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極人臣后我回家了 第60節(jié)
那股寒涼至極的眼神落在他手上,仿佛一把開了刃的刀,他再靠近一點,就能當(dāng)場把他的爪子剁下來。 他用余光抬了抬,看見那個常意口里姓沈的高挑白發(fā)男人,就站在常意背后一步之遙的位置,因為體型有些差異,常意被他身子投下的陰影完全攏照住,進(jìn)而像是整個人都被他護(hù)在懷里一般——而常意本人渾然不覺,又或是習(xí)慣了。 那個男人皮膚蒼白,頭發(fā)比皮膚還白,像雪一般在肩頭落下少許,看上去像個精致的假人。 可他卻至少比孫千要高出兩三個頭,身形雖然被衣服包裹,但也看得出不是單薄的體型。 孫千此時用余光細(xì)瞟,從他的臉看過去,他鼻梁高挺、薄唇凌厲,這樣的長相本就讓人難以生起親近之意,他的每一處生冷的表情,都更顯得孤傲疏離。 孫千從進(jìn)門起就被他涼薄的眼神看了好幾眼,還沒弄清楚狀況。 但此刻,沈厭站在常意身后,那雙清冷的眼睛里已經(jīng)生了戾氣,毫不掩飾地落在他身上。 這是明晃晃的警告。 都是男人,孫千幾乎一瞬間就明白了沈厭未說出口的話。 ——別碰她。 沈厭給他的壓迫感,讓他那一瞬間真的以為自己會死。 孫千瑟縮了一下,頓時什么也不敢想了。 他的手打了個彎,臨時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規(guī)規(guī)矩矩地收了回來,將藥瓶遞到常意手里,輕到不能再輕地說道:“這藥一日揉一次便好,最好用化開了揉?!?/br> “多謝?!?/br> 常意還要給銀子給他,但孫千說什么也不敢收,只是規(guī)規(guī)矩矩地把倆人送到了門口。 折騰了這么久,出來時已經(jīng)快天黑了,兩個人走在路上,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看上去倒是有種別樣的和諧。 常意低頭走出醫(yī)館,不知何時沈厭已經(jīng)不見了,她抬頭時也沒有太過驚訝,轉(zhuǎn)頭走向了東街的市集。 她本來就是要來東街的。 東街也是單雙宵禁,若是沒有宵禁那天,晚上定是很熱鬧的。 常意逛了一陣,停在一個小攤子前。 攤子的主人招呼她,看她身上裙子的布料在暗光下也流光溢彩,一眼價值不菲,便問她有沒有零錢,要不要換些銅板。 常意拿出幾枚銅板:“不用,我有?!?/br> 這是她來之前,特意換的零錢。 另一頭,孫千剛心有余悸地鎖上門,心里默念著,希望再也不要碰見那個白發(fā)男人了。實在是讓他怕得慌。 下一刻,門又被敲響了。 孫千心里一顫,罵自己多想,還是去開了門。 門打開的那一刻,他甚至想重新關(guān)上門,然后拿釘子鎖死門口。 沈厭冷冷地伸手,銀的護(hù)手抵在門框上,哐當(dāng)一聲,把孫千想關(guān)門的動作堵死了。而另一只被常意剛剛包扎的手,他居然沒拆,還是那樣圓滾滾的,有些滑稽。 但他不敢笑。 孫千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學(xué)著常意的稱呼:“沈大人,有什么事嗎?” 沈厭沉默了一會,丟給他一塊東西。 孫千勉強接住,拿在手里揉了眼睛一看,居然是一塊金的牌子。 “藥錢?!鄙騾捳f道。 什么藥錢,不是給過了嗎?孫千難言地看了看男人胳膊上的紗布,反應(yīng)過來不是這個藥錢。 他給的是剛剛送給常意的,那瓶藥的錢。 “那也用不了這么多?!睂O千面對他,不敢不收,又怕收的太多。 “不止藥錢?!?/br> 沈厭語氣冷淡,說出的話卻讓孫千逐漸睜大了眼睛,他居然是來問常意十年前來他們醫(yī)館那段往事的,甚至不惜出錢讓他說。 沈厭說完,沉默了一會,似乎有什么比聽那記憶更重要的東西,又問了孫千一個問題。 “她……哭了嗎?” —— 走出孫氏醫(yī)館,已經(jīng)是半夜。 即使今夜沒有宵禁,大半的商販都已經(jīng)收攤了。 他走出來,連燈籠都沒剩幾盞,整個街道都黯然地伴著他腳下的路。 沈厭眸色淺,黑夜里也看得清,倒是習(xí)慣,連身上的火折子也不曾點一個。 但他習(xí)慣,有人不習(xí)慣。沈厭往前走了一截,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提著一盞集市里買的兔子燈籠,倚在橋邊,向他看過來。 常意看到他,起了身,對他搖了搖燈籠,兔子燈籠的尾巴可愛的晃了晃,她笑起來,似是往常那樣暗藏玄機的嘲諷,又好像只是隨口一說罷了。 “想知道什么,干嘛不親自問我,連燈也不打一盞,是做賊心虛么?” 四周盡是淺寂的黑夜,而沈厭的眼里唯一的光亮,便是她提著燈籠的模糊影子。 沈厭還是走到她身邊。 常意轉(zhuǎn)頭,那笑意很淺,卻比面對其他人時都要真實得多。 她把另一手里一直提著的東西放在沈厭手里,也沒看他,只是說道:“銀絲糖上供宮里之后,改名叫龍須酥了,好像只有東街這一家還在賣。” 