    這還已經(jīng)是謙虛后的說法。

    “所以呢?！庇魺翥銎婀值乩^續(xù)看他。

    “所以我說的就是對的。”薄朔雪篤定地說完，把盤子推得更近了些，轉(zhuǎn)移話題道，“吃點小蛋?！?/br>
    郁燈泠頓了一下，接著嗤笑一聲：“小蛋。”

    她故意學(xué)著薄朔雪的語調(diào)重復(fù)，眼角眉梢流淌過淺淺的戲謔，仿佛一段名貴的素錦上，流動著一層淺淺的銀白月光。

    薄朔雪眼尾顫了顫，耳根沒來由的一燙。

    鶉鳥蛋本就袖珍，送進宮來的更是上上品，白白嫩嫩，十分小巧。

    幼時娘親總是稱呼它為“小蛋”，薄朔雪在耳濡目染之下，也就一直這么叫，并沒覺得有什么異常。

    為何被這長公主學(xué)起來，仿佛在嘲笑他一般。

    薄朔雪不想在郁燈泠面前露怯，即便心中有些羞窘，也強壓下去，并未表現(xiàn)出來。

    只沉默地擺弄起那些餐盒，仿佛什么也沒聽到，什么也沒發(fā)生。

    好在郁燈泠沒有繼續(xù)取笑他。

    她伸出指尖，捻起一枚鶉鳥蛋，在蛋尖兒上咬了一下。

    郁燈泠口小，平時又慣常是懶散著不動，叫她吃個鶉鳥蛋，她也懶得費力氣張嘴一口吞了，而要分兩口吃。

    薄朔雪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她會喜歡嗎？

    畢竟，他也是費了心親手挑的。

    意識到自己在想些什么，薄朔雪猛地一怔，隨即趕緊將這些念頭揮散。

    鵪鶉蛋沒有加任何調(diào)料，只是用清水煮熟的。雖然放了一天，但一直用熱水溫著，跟剛煮出來時味道差別不大。

    軟嫩的口感，咬破之后蛋黃清香又糯糯的，嚼碎了在齒間，既有漫開的香氣，又有食物的飽足感。

    郁燈泠很快就忘記了黃豆?jié){，一口一個鶉鳥蛋，慢慢嚼著。

    以前不是沒吃過，但或許是今日餓得狠了，它又出現(xiàn)得很及時。

    郁燈泠第一次覺得，鶉鳥蛋很不錯。

    黃豆?jié){也不錯。

    吃完一碟鶉鳥蛋，郁燈泠喝了一小杯清茶，又看向薄朔雪。

    什么也沒說，但薄朔雪卻自然而然明白過來。

    她還要吃的。

    薄朔雪又低頭扒拉那食盒，在里面挑選了一些油鹽不重的豆腐和青菜，夾出來給郁燈泠。

    途中有一瞬間，薄朔雪十分懷疑自己，究竟是進宮干嘛來了。

    為何竟當(dāng)真如此順手地服侍起了長公主。

    他還沒來得及唾棄自己，郁燈泠就伸手從他手中接過了木筷。

    微涼的指尖輕輕碰到了薄朔雪的手背，打斷了他的念頭。

    薄朔雪下意識看過去，郁燈泠已經(jīng)就著小木桌吃起來。

    本就松松挽著的烏發(fā)被她蹭來蹭去，更沒了形狀，擋住大半張臉，從薄朔雪的角度，只能看見挺翹的鼻尖，和臉側(cè)一點點白皙的肌膚。

    她先把一碗豆腐一口一口吃光，又喝了一碗湯。

    對餓了一天的人來說，這些已經(jīng)夠多了。

    薄朔雪本想出聲阻止，但是看見郁燈泠像吃面條一樣，把青菜咬在嘴里，一點一點吸進去，再包在兩頰，默默地木著臉嚼著。

    一下子，薄朔雪不小心忘了要說什么。

    郁燈泠嚼了半晌，才把青菜咽下。

    垂著眼皮冷淡地指責(zé)：“沒味道。”

    薄朔雪張了張嘴，下意識地解釋：“放涼了?！?/br>
    青菜放涼了本就不如原本的味道，哪怕是夏天也如此。

    郁燈泠繼續(xù)指責(zé)：“難吃。”

    難吃是他的錯嗎？薄朔雪不想替青菜接受她的控訴，干脆動手收起食盒：“不是難吃，是你已經(jīng)吃飽了，所以覺不出滋味?！?/br>
    饑餓減退，食欲自然也就減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