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燕飛姐妹三人從她們的馬車下來后，一個王府的侍女恭敬得體地給她們見了禮，又給她們領(lǐng)路。

    侍女領(lǐng)著她們熟門熟路地穿梭在這座規(guī)模宏偉、重門疊戶的府邸之中。

    顧云真有些心不在焉，偶爾回頭望向馬車的方向，一顆心牽掛在奶貓身上。

    剛剛她下車前有叮囑晴光乖乖待在馬車?yán)?，晴光也?yīng)了，應(yīng)該不會亂跑吧？

    等顧云真回過神來時，她們已經(jīng)來到位于王府西路的花園，再穿過一座湖上的小橋來到了花園另一邊的馬場。

    湖畔建了兩座水閣，以曲折的水上長廊彼此連接，水閣周圍垂有朦朧的輕紗，隨風(fēng)起舞，有種如夢似幻的效果。

    此刻，靠近馬場的濯心水閣中，人頭攢動，一片珠光寶氣，語笑喧闐聲此起彼伏。

    少年少女們?nèi)齼蓛傻鼐墼谝黄鹫f話、喝茶，宛如春日繁花盛放般令人眼前一亮。

    大景朝的民風(fēng)開化，女子的地位比起前朝高了不少，男女之防不算嚴(yán)苛，京城的這些顯赫人家時不時會舉辦這樣的盛會。

    “三位姑娘，這邊走?！?/br>
    侍女領(lǐng)著顧燕飛三人進入濯心水閣，朝著坐于上首的黃衣少女走去。

    十五六歲的少女身著一襲修身干練的杏黃色繡彩蝶騎裝，外罩以金絲線繡云紋的輕紗袍，裙擺下露出一雙蝴蝶落花鞋。

    “郡主?！鳖櫾茓捛χS衣少女福了福，唇畔漾出淺淺的笑花，介紹她身旁的顧云真與顧燕飛，“這是我的大姐云真，二姐燕飛?！?/br>
    “免禮?！遍L清郡主的目光在二人臉上掃過。

    這姑娘倒是容顏出眾。長清心道，多看了顧燕飛兩眼，目光隨即又投向了顧云嫆，語調(diào)親昵地笑道：“云嫆，你可來了，我們今天可決不能輸給我三哥！”

    顧云嫆笑吟吟地應(yīng)了。

    說話間，水閣門口又進來兩男一女，在一名侍女的引領(lǐng)下朝這邊走來，走在最前面的藍衣少女對著顧云嫆露出燦爛熟稔的笑容。

    顧云嫆被長清郡主留了說話，而顧燕飛與顧云真兩人則被侍女領(lǐng)向了水閣西側(cè)，與那兩男一女交錯而過。

    “啪嗒?！?/br>
    青衣公子手里的折扇脫手而出，領(lǐng)路的侍女趕忙停步，將地上的折扇撿了起來，恭敬地遞給對方：“李公子?！?/br>
    李公子接過折扇在掌心輕輕敲了一下，目光追隨著某道纖細(xì)婀娜的身影，對著同行的表弟炫耀道：“看到?jīng)]，我們京城還是有美人的！”

    第032章

    顧燕飛和顧云真被靖王府的侍女領(lǐng)到了一張靠窗的桌子前，桌上擺了幾碟瓜果點心，還有一個插有幾枝綠菊的梅瓶。

    風(fēng)一吹，一股淡淡的、清雅的菊香繚繞在水閣中。

    姐妹倆坐下后，顧燕飛打發(fā)了那名侍女，親自斟了兩杯茶，一杯給自己，另一杯給顧云真。

    顧云真喝了口茶，抬眼望著長清郡主的方向，剛剛抵達水閣的兩男一女正與長清寒暄行禮，那藍衣少女親熱地挽著顧云嫆的胳膊有說有笑。

    “那是李大將軍府的大姑娘和四公子，另一位年紀(jì)小的公子瞧著有些眼生，應(yīng)該不是李家公子。”顧云真低聲告訴顧燕飛，“李大姑娘與三meimei是閨中密友。”

    顧云真一向貼心，與顧燕飛介紹起在場的一些貴女與公子，那位從花瓶中取了一枝粉菊把玩的姑娘是常安伯府的三姑娘，那位數(shù)著粉衣姑娘是豫王府的九姑娘，還有門外那位剛到的錦衣公子是靖王府的三公子楚鈞浩……

