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馮驍扭頭就跑，慘叫聲響徹走廊，“這是哪個王八搞出來地，他媽是要淹死老子的節(jié)奏！”

    ——等！外甥女呢？

    她跟黑暗之源一起掉哪兒去了？

    然而，僅僅是一個停頓的功夫，最前方的浪頭已然抽到了他的身上，直接把他打翻在地，又推著他撞在了墻上！

    “我靠……”

    一口血吐了出來，他抹了把滿是水的臉，靠著角落才勉強穩(wěn)定了身形。

    往四周張望時，他突然發(fā)現(xiàn)，林暮晃的人……不見了。

    ……那小子不會被浪卷走，淹死在湖里了吧？

    *

    在黑暗之源里頭，潘千葵的步履一直不緊不慢，絲毫不見慌亂。

    她看著“自己”被捆縛上手腳，護士從她的體內(nèi)抽走大量的鮮血，一管又一管地送走；

    她看著“自己”被哄騙著，走進標注著“極度危險”的玻璃房，醫(yī)生在外面拿著儀器記錄各種妖看到她的反應(yīng)，收集著她看不懂的各種數(shù)據(jù)；

    她看著“自己”暈到在慘白的走廊上時，有個少年蹲下來，給她遞了一塊糖。

    他說：「是不是低血糖？吃下去會好一點?！?/br>
    她看著“自己”坐在女人面前，手臂上是抽腫了的血管和無數(shù)青紫色的針眼，女人的嘴里卻在不停說著：「太好了，你給羅頤州留下印象了是吧？找個借口再跟他多說話??！不要那么害羞，勇敢點。下次可以約他一起吃飯啊……寶寶，你可一定要嫁給羅頤州，我們?nèi)椅磥淼暮萌兆?，就看你能不能把握機會了！」

    “她”一聲不吭，手里緊緊捏著一塊即將融化的糖。

    她看著“自己”躺在抽血臺上，聽見少年在她身邊和“某人”說話。

    羅頤州的語氣很特殊，是又輕又溫柔的講話方式。

    大概是以為她徹底昏迷了，他就用這么溫柔的嗓音說：「讓她父母出車禍吧，對外就說安排他們出國工作了。那么貪心不足的夫妻，留著是個禍患?！?/br>
    「一定要確保他們死透了?！?/br>
    停了停，他的聲音依然是溫柔的，卻多了些嘲諷：「小葵的話，就記在我爸名下吧，反正他兒女夠多了，也不差多加這一個?！?/br>
    她看見“自己”在寫日記。

    【我要嫁給羅頤州，我要嫁給羅頤州，我一定要嫁給他?！?/br>
    【只要嫁給他，爸爸mama一定就能回來了，我就能在婚禮上看見他們了?！?/br>
    她看見“自己”坐在教室里，前排的同學(xué)傳給她一張表格。講臺上的老師朗聲道：「同學(xué)們，把你們家人的信息填好，再交上來?！?/br>
    “她”工工整整地寫下——

    爸爸：潘海福，mama：薛月香，哥哥：羅頤州。

    他們是，無比幸福的一家人。

    *

    幻境似乎到此就結(jié)束了。

    系統(tǒng)：[……好冷酷，葵葵，嚶嚶。]

    面無表情的小宿主真是酷到令它懷疑人生。

    “因為是假的啊。”她回答道。

    和全程“嗚嗚嗚”的系統(tǒng)比起來，她顯得過分冷靜了，幾乎連表情都沒太變化過。

    她往前走了數(shù)十米，沒有任何阻擋，順暢得反倒叫人忐忑。

    ——不會是走錯了吧？

    但很快，她就知道了，自己沒有走錯方向。

    周圍濃稠的漆黑散開了，在道路的盡頭，黑暗蛛網(wǎng)的中心位置，薄膜覆蓋著一個橢圓形的突起物，它正不斷地鼓起、收縮，循環(huán)往復(fù)。

    紅色的線流傳導(dǎo)而來，又被傳輸回去。

    系統(tǒng)道：[這是……心臟？]

    確實很像心臟，只是那顆心臟大得驚人，隔著老遠都能感覺到那股“砰砰”的震動感。

    既像是暴露了弱點，又像是……利用這一點，對無知的小蟲們設(shè)下陷阱。

    周圍沒有別的東西，也沒有岔路。她只能認命地走上去，將手按在了上面。

    ——掉入深淵吧。

    仿佛有人在她耳邊這樣悄聲說著，墜落的失重感猝然來訪，腳下的地磚仿佛突然變成了浮空的云彩，再也承受不住她的重量。

    她被黑暗吞噬。

    *

    【所以說……老婆可能有原型這件事，是怎么回事?。俊?/br>
    【終于有人說了??？一直沒人提，我還以為是我想多了……】

    【是馥海六中的那個吧，我隔壁九中的都知道……】

    【不是，什么情況??？】

    【馥六人來回答了，我們認識的一個女生，也叫潘千葵，上學(xué)那會兒是我們隔壁班的。哇，她真的是好看啊，以前我去上廁所，幾乎每次經(jīng)過隔壁教室都會瞄一眼，看看她在不在[笑哭]】

