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婿欺我 第60節(jié)
“開封府推官是我三兄,大我兩歲。我倆打小一同玩鬧長大,在眾多兄弟姊妹之間,關(guān)系最好。日后我成了林家新婦,便要跟著夏家步伐走,恐不能再幫襯三兄。崔娘子若是得空,可能幫我在晏學(xué)士面前夸贊他幾句?” 承怡從未如此低聲下氣地求過人。原先嗣榮王家昌盛,風(fēng)頭遠遠蓋過林家,最盛時遇夏家并立。只是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她家早衰落下去,先前攢的人脈通通作廢。 若非崔沅綰嫁入晏家,承怡也不會放下縣主面子,低聲懇求。 權(quán)勢這寶物,用時方恨少。 “自然的?!贝捭渚U毫不猶豫地允諾下。 “先前我與公主有過節(jié)時,眾位貴女無一人敢出聲為我說話,唯有縣主不怕得罪人,站出來為我撐腰。后來縣主多次勸我,當(dāng)真是我的指路人?!贝捭渚U說道,“只這恩情,我便要報答一輩子?!?/br> 嗣榮王家由盛轉(zhuǎn)衰,叫人唏噓??扇羰桥匀四芸匆娚陷呑哟藜业南聢觯峙率蔷镁貌荒芡?。 再清高的人要有尊嚴地活下去,還是要向這日子低頭。誰人不厭權(quán)勢,誰人不愛權(quán)勢。 正因親身經(jīng)歷過那些落魄時候,崔沅綰才想拼命往上爬。如今終于得償所愿,出去喘一口氣,要比與晏綏在床上折騰十遍還痛快。 “縣主養(yǎng)好身子,前面總要有路可走的。”崔沅綰說道。 雖是用心在安慰,可崔沅綰心里清楚承怡的下場。 承怡不過十八歲,往后的路卻能一眼看到頭。嫁給林之培,若娘家撐得時候長些,承怡還有幾天好過。若娘家自此一蹶不振,承怡免不了為夫家生孩受氣。 她替崔沅綰這苦日子過了一遍,崔沅綰知道內(nèi)情,可她一無所知。 “縣主放心,有我在一日,推官便有一日的飯吃?!?/br> 這話便是要護推官一輩子。縣主裝作打哈欠,暗自抹去眼角的淚。 “崔娘子快趕路罷,今日多風(fēng),再晚點天就冷了?!?/br> 承怡瀟灑走去,與馬車相背而行。 馬車在小道上轆轆走了許久,要轉(zhuǎn)彎時,崔沅綰出聲喊停。 她還是放心不下,居然生了不切實際的念頭,想把承怡也帶到別院去,能躲一日是一日。 崔沅綰掀開車簾,往后望去,哪知竟收獲了意外之喜。 路邊一顆老柳樹下,承怡面前跪著一男郎,拿著繡花帕子,仔細給承怡擦著被泥土染臟的繡花鞋。 那男郎面上戴著獠牙面具,將面頰酡意盡數(shù)掩蓋其下。 崔沅綰定睛一看,原來這男郎竟是炔以。 看看他這幅柔情似水的模樣罷,原來再冷血的人也能被愛人溫暖。 第65章 六十五:查案 秀云見崔沅綰看得癡, 也順著望過去,忙驚呼一聲。 “那小官人整日跟在姑爺身上,那雙異瞳瞧著瘆人, 人冰冰冷冷的,跟從亂葬崗里爬出來一般?!毙阍票г沟? “原來他與縣主認識?!?/br> 崔沅綰笑彎了眼,“那次與縣主一同去礬樓聽曲,縣主心事重重, 眉頭總皺著。如今想想她說過的話,想是思緒為炔以所擾把?!?/br> 一位將為新婦的縣主, 一位冷血無情的暗衛(wèi),縱使郎有意,女有情, 也斷然不會成。 崔沅綰放下車簾, 不欲多管閑事。這事倆人不做避諱,她也不會在外人面前多言一句。 * 庭院原是嫁妝里的一處地產(chǎn), 地方偏僻,鮮有人跡, 整日安謐得很。又依山傍水,往院里一看, 銀杏樹林立, 葉落廊道, 布局也是崔沅綰喜歡的。 “叫養(yǎng)娘卸行李收拾庭院罷?!贝捭渚U吩咐道。 秀云說是。她是崔沅綰最親近的人, 早取代一幫老養(yǎng)娘成了管事的。 帶來的仆從沒漢子,這搬家的重活兒都交給力氣大又能干的養(yǎng)娘去做。 秀云一番交代, 跟著崔沅綰往內(nèi)廳里去。 