    水閣里一片歡聲笑語，有人閑話家常，有人舉杯共飲，有人玩起射覆……場面十分熱鬧。

    陪長清郡主說了一會兒話后，顧云嫆就隨另一名侍女朝顧燕飛她們走了過來，手里多了一根一指寬的紅色抹額。

    王府的侍女們正在分發(fā)抹額，今日的馬球賽以楚鈞浩和長清郡主這對兄妹為首，分為兩隊，以紅、藍兩色的抹額作為隊伍的標(biāo)識。

    一會兒要上場的眾人皆是神采飛揚，摩拳擦掌地想要一展身手。

    “二jiejie，就快開場了，你要不要上去試試？”顧云嫆停在桌前，笑容明快地看著顧燕飛，眼神清澈。

    昨日顧太夫人讓她也帶上顧燕飛，顧云嫆二話不說就同意了。

    顧燕飛既然回了顧家，就意味著她早晚要進入貴女們的這個圈子的，更重要的是，今天方明風(fēng)也會來。

    想到方明風(fēng)，顧云嫆的眼睫顫了顫。

    顧、方兩家是世交。

    顧家的長房嫡女與方明風(fēng)指腹為婚。

    可是，顧燕飛對方明風(fēng)似乎有些誤會，十分抗拒這門親事，自己得給他們制造個機會見上一見。

    等到這兩人順利成了婚，自己也就不欠顧燕飛了，她們之間至此兩清。

    顧燕飛半垂眼簾，優(yōu)雅地喝著茶水，笑而不語。

    顧云真見狀，以為她不會打馬球，就笑著打圓場道：“二meimei，你陪我一塊兒坐坐，咱們看他們打?！?/br>
    顧云嫆也是這么想的，就沒強人所難，心中暗道：等一會兒方明風(fēng)來了，她再把人帶過來就是了。

    她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又道：“郡主今天設(shè)了賭局，還設(shè)了彩頭，不下場的人可以下注?！?/br>
    “我一定會贏的?！鳖櫾茓捯浑p眼睛熠熠生輝，透著胸有成竹的自信。

    顧云真“噗嗤”笑了，正要說話，不遠處傳來了長清郡主輕快的呼喚聲：“云嫆，就差你了?！?/br>
    才剛坐下的顧云嫆說了聲“失陪”，就匆匆又走開了，又隨著長清等人出了水閣。

    顧燕飛與顧云真依舊留在窗邊的桌子旁，喝喝茶，吃吃點心，賞賞湖景。

    水閣的東側(cè)是湖，西側(cè)是一片廣闊平坦的馬球場，長寬各三百步，球場的邊緣插著一面面彩旗作為地界，還搭建了幾個竹棚作為看臺。

    一人一馬站在最中間的那個竹棚下。

    身著一襲天藍色翻領(lǐng)胡服的方明風(fēng)牽著一匹渾身雪白的白馬悠然而立，他皮膚白凈，五官俊逸，目光在對上顧云嫆的眼眸時，變得如春水般溫柔。

    “云嫆，”他彬彬有禮地揖了揖手，舉手投足間盡顯公府世子的矜貴，關(guān)切地問候道，“我聽舍妹說你前幾天身子不適，可好些了？”

    方明風(fēng)上下打量著顧云嫆，腰間纏的絲絳襯得她纖腰柔軟易折，半個月不見，她清瘦了不少……

    “偶爾風(fēng)寒，喝了兩天姜湯就好了，不妨事的?！鳖櫾茓捖渎浯蠓降匦α诵?。

    “……”方明風(fēng)抿緊了薄唇，欲言又止。她為何消瘦，為何抱恙，都顯而易見。

    閑話了兩句話后，顧云嫆抬手指向了幾丈外的濯心水閣，話鋒一轉(zhuǎn)：“我二姐也來了，就坐在那里?！?/br>
    秋風(fēng)自湖面上拂來，拂起那水閣外的層層輕紗，透過那飛舞的薄紗，隱約可見窗邊坐著兩個少女，一人背對著他，另一人露出精致絕美的側(cè)顏。

    顧云嫆俏皮地對著方明風(fēng)眨了下眼，壓低音量悄聲道：“我的二姐可是個難得的美人?！?/br>
    她笑靨明媚，語氣中透著幾分熟人才有的調(diào)侃。

