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軼塵眸光投向她，頓了片刻：“她向你提要求了？”

    “嗯?！睏钪Υ故讘?yīng)。

    “與我有關(guān)？”

    楊枝點了點頭。

    柳軼塵輕輕一哂：“他們想讓我什么時候離開江州？”

    “三日后?！睏钪Φ?，又連忙補(bǔ)了一句：“我有個主意。”

    柳軼塵淡笑：“說來聽聽。”

    “不知你是否還記得，我在江州有幾個認(rèn)的兄弟姐妹，都各有些本事。”楊枝道：“其實有個meimei，最擅喬裝改容，你若是肯，便權(quán)宜一回，隨我出趟江州，待我見過母親，確定她無虞，再喬裝折返回來?！?/br>
    柳軼塵望著她，笑意不減：“這主意對付一般人確實不錯，但是沆瀣門中有一個高人，叫做水中月，我記得與你說起過。當(dāng)年延樂之亂，李挺能順利逃走，也是因為那水中月易容了一個孩子替換了他，拖住了李擎越一些時候……饒是手藝如水中月，易容起來也仍有一個毛病，遠(yuǎn)觀相似，但近處仔細(xì)看，便能看出些端倪來。所以，當(dāng)晚那孩子只能拖住李擎越一時，卻拖不了多久?！?/br>
    楊枝想到那個與自己命運相似的孩子，眸光不自覺暗了暗。那孩子應(yīng)當(dāng)比自己的命更差，與李擎越正面交鋒，豈能有半分活路，而且亦沒有吳翎那樣的人來救他。

    那一晚，這樣的孩子，還有十一個。

    他們無名無姓，沒有人知道他們從哪里來，亦沒多少人曉得他們是怎么死的。似乎所有人都默認(rèn)了一般，那高高帝座上的少年，生來就比這些懵懂的半大孩子要高貴。哪怕他已失了權(quán)柄，仍該有無數(shù)人心甘情愿地為他去死。

    被柳軼塵這么一說，楊枝不覺心里沉了沉。他說的沒錯，沆瀣門本就是江湖人的集合，怎么會看不穿這點小把戲。

    見她面色微沉，他反而一笑：“其實三日工夫，已經(jīng)足夠了。你便給我三日時間，我陪你去見令堂?！?/br>
    三日工夫，怎么能夠？

    且不說這案子水有多深，到目下為止，她還只大略將那仕子案的來龍去脈摸了個透。

    然而望著柳軼塵那一雙沉靜的眼，她心中卻又無端覺得篤定。

    柳軼塵見她這樣子，似生怕她不放心一般，續(xù)道：“前面兩樁案子，我總落后沆瀣門一步。如今有了薛聞蒼這個餌，我才走到了沆瀣門的前頭。薛聞蒼一到江州，我便知道此事與沆瀣門有關(guān)，決計不單單是仕子案那么簡單。”

    “……沆瀣門所謀甚遠(yuǎn)，一舉一動皆有深意。你可還記得毒殺太子妃的王嬤嬤和京郊拜谷神的百姓？王氏幼子因用藥日貴不得不鋌而走險，京郊百姓亦不乏因藥貴而信上谷神的——但你可知，沆瀣門三年前就開始在京城內(nèi)外大肆高價收購藥材，為的就是其后的布置?！?/br>
    “那日你與鄭渠進(jìn)宮，我私底下見了謝云一面。”柳軼塵續(xù)道：“謝云此人我與你說起過，心思極為深沉，旁人狡兔三窟，他心中亦有三窟，什么窟里擺著什么，明明白白。他不是沆瀣門的人，更加不是謝家或者說，太子的人?！?/br>
    “你臨行前我托人帶給了你一本賬冊……”他已不再躲閃與隱瞞：“便是謝云給我的。謝知敬任江州太守前任過江淮河道總管，七年前淮水決過一次堤，便是他所督修，那之后，謝知敬就青云直上，五年前便升了江州太守?！?/br>
    “七年前淮水決堤那次，筑堤賑災(zāi)統(tǒng)共花了八十萬兩銀子，足足兩倍于青州的澄江，卻不過四年又決了堤。而澄江那堤已修了快十年，到如今仍是固若金湯?！绷W塵潺潺說：“三年前淮堤決口時，謝云心知不妙，連夜請了休沐假快馬趕到淮水邊，那里江水洶涌，泥沙一袋一袋地投入江中，卻無濟(jì)于事。當(dāng)時沿岸七個縣的良田盡數(shù)被淹，死傷百姓不計其數(shù)，后來干脆調(diào)了節(jié)度使麾下的駐軍來賑災(zāi)才勉強(qiáng)好轉(zhuǎn)。大汛之后再修良田，你還記得這一次江淮河道總管向工部要了多少錢？”