那一小塊潔白蓬松的糕點,被油紙方方正正地包在里頭。 常意抬起手,用兔子燈的竹柄戳了戳他的臉頰,惹來沈厭不情愿的側(cè)臉。 “嘗嘗吧,吃點糖,別苦著臉了?!?/br> 第57章 其五十七 她自懂事起, 便很少這樣真心的笑過了,但此刻笑起來,也并不難看。 “還甜嗎?”常意歪了歪頭, 問他。 這幾年,她沒看沈厭再吃過糖,行軍打仗時沒這個條件, 回京城后也沒見他對吃食有什么需求。 在長堰村、在那墓里, 僅有的兩次吃糖的記憶應(yīng)當(dāng)已經(jīng)被他徹底忘卻了,又或許是, 他本就不愛吃糖。 常意想想,大概是她自作多情了。 那天他醒來之后,就再也沒有跟她提起過之前的事。沈閔鈺嫌厭這個名字來頭不好, 要給他改名字, 他卻堅持不改, 最后只得叫了沈厭。 常意不知道他是真忘了, 還是假裝不知道。 他明明還記得自己的名字,卻不記得過去, 也不記得自己從前該是什么樣子了。 沈厭從不與她提起過往,就像之前什么都沒發(fā)生過那樣。 常意漸漸認(rèn)識到, 沈厭是沈厭,他可以成為皇帝最鋒利的劍,也可以成為榮朝的戰(zhàn)神。但他既不是那個長堰村叫厭的少年、也不是在墓洞里喂血救她的那個小怪物了。 久而久之, 他們兩看生厭, 彼此之間再也沒說過一句好話。 明明已經(jīng)很久沒有真正正視過沈厭這個人, 但常意走到那攤販前,還是鬼使神差地買下了這塊銀絲糖。 沈厭給了她面子,把那塊糖一口一口吃下, 聲音沙啞地回了她的問話:“甜。” 他到現(xiàn)在也只記得常意給他的那一種甜味,常意給他吃的東西,都是甜的。 常意看著他小心翼翼的樣子,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怪她記性太好,想起他吃起糖來,永遠(yuǎn)都是這一個表情,在長堰村里也是,明明吃的是嘴里的糖,眼神卻那么可憐巴巴地看著她,像是被投喂了的小狗。 她嘆了口氣,一直暗暗淤在心里的那一口氣,莫名釋懷下來。 她的手搭在他肩上,突然向前走了一步,踩在沈厭烏金的靴子上,輕輕踮起了腳尖。 沈厭猝不及防,伸手?jǐn)堊∷统R獾捏w格,踩著他倒是不重。他只怕她站不穩(wěn)跌了下來,用另一只手扶住了她的后背。 沈厭斂下視線看她,她頸項修長,露出的皮膚白皙得過分,仿佛能被人吹散一般。再往下些。他骨節(jié)分明的大手箍住了她大半的腰,這樣的距離,有些過分近了。 他心跳驀然停了一瞬,不自覺地亂了頻率。 下巴被她揚起的頭蹭了一下。常意把頭抬起來,又勉強踮了踮腳。 常意的手輕輕擱在他臉上,微涼的柔軟觸感離他只有一指的距離,透過手指粗略的縫隙,似乎形成了一個小小的空間,親密無間地混合著糖的甜香。 常意不大喜歡重復(fù)說過的話,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但此時,她被沈厭摟在懷里,微微揚起頭,除去被她遮擋的那只手,完全是親吻的姿勢。她開口時微微的顫動,甚至能讓手心那一端的男人描摹出她的口型。 “真喜歡我么?沈厭?!彼曇舻?,重復(fù)了一遍她之前問過的話。 沈厭修長的脖頸已經(jīng)紅到了耳根,他腦子一片空白,周圍的一切都在慢慢褪色,他的周圍好像只剩下自己涌上來的心跳聲,和懷里柔軟的少女。 他的心仿佛在水里泡了一.夜,又酥又軟,又開始揪著發(fā)疼發(fā)燙,沈厭的手慢慢收緊,似乎要把她揉碎在身體里。 他已經(jīng)抱住了他在這個世上的全部。 他箍著常意腰的手仿佛鐵打的一般,把她牢牢鎖在他懷里不得動彈。常意被他一只手提起來,連踮著的腳都漸漸懸空,感受到她的掙扎,他的手臂繃得更緊了。 沈厭眼角泛著淡淡的紅色,從太陽xue開始漸漸浮起紅黑色的紋路,一路向下延展,若隱若現(xiàn),似乎被人刻意壓制一般,又很快消失不見。 常意氣急了,像小時候一樣,張嘴就在他脖頸上一口咬下來,沈厭頓了頓,立刻反應(yīng)過來,手上的力氣松下來。 “嗯。”沈厭有些急促,低低地應(yīng)了她的質(zhì)問,埋進(jìn)了她的頸窩,幾縷白發(fā)和烏黑的秀發(fā)糾纏不清,幾乎混在了一起,怕懷里的人聽不見似的,又堅定地重復(fù)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他的氣息,在一遍又一遍的耳鬢廝磨間,把懷中少女的耳廓染到潮紅。 —— 次日朝會,所有人都得知了一個驚掉下巴的消息。 有的身居高位的朝臣,可能已經(jīng)打聽到了些消息,早有心理準(zhǔn)備。對其他人來說,不亞于晴天霹靂、五雷轟頂。 皇帝輕描淡寫地宣告,他和皇后多年前流落在外的小皇子,被找回來了。 這下可一下子炸鍋了。 多少人還在等著皇后讓出位置,又或是皇帝退步開后宮選秀、抑或是下下之測,重新從宗族里選人過繼。 他們想好了每一個對策,唯獨沒想到皇帝能從外頭找回一個孩子。他們知道皇后曾有過一個孩子,但是不是早就流了嗎?這個孩子又是從哪冒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