    “……”方明風(fēng)面色一僵，遙遙地望著顧燕飛的側(cè)顏，想起在丹陽城的城門口遇到對方時的一幕幕。

    這段時間，那一天發(fā)生的事一直如影隨形地糾纏著他，如血蛭般。

    方明風(fēng)不禁有些煩躁，眼神陰鷙了三分，腦海中浮現(xiàn)一個念頭：

    要是她死在丹陽城就好了！

    要是顧燕飛死在丹陽城，京城里就沒有人知道她的存在，顧云嫆依然會是那個與他定了親的顧家二姑娘……

    這全是顧燕飛的錯！為什么她還活著！

    方明風(fēng)幽深的眼眸中慢慢浮起了一絲隱秘的哀傷與怨恨。

    坐在桌對面的長清隱約聽到顧云嫆的話，隨口問道：“云嫆，這是你遠房堂姐嗎？”

    她知道顧家姑娘這一輩從“云”，顧燕飛根本不沾邊，估計是旁支了吧。

    顧云嫆眼睫一顫，臉上的笑容略有些勉強。

    她與顧燕飛之間的關(guān)系太復(fù)雜，不是三言兩語說得清楚的，而且……

    “這是我堂姐?！鳖櫾茓捄卣f了一句，又道，“我二姐她與世子有……”

    顧云嫆想說顧燕飛和方明風(fēng)有婚約，迫不及待地想把這件事公諸于眾。

    然而，才說了幾個字，就被旁邊的方明風(fēng)急不可耐地打斷了：

    “就快下場了，我們先商量一下一會兒怎么打?！?/br>
    “郡主，你三哥擅防守，應(yīng)該會負(fù)責(zé)這個位置；王三公子與王四公子默契好，肯定是雙前鋒；安樂縣主既能防守，也能進攻，馬球打得不錯，可惜她這匹馬是新馬，桀驁不馴……”

    顧云嫆心知他是在故意轉(zhuǎn)移話題，暗暗嘆氣。

    這時，她感覺身后一道灼熱的目光看著自己，轉(zhuǎn)過了身，不遠處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身體頓時一僵。

    第033章

    日光下，一個高大挺拔的青年大步流星地朝這邊走來，他的皮膚是小麥色的，五官端正英朗，一襲紫色繡仙鶴云紋直裰包裹住他修長強健的身軀，夾了銀絲的仙鶴刺繡在晨曦的照耀下閃閃發(fā)亮。

    他只是這么信步走著，全身上下就散發(fā)著一種身為皇族的貴氣，令人不敢輕慢。

    顧云嫆半垂下眸子，移開了目光，那晶瑩的小臉上有些晦暗，似是蒙上了一層陰影。

    這些天，太后要給康王選妃的事在京中傳得沸沸揚揚，也難免傳到了顧云嫆耳中。

    她相信康王對她的感情，卻無法肯定他的意志是否會被太后所左右。

    顧云嫆微咬下唇，編貝玉齒陷進嬌嫩的唇瓣間，幾乎用盡全身力氣才沒有失態(tài)。

    眾人紛紛見禮，然而，康王視若無睹，徑直朝顧云嫆的方向走去，似乎他眼中只剩下了她一人。

    他的眼神逐漸銳利，幾簇火焰在眸中跳動著，越燃越旺。

    康王一進馬球場，就看到了顧云嫆與她身邊的方明風(fēng)言笑晏晏，還不時交換了一個會心的眼神與笑容。

    哪怕他方才聽不到他們到底在說什么，但至少他肯定他們倆聊得很投機，至少他肯定方明風(fēng)還在戀慕著顧云嫆。

    方明風(fēng)下巴揚起，毫不退縮地與對方對視。

    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激烈地碰撞在一起，隱有火花閃現(xiàn)，互不相讓。

    “七皇叔，你要來怎么不提前說一聲，我也好讓三哥去迎你。”長清笑盈盈地走了過來，打破了僵局。

    康王收回目光，看向了長清，淡淡道：“臨時起意就來了?！?/br>
    長清親自領(lǐng)了康王到了中央的竹棚里坐下。

    顧云嫆沒有回頭，招呼了一聲道：“快開始了，我們先進場再說?！?/br>
    方明風(fēng)仿佛得到了莫大的鼓勵，也跟著上了馬，護衛(wèi)在顧云嫆的身側(cè)，其他人也紛紛跟上，陸續(xù)進了馬球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