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我們送到校門口，張先生不愿意收車費，說他不缺錢，于是我們也沒推拒，跟他道了謝后目送小黃轉(zhuǎn)入另一條道路離去。

    因為得去找梁青玉，我牢記著梧桐的叮嚀，打算先去圖書館跟她報備一聲，沒想到一轉(zhuǎn)頭，就看見她坐在校門旁邊的花圃上，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

    我走近，而梧桐則搶先一步說：「你可以直接去了。」

    我有點訝異，不解地問：「這么乾脆?。俊?/br>
    我以為她起碼會叫個保鑣陪我之類的，以免我又差點被不長眼的花盆砸到。

    「你帶著另一個人的東西，身上沾染了她的氣息，那個女生不會輕易攻擊你的?！刮嗤[了擺手解釋，我立刻懂了?！钙渌涂茨銈冏约旱膽?yīng)對了，機靈點?！?/br>
    老成的口吻很滑稽，可是我感受得到，梧桐是真的掛心我們。

    趁著一大早，校門口人不多，我也不管自己的動作是否怪異，便蹲下身去抱住了神色正經(jīng)的梧桐；那瞬間，她的身體僵了一下，大概對我的舉動很意外吧！

    「我覺得，我好像一直沒跟你說謝謝?！刮业穆曇艉茌p，卻滿懷感激，「謝謝你，梧桐?！?/br>
    梧桐就這樣任我抱著，半句話都沒說。等我放開她，站起身來退后幾步，她才猛地回過神來，雙頰在眨眼間漲得通紅，一雙杏仁般的眼睛瞪得大大地，跳起來后居然頭也不回往圖書館方向直飛，一副狼狽奔逃樣。

    「神經(jīng)??！不要隨隨便便抱我！」遠遠地，我還聽見她嬌羞的娃娃音傳來，「討厭！走開！」

    天啊，我超想捧腹大笑??！原來梧桐也能夠這樣攻略的！

    情緒甚好地轉(zhuǎn)過頭，發(fā)現(xiàn)書懷學(xué)長正盯著我，滿臉若有所思的表情，我內(nèi)心警鈴一響，登時拔腿就跑，邊跑還邊喊──

    「我才不是梧桐！走開！」

    原本，用平常速度走到江伊帆住的那棟公寓前，大概得花十分鐘左右，結(jié)果我一跑，耗費時間理所當然縮短了快一半；在距離約十公尺處煞車，我還是不敢一個人貿(mào)然走近，好在書懷學(xué)長要不了多久就跟上來了，腿長就是有好處。

    「是哪一棟？」學(xué)長第一次跟我來這附近，剛問完話就喃喃道：「老實說，這一帶的房子始終給我一種古怪的印象，不能說討厭，但實在不討喜。」

    「現(xiàn)在看過去，外觀用淡黃色磁磚那一棟?！刮疑焓直攘吮?，而后想到應(yīng)該讓學(xué)長多了解一些，便接著解說：「因為舊房子跟新房子的『氣』會不一樣，這里的建筑物新舊混雜，只打掉部分重建的……氣就更亂了，體質(zhì)敏感的人都會不由自主排斥，所以學(xué)長這么覺得，很正常?！?/br>
    聞言，書懷學(xué)長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彷彿長久以來的疑問終于得到了答案──這世上很多事情，跟科學(xué)原理都是扯不上關(guān)係的。

    我們緩步朝公寓走去，途中，我將玉鍊墜從包包里拿了出來，握在手里。

    這時，本來稍稍露臉的太陽又被云層遮擋住了，讓景物的色澤變得昏暗。

    才稍稍閃神，上一秒不在公寓門口的梁青玉，白色身影竟然浮現(xiàn)在公寓的遮雨棚下，可怕的面容此刻透著焦急和盼望，想必是捕捉到玉鍊墜上張琴遠殘留的氣息了。

    轉(zhuǎn)過身，視線和我們碰上，她似乎想收起多馀的情緒，卻收不完全。

    「又是你！不是警告你別妨礙我嗎？還帶了多馀的人來！」她口氣不佳，但話中隱約透著一絲納悶。

    我對梁青玉抱著本能的畏懼感，忍不住往后退，可能花盆事件給我的陰影尚未散去吧！可是沒幾步就撞到了書懷學(xué)長，他直接扶住我的肩膀把我卡在原地，動彈不得之下，我只能以手指扣著玉鍊墜，將之舉到身前。