    楊枝倒吸一口涼氣：“一百二十萬兩白銀?！?/br>
    “這只是明面上花去的?！绷W塵苦笑：“謝知敬升了江州太守之后知道那河道總管是個肥差，便給自己的廢物侄子謝曙光在河道謀了個職缺。江淮河道直屬工部，各路款項直接由工部鉤批下?lián)?。謝知敬當(dāng)初任河道總管時，便與工部侍郎衛(wèi)泯上下串通，后來又經(jīng)衛(wèi)泯搭上了吏部左侍郎衛(wèi)同賢，竟以治水有功的名義節(jié)節(jié)高升。七年前的賬冊就是我現(xiàn)下也看不到了，謝云覺得這其中有問題，暗地里多方探查，亦是無果?！?/br>
    “然這些人做事有一就有二。這一次淮水決堤竟故技重施，只是這當(dāng)中又添了新的門道——那謝曙光你想必還未見過，蠢笨如牛。不成想這一回竟弄出陰陽兩個賬本來，連他叔叔謝知敬也瞞過了。直到工部傳來風(fēng)聲，謝知敬才知道這回居然花了一百二十萬兩銀子，不用想氣了個半死?？赡侵x曙光也是出息了，欺上瞞下玩的十分溜手，只道是上頭要錢，他不過是幫人做些跑腿的活。謝知敬當(dāng)然知道姓衛(wèi)的是些什么樣的人，非但不敢追究，還只能幫著謝曙光拼命將水?dāng)嚋??！绷W塵輕輕一嘆，垂下眸子。

    須臾，方才續(xù)道：“只是那謝曙光瞞住的可不止這一星半點，不光瞞了他叔叔，連上面也瞞了。謝云私下里托了人在江州七縣暗查，方知那謝曙光單私賣免役名額這一項，就撈了十?dāng)?shù)萬兩銀子——江州大災(zāi)之后要征召役夫修堤，凡家中入官學(xué)的、已出勞役或軍役的可免一人勞役。其時良田被淹，又死了不少人丁，洪水退去之后七縣百姓正缺人手整田，這里又新添了勞役，不少家中連婦人與十來歲的孩童都未放過，盡數(shù)被抓去了堤岸上?？赡侵x曙光，竟私底下大肆買賣免役名額——此事，大略連謝知敬都不知曉。”

    楊枝聽到此處，心中已然悚動。她雖看過那賬本，于這賬本背后的故事卻只是一知半解。卻不知那每一頁賬冊，那每一行數(shù)字，背后都是一個家庭的絕望，都是淋淋血淚。

    然而聽他提起謝曙光，楊枝卻想到一事：“我手下的書吏有個舅舅在太守衙門中做事，那日我讓他提了兩瓶酒去拜訪，他回來告訴我，常人要去衙門庫房提錢，先要經(jīng)戶房主事鉤批，再由庫房主事核對，方能將那錢取出來。衛(wèi)脩戶房賬冊的賬目俱是平的，若非作假，就是那錢確實有人領(lǐng)過。書吏取了庫房的核對冊子來看過，的確是幾個仕子簽的字，為首的便是那鬧事的溫芳卿，因而仕子案發(fā)、溫芳卿失蹤之后，城中已有人疑是溫芳卿提走了那筆錢，只是……”

    “巧的是，溫芳卿在城中很有些風(fēng)流名聲，書吏的舅舅記得他的樣子。他雖不經(jīng)手庫房的冊子，不知道具體哪一筆對著哪一筆，但記得很清楚，去年前年溫芳卿都沒來庫房提過錢，倒是有一個人，接連來了數(shù)回，每一回都帶著一位姑娘，字都是那姑娘代簽的……因那姑娘容貌出眾，他印象很深。”