庭院沒人住, 即便景再美, 不免顯得冷清了些。秀云見崔沅綰環(huán)顧四周,也不說話,忙開口問道:“娘子覺著這處是否寒磣?咱們搬家從輕避重,搬來的都是能用上的主要物件。娘子若覺著憋屈,奴這便叫人再搬來些物件?!?/br> “不必了?!贝捭渚U撫著額前傷口,有些頭疼。 “這幾車貼身物件夠用。咱們在此靜養(yǎng),平日里也就與請來的三位小官人來往,一切就簡便好。拿那些金銀琳瑯還要出去幾趟,萬一遇見眼目,豈不是得不償失?!?/br> 秀云點點頭,正想與崔沅綰再說幾句,話沒說出口,就被急忙跑來的綿娘給打斷。 “娘子,新來的三位小官人把搬物件的養(yǎng)娘給攔了下來,說是要幫娘子的忙?!本d娘跑得急,說罷半句話后忙拍著胸脯順氣。 “小官人手腳麻利,也不給養(yǎng)娘反應(yīng)時候,一個個扛著箱子就往后院去?!本d娘補充道。 崔沅綰正打量著前堂的布局,聽罷這話,并不吃驚。 “他們愿意幫就幫去,查案靠他們,我供他們起居吃穿,他們?nèi)粲辛夹?,肯定想多棒幫幫我的忙?!?/br> 只是想到一向溫和的六郎把大箱子扛在肩頭的模樣,又叫人忍俊不禁。 “你倆先去收拾屋子,我去見見他們。家當(dāng)半日就能安排好,剩下半日稍作歇息,趕路勞累,也趁此緩緩神。明日就要辦正事,容不得馬虎?!?/br> 秀云說是,欠身行禮,帶著綿娘退下。 離開晏綏身邊前,崔沅綰手腕上還戴著晏綏命人打造的玉鐲子。秋日涼爽,衣裳也穿得比夏日厚。晏綏憐惜,才免去她臂上的金臂釧??蛇@玉鐲子戴得沉,無時無刻都在提醒著崔沅綰應(yīng)守本分,聽他的話。 眼下回到自個兒的地盤,行事再無人看管,崔沅綰把那玉鐲子摘下,隨意扔到一方案桌上去。 她逃得出奇容易,可要與晏綏徹底劃開界限,卻不容易。崔沅綰心頭念想愈發(fā)強烈,要查的這件事,不止與她娘家人有關(guān),還與晏綏脫不了干系。也許她能從這件事上攻破晏綏的防線。 連廊長,崔沅綰一人慢悠悠地走著,只當(dāng)是好好欣賞院里的風(fēng)景。 “崔娘子,叫你見笑了?!绷梢屡凵峡壑什?,正拿著脖上圍著的一方汗巾擦汗。見崔沅綰來到后院,忙上前迎接。 六郎迎勢猛烈,崔沅綰卻與他拉開距離,刻意忽視他這莫名的熱情。 “今日涼快,甚至還能算得上是冷天。小娘子都穿著薄襖干活,六郎卻還穿得單薄。是不是累著了,平日里從未見過你出這么多汗?!?/br> 崔沅綰話語說得親切,聽起來倒真像是認真關(guān)心六郎一般。只是眼眸里始終帶著一股寒意,她沒注意到,可六郎卻看在眼里。 這般不近人情的樣子,當(dāng)真與晏綏平日所為別無二致。相識近墨者黑,六郎心里雖存芥蒂,卻堅定相信自個兒魅力,不輸那廝。 “外人都覺著崔娘子嫁得一位好郎婿,我卻不贊同這話?!绷蓢@氣道,“崔娘子這身傷便是最好的佐證。額前與手掌心,都仔細包扎著,想是傷得重。光能用眼看見的只這兩處,看不見的地方,估摸也受著傷。” 崔沅綰覺著他這話說的隱晦曖昧,渾身不適。 同樣是關(guān)心人,晏綏從不會如此迂回地顧左而言他。她與六郎不過才碰面過幾次,他竟總要問問她的生活起居來,話里暗藏深意。 崔沅綰抿唇輕笑,回道:“官人允我搬出來靜養(yǎng)身子,可我出來心思也不全在養(yǎng)身子上。我要你們哥仨幫我查事,這才是主要目的。眼下要以查事為大頭,家事就不必常常提起了。” 六郎也察覺出自個兒話里的不妥之處,忙點頭說是。 他心意表露得多,明知會叫崔沅綰反感,可腦子全然不聽指揮,明知不該怎么做,言行還是先做了出來。 六郎跟在崔沅綰身后,隨她在后院里亂逛。 “七郎精通梅花六壬,崔娘子若有需要,可叫他來算上一卦,看看這段日子風(fēng)水如何。” 崔沅綰點點頭,并不在意。 六郎還想與她攀話,說道:“八郎力氣大,院里若有什么重活,都可交給他去干。” 