    「不妨礙你的話，你就抓錯人了?！刮液芘ψ屪约簹鈩輳娨恍?，可惜初始成果不彰，弱弱的，「這樣，『她』恐怕會難過的?！?/br>
    見到玉鍊墜，梁青玉瞪圓的眼睛又睜得更大了，尖聲質(zhì)疑：「為什么琴遠的東西會在你手上？」

    「我去找過她了?！刮疑钗丝跉?，一鼓作氣地說：「你難道沒注意到嗎？你想帶走的那個女生，她不是張琴遠！活到現(xiàn)在，張琴遠早就已經(jīng)不年輕了?！?/br>
    「胡說！」梁青玉沉下臉。

    「我有沒有胡說，你應(yīng)該很清楚。你早就察覺了，只是不想承認！」有個人作后盾，我的氣勢漸漸提起來了。

    「你胡說！」語落，梁青玉咧開嘴，張牙舞爪地便欲朝我撲過來。

    這瞬間我有些嚇住，幸虧書懷學(xué)長因著急用力掐住了我的肩膀，痛感立刻讓我清醒過來。我將玉鍊墜舉高，語帶威脅地大喊：「別過來！你過來我就摔壞它，也不告訴你張琴遠在哪里！」

    我想，我必須很慶幸目前時間還早，天氣也不算好，因此周遭半個人都沒有，否則對空氣叫囂……恐怕早就被當成神經(jīng)病了吧。

    我很肯定，梁青玉本就扭曲的臉孔更扭曲了，不是錯覺。

    梧桐要我機靈點，但我似乎反向發(fā)展了，怎么辦？聽到后方傳來書懷學(xué)長細微的悶笑聲，我不由得嘆氣再嘆氣。好吧！既然都無賴了，也順利阻止了梁青玉，第一步算是成功了吧。

    「如果沒有猜錯，江伊帆……你想帶走的那個女生應(yīng)該還在房間里，可是，你剛剛卻因為這個玉鍊墜上有張琴遠的氣息，而來到樓下找人，這難道不是表示你盯上江伊帆的理由，只是太寂寞，所以想找個張琴遠的替代品嗎？」越說越帶勁，我有種工藤新一的威武感。

    約莫是想法被我說破，梁青玉氣得咬牙切齒，卻又忌憚我手上有張琴遠的信物，不敢輕舉妄動。

    「現(xiàn)在為時未晚。張琴遠在花蓮的一間療養(yǎng)院，你可以去確認，看我有沒有騙你?！刮彝皫撞剑瑥陌锬贸鲆粡埫丛诘厣?，又退回原處?！肝視賮碚夷??！?/br>
    「把琴遠的東西留下！」她對我咆哮。

    「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我會託人還給她。」我很白目地對她揮揮手，把玉鍊墜放回包里，扯著學(xué)長加快步伐離開。

    等走到路口拐了彎，我才貼到一旁騎樓的柱子上，滑坐到地面，抱著腦袋深呼吸。書懷學(xué)長蹲到我面前，跟我呈現(xiàn)超級反差，眉眼間盡是笑意，害我很想打他。

    「好像看到你的另外一面，滿好玩的。」要不是清楚學(xué)長的為人，我可能會以為他在幸災(zāi)樂禍。

    「哪里好玩？其實我很怕。」我癟了癟嘴，「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正面跟有攻擊性的人魂談判，以前根本不用我出面?！?/br>
    論身分沒身分，論資歷沒資歷。打