    “……而那個人，便是謝曙光?！?/br>
    楊枝定定道，柳軼塵面色卻一如往常：“這謝知敬，當(dāng)真是有一個好侄子！”

    “單這兩樁案子，一旦事發(fā)，便足以讓謝知敬死無葬身之地。只是謝云與你我都能查到的東西，沆瀣門行事地下，脈絡(luò)如蜘蛛的觸角一般，人手遍地都是，不可能查不到……”楊枝道：“而這事已過了半月，到如今卻連淮水舊案都未牽扯出來，只能說明，它們的目標(biāo)從來都不是謝知敬！”

    柳軼塵贊許的一笑，見她仍垂眉思索著，便未開口，等著她進(jìn)一步說下去：“由仕子案牽出謝知敬，再由衛(wèi)脩牽出鐵東來……”謝知敬執(zhí)掌一州民務(wù)，而鐵東來領(lǐng)的是……

    ……兵。

    楊枝不自覺想到近來南軍的變動。南軍衛(wèi)誡死了，也就意味著權(quán)力出現(xiàn)了短暫的真空，這時候江令籌卻來了江州，來了原本自己勢力范圍內(nèi)的地盤……

    這是一步守棋，那么說明南軍統(tǒng)領(lǐng)的位置已然有了人，而這人，在眼前江范權(quán)勢稍弱之時，是無法撼動的。

    這個人，大概率是沆瀣門的人。

    南軍本轄四州，這些年江范苦心經(jīng)營才從鐵板一塊的南方撕出一個江州來，當(dāng)然不能夠輕易被奪回去。而這，也使江州目下變成了一塊兩方必爭之地。

    如此看來，謝知敬倒是個已然出局、無關(guān)緊要的人了。

    楊枝默了片刻，忽然問：“大人，你方才說謝曙光原本蠢笨如牛，這兩年卻想出各種偷梁換柱的法子來，是不是意味著，這一切有可能是沆瀣門促成的？”她一關(guān)心正事起來，便不自覺又叫回了大人。

    柳軼塵見她面容嚴(yán)肅，心中倒添了幾分玩意，也不與她計較，輕輕一笑，道：“謝曙光近來交了個朋友叫成非玨，不巧，恰是鐵東來的幕僚?！?/br>
    果然！

    如此一來，還有一些未解的問題皆一下子能說得通了——為何主管軍防的鐵東來忽然上本告發(fā)謝知敬貪弊之事？為何姜衍那出現(xiàn)一張與鐵東來字跡相仿的紙條寫著“衛(wèi)脩必死”？

    只是還有一事卻仍是不明——鐵東來好好的，怎么會任由沆瀣門擺布？他畢竟不是謝曙光那種人！

    楊枝在路上聽江令籌說起過，鐵東來在幽州時就跟著江范，對江家忠心耿耿，當(dāng)年龍門坎一役，是他將江范從死人堆里背出來的。

    江范曾評價他“忠心不二，有勇有謀，只是缺些野心?！边@樣一個無甚野心，甘當(dāng)江范家奴之人，怎么會突然成了沆瀣門的走狗？

    還有，鐵東來執(zhí)掌一軍，絕非是個和那謝曙光一樣的傻蛋混球。就算是被人攛掇著與謝曙光一起貪弊，為何要費三年之久去從一些書生身上摳這點錢？書生沒別的本事，就是筆桿子與脾氣硬，鬧起事來，連朝廷也要敬上三分。何況，軍中有的是更為便宜的路數(shù)，謝知敬都看不上的一點錢，他更不用說。

    思忖間，柳軼塵似料到她心中所想，抖抖衣袖，又開了口：“你接回來的溫氏，今日生產(chǎn)了，她于臨盆中交給我一個簿冊，或許能解你困惑?！?/br>
    “簿冊？”

    “嗯?！绷W塵一笑，點點頭：“三年前，鐵東來派人去嵐山剿匪，結(jié)果派去了五千人，一個都沒回來。這事想必你也聽說過?！?/br>
    楊枝點頭——當(dāng)時她還在江州，便到處聽說了嵐山匪禍的事，世人都道那嵐山土匪兇悍無比，個頭有熊大，茹毛飲血，吃人心，挖人肝，連奶娃娃也不放過。

    這當(dāng)然是胡說，只是江州鐵騎進(jìn)嵐山剿匪，結(jié)果一個未活著出來之事，確也是事實。

    她只道那嵐山土匪格外厲害，或占了地勢之優(yōu)。此刻聽柳軼塵提起，才知道這當(dāng)中另有蹊蹺。

    “這事與仕子案也有關(guān)聯(lián)？”楊枝問。

    “有一些?！绷W塵道：“若是溫芳卿冊中所記的內(nèi)容屬實，那么鐵東來私底下大抵還在干著私賣鐵器的勾當(dāng)。你也知道，軍中鐵器都是幽州運來的玄鐵所鍛，但幽州玄鐵昂貴，產(chǎn)量也十分有限，是以黑市、尤其是沆瀣門的易市中價格極高?！?/br>
    “那五千士兵有去無回恐怕是因為鐵東來以次充好，用粗鐵替了玄鐵。這樣一來，武器鎧甲都變得不堪一擊。而這些士兵并不知曉，貿(mào)然出擊，才枉送了性命。”柳軼塵緩緩道，說到這里頓了一頓，眸底變得黯淡，輕嘆口氣，道：“相反，那些玄鐵流入黑市之后，不少被嵐山土匪買了去，敵強(qiáng)我弱，又仗著地勢之優(yōu)，才令那五千將士有去無回?！?/br>
    楊枝聽的更加心驚，這江州從謝知敬到鐵東來竟無一不在貪弊，江州百姓日子，怎么會過得好？

    那淮水七個縣的流民，那五千葬身荒野的將士，那不知多少因此而分崩離析的家庭，那些高高在上之人大袖一揮之時，何曾考慮過他們的死活？

    不知怎的，一剎那，她想到了京畿拜谷神的百姓，若非走投無路，誰會將希望寄托在泥塑的虛無縹緲的神祇之上？

    酸楚的感覺自方才柳軼塵提及淮水案時便在她心中一點一點漫開，此時卻像洪水過境一般，更加洶涌。

    來之前她只想過那些仕子的死活，卻不曾想這之后的泥污已然這般之深，深到輕輕一腳，便會將人整個吞沒。

    她想起前夜修竹旁柳軼塵半眀半晦的臉，想起他說的那些話，想到他那句“誰敬世人，我便敬他”，抬眸深深看了他一眼。

    二十余歲的男子面上沒什么溝壑，可那一聲嘆，卻像是自千年的老朽肺腑中發(fā)出。

    大理寺這些年，這種事他到底見了多少？

    有一息，她不知怎的想到了那些話本傳奇中的妖精，幻想亦有那樣的神力，能探到他心底去，為他撫平那上面的褶皺與瘡痕。

    怔忪了片刻，經(jīng)他一聲喚，她才回過神來，想起一事，問：“那溫芳卿怎會有這本簿冊？這莫非才是仕子案的來由？”

    “不錯，從那簿冊來看，的確如此?！绷W塵道：“簿冊前有一頁溫芳卿的自述，稱冊中所載，盡來自一名逃入官學(xué)的法算口中——嵐山一戰(zhàn)后，鐵東來起了警惕心，胡亂找了個由頭將當(dāng)日牽連其中的鐵匠與法算盡數(shù)誅殺了。誰知其中非但逃掉了一名法算，那法算還私自帶出了半本賬冊，亦附在簿冊之后。雖數(shù)目不全，但也可見一斑?！?/br>
    “法算逃入官學(xué)之后，不日還是死了。溫芳卿將他葬在官學(xué)后山，卻被鐵東來的人挖了出來，而他帶走賬冊并不在其中。是以，鐵東來疑心是官學(xué)生取了賬冊。他沒法子盡數(shù)誅殺官學(xué)生，只好一面以利相誘，一邊以斷其生機(jī)相逼，才有了這之后的仕子案。”

    如此看來，這鐵東來真稱得上是心狠手辣、不擇手段。而仕子案一發(fā)，勢必會牽出蘿卜帶出泥，這樣一來，他派人暗殺衛(wèi)脩，就更顯得合情合理了。

    楊枝暗嘆，卻忽然留心到他一句話：“大人說從那簿冊來看，的確如此，是什么意思？”

    “你若是鐵東來這般疑心重的人，你在溫芳卿失蹤之后，會不會將她妻子抓起來？”柳軼塵問：“何況……”

    楊枝瞬間恍然——這么一對比，鐵東來對溫氏的確過分放縱了些，而這更顯得，溫氏是自己送上門來的。

    “何況什么？”楊枝追問。

    “何況據(jù)溫氏所言，溫芳卿曾特別囑咐她，只有在生死存亡之際才能交出簿冊?！绷W塵道：“溫氏生產(chǎn)時雖然慘叫連連，但我問過大夫，那情況算不上兇險?！?/br>
    “這么說來，又是沆瀣門的計？”楊枝凝眉忖度，片時，忽然一叫：“我明白了！仕子案分兩頭，一頭牽出謝曙光——那謝知敬便必死無疑；而另一頭牽出溫氏，最后又齊齊歸到了鐵東來身上，沆瀣門想借謝家子弟廢掉衛(wèi)氏一條臂膀，更想除了鐵東來！所以……我們真正應(yīng)當(dāng)著意的，是鐵東來獲罪后，得利最多的人！”

    柳軼塵淡淡一笑，看著她不語。

    楊枝繼續(xù)邊忖邊道：“鐵東來一死，副使費烈與行軍司馬單行簡都有可能繼任節(jié)度使之職，那么這兩人中必有一個是沆瀣門的人。可是，我還有一點想不明白……他們既然已經(jīng)控制了鐵東來，為何還要多此一舉？”

    “你再想想?！?/br>
    楊枝垂眸，須臾：“鐵東來名義上是江范的人，他們想趁機(jī)重傷江范，一石二鳥！”

    “沒錯?！绷W塵望著她一笑，抬手輕輕一扣她額頭：“現(xiàn)下我們需要搞清楚的是，鐵東來究竟是被這兩人蠱惑了，還是另有別情?！?/br>
    “大人……”楊枝對這種表示贊賞的方式表示異議。

    “馬上要回官驛了，你再叫大人，我可真要不悅了?！?/br>
    “哦。”

    你不悅就不悅咯，我怕你么。

    轉(zhuǎn)眸對上他的目光，卻似被一陣漩渦吸了進(jìn)去，覷見他眼底造作的“委屈”，還是不自禁垂下頭，低低叫了聲：“二郎?！?/br>
    作者有話說：

    一不小心就寫復(fù)雜了，對不起，我保證后面沒太復(fù)雜的內(nèi)容了。

    簡單來說就是，太守謝家是太子（衛(wèi)）黨，節(jié)度使鐵東來是江黨。沆瀣門想拿下江州，所以設(shè)計攛掇兩邊狗咬狗，漁翁得利。

    第六十一章

    柳軼塵坐在車中, 未觀車外情形，但他所料不錯，確實沒幾步路就到了官驛。

    馬車停穩(wěn), 柳軼塵當(dāng)先下車, 楊枝緊隨其后, 像先前一樣，扶著他小臂, 然尚未站穩(wěn), 就見一個紅影撲到了跟前，驚愕之下, 腳下差點不穩(wěn)。柳軼塵眼疾手快, 托住她后背, 才使她并未倒下去。

    “你沒事吧？”江家兄妹是一樣的急躁脾性，江令籌畢竟在官場混了幾年，比meimei沉穩(wěn)些，但也到底有限。

    楊枝站穩(wěn)腳跟, 才回以一個笑：“勞江大人掛念, 我沒事。”

    “跟我還這般客氣！”江令籌道，那雙漂亮的桃花眼掃過她全身，確認(rèn)她當(dāng)真無事, 才松了口氣般, 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沒想到薛聞蒼斯斯文文一個人, 竟做出這般事, 比我還下三濫！”

    薛穹雖軟禁了她, 可這不過是陣營分野。無論如何, 他在楊枝心中仍是那高山巔上的白雪。她本想為他分辨兩句, 聽到江令籌那句“比我還下三濫”，又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好。

    竟有這等自知之明，楊枝自愧不如，連帶替薛穹也深感不如了。

    然而柳軼塵關(guān)注的卻是他前半句“跟我還這般客氣！”他知道楊枝與江氏兄妹一路南下，但不知他們已熟稔到了這種地步，眉心不自禁一斂，一只手幾乎是本能般的，攬上了楊枝的上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