    【？現(xiàn)實里真的有葵葵那么漂亮的……我不信】

    【我也是馥六的學(xué)生，我能證明是真的。剛才我把葵葵漫畫里第一次出場的截圖發(fā)給我同學(xué)看了，她沒看過漫畫，第一句話就是“??？這不是潘千葵嗎？”，跟我當(dāng)時的反映一模一樣，笑死】

    【對對，就這種感覺。后來知道紙片人老婆也叫“潘千葵”的時候，我就猜兔賊可能是葵葵的親戚吧，畫進漫畫里就是為了紀念她】

    【也不一定是親戚，可能就是單純的取材，畢竟當(dāng)時新聞上馥海日報了都，鬧得還挺大的】

    【哎等一下，我剛準備明天去馥六蹲蹲，看看三次的葵寶是什么樣子的，這又是“紀念”又是“新聞”，是幾個意思?。俊?/br>
    【啊，不好意思，忘了說，她……已經(jīng)去世了】

    第66章

    虛弱, 沉重，以及熟悉的胸悶感——這是她的日常，在這一刻卻又生出些恍若隔世的陌生感。

    系統(tǒng)？

    她輕輕地叫了一聲, 但很快又疑惑于自己的話語內(nèi)容。

    系統(tǒng)……是什么意思呢？

    那些當(dāng)前時間線不應(yīng)該存在的記憶像是流水一般消失了, 宛如……它們從未出現(xiàn)。

    她重新看向面前的小手, 指尖泛著微微的青，手背上固定著兒童專用的輸液針頭。

    旁邊的三腳架掛著的藥瓶里, 藥水還在一點一滴地往下流淌。

    這是在哪家醫(yī)院呢？

    她想爬起來看看周圍的環(huán)境, 全身卻是沉重?zé)o比, 努力了幾次, 疲憊感越發(fā)明顯, 她只得昏昏沉沉地繼續(xù)維持“躺”的現(xiàn)狀。

    走廊里傳來了醫(yī)生的聲音。

    “先心病，心臟有很大問題, 讓孩子盡量不要跑跳, 不要拿重物……”

    “查不出具體原因, 只能說，保守治療……或者去別的醫(yī)院再檢查……”

    她聽見父親的聲音在這么說：“怎么還是沒有找出來娃的毛?。课覀円彩锹犝f你們醫(yī)院口碑好才千里迢迢過來的，這么大熱天的拖家?guī)Э?，你一句查不出來就想把我們打發(fā)了？”

    對此, 醫(yī)生只有：“抱歉, 我理解你們的心情，但……”

    虛掩的門被推開了, 她看見母親眼睛紅紅地走進來。

    “媽、媽……”

    她在困倦中堅持叫了一聲, 理應(yīng)嬌嬌脆脆的聲音因為缺水而顯得有些沙啞。

    “要回家了嗎？”

    她尚且還不能理解“治不好”這句話代表著什么, 她只知道醫(yī)院消毒水的味道不舒服, 手里的針戳得難受。

    “不行啊, 可能還要在這里多呆幾天?！蹦赣H的臉上擠出笑容, “還有別的醫(yī)生叔叔要帶你去看?！?/br>
    她點點頭，含糊不清道：“好——”

    “葵葵乖啊，葵葵最聽話了?！?/br>
    然而，在接下來的幾天里，母親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少了。

    “原因不明……”

    “心臟復(fù)合畸形，算是比較嚴重的情況。”

    “未來如果控制不住病情，可能得考慮心臟移植。”

    她聽不懂那些話，睫毛一顫一顫的，只覺得自己好困，想要趴在桌子上睡一會兒。

    她偷偷看了醫(yī)生一眼，發(fā)現(xiàn)他在對自己笑，她騰地坐正了，唇瓣不好意思地抿起來。

    她的唇上沒有血色，反倒帶著點黑的青紫色。

    醫(yī)生說，那是因為心臟供血不足。她聽不太懂，但mama似乎很討厭這種顏色。

    等她再大一點，就用口紅把它涂掉，涂上mama最喜歡的顏色——她想。

    母親的臉繃得緊緊的，問道：“手術(shù)難度大嗎？”

    “大，但更大的難度是能不能等到捐贈的心臟……另外，手術(shù)的費用也……”

    說出那個數(shù)字以后，她看到，父母一起沉默了。

    “那……那么多啊……”父親的臉色一下子衰敗下來。

    醫(yī)生道：“還沒到那一步，現(xiàn)在先保守觀察吧，沒準等孩子年齡大上去，能自然恢復(fù)呢？”

    *

    她是后來才意識到，那不過是醫(yī)生善意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