后院不養(yǎng)閑人,七郎八郎低頭沉默搬著一個個重箱子,養(yǎng)娘女使灑掃庭除。只有六郎絮絮叨叨,與崔沅綰說著話。 “那次與六郎初見,六郎溫潤正直,我還以為六郎是個沉默寡言的人呢。后來六郎似是變了一人般,開朗健談,不似當(dāng)初寡言模樣?!贝捭渚U止住腳步站定,輕聲嘆道。 六郎面色一僵,意識到自個兒失態(tài)后,隨即恢復(fù)往常神情。 “我也覺著奇怪。遇上崔娘子后,話再也止不住??傆X著與崔娘子一見如故,若非男女有別,我與崔娘子定為知己好友,一同游山玩水,縱情享樂。” 崔沅綰輕笑,心里拿捏著分寸,仍待六郎如常。 一路拾捯折騰,院里的人竟都睡得早,翌日起得也晚。 小廚房里的養(yǎng)娘急忙起床燒柴火時,六郎早做好了米粥,端來一碟榨菜,叫女使給崔沅綰送過去。 秀云一面給崔沅綰穿衣,一面感嘆著:“六郎當(dāng)真是心細,知道娘子養(yǎng)病,特意做了清淡的膳食送來?!?/br> 崔沅綰掩面打著哈欠,輕聲道:“先前聽公主說,這三位小官人都不是下廚房的主。哥仨誰也不精通燒火做飯,沒想到六郎竟藏得一手好廚藝?!?/br> 秀云聽罷,搖頭說不知。給崔沅綰上藥時,驚訝地發(fā)現(xiàn)傷口好得飛快。 “娘子再熬幾日,按照眼下這好的情況,不出十日,傷口定能愈合起來。”秀云安慰道。 崔沅綰看著銅鏡里的自己,額前一道細長的傷口果真結(jié)了痂。 “柴火燒飯做得香,仆從也都很辛苦,叫小廚房做點葷菜,犒勞犒勞她們。我不能沾染葷腥,仆從可不欠我的。萬萬不能為著我自己,耽誤大家?!?/br> 秀云心里感激,“娘子當(dāng)真是心善?!?/br> 崔沅綰輕笑,不欲多浪費大好的白日光景。 “去用膳罷,今日還有事情要做呢?!?/br> 打發(fā)罷仆從后,崔沅綰來到小官人住的偏院,哥仨正忙著整理一堆查來的信息。 “查得如何?”崔沅綰開門見山,連句客套話都不曾說。 六郎把幾張泛黃的宣紙遞上崔沅綰手上,道:“這都是我與七郎八郎查來的事。那年崔娘子從父去華州書院學(xué)習(xí),大娘子跟著夫人在府里待著,整個月就只出去過一次。” 六郎說著,見崔沅綰眉頭皺了起來,聲音也放緩了來。 “五月廿二,正是夏長史四女的生辰,夏家宴請京中員外安人,擺宴府上。夏家的請?zhí)f到崔府上,令尊不在,便又夫人替令尊赴宴。夫人把大娘子帶了過去,在夏府待了半日,宴散而歸。” 崔沅綰眉頭緊皺,心亂如麻。大姐只出去過一次,唯一一次是去的夏府。此后變故會不會與夏家有關(guān)? “繼續(xù)說。”崔沅綰說著,一面低頭看著手里攥著的幾張紙,黃紙黑字,密密麻麻地寫成五月來崔家人的行蹤。 “廿二后,大娘子便生了病。夫人請遍所有大夫,都開了藥,可大娘子的病也沒好起來。” 七郎見崔沅綰如霜打茄子一般無精打采,開口安慰道:“娘子莫覺著氣餒。當(dāng)年大夫雖給大娘子開過不同的藥方,可幾位大夫都給大娘子拿過一個藥膏,那是角叉菜膠膏。” 熟悉的藥膏名傳到崔沅綰耳里,她身形一晃,顯些要倒了下去。 角叉菜膠膏是夫妻同|房時做潤滑用的藥膏,保護娘子家身子受免于撕裂的傷痛??纱蠓蛟鯐o她大姐也開這種藥膏用呢? 六郎知道崔沅綰正疑惑,忙開口解釋道:“這角叉菜膠膏也做摸臉用,皮膚干燥抹著藥膏見效得快?!?/br> 六郎未娶新婦,身子清清白白,怎會知道這房里的事?角叉菜膠膏是尋常人家用的好物,想是崔沅綰沒見過這些尋常物,六郎才耐心解釋一番。 崔沅綰精神恍惚,問道:“當(dāng)年那些大夫可還能找到?不過十幾年而已,想是還做著救人治病的生意?!?/br> 六郎斂眸,低聲道:“當(dāng)年為大娘子治病的有十三位大夫,十二位在大娘子夭折前后離世,最年輕的一位,體弱多病,不過仍茍延殘喘地活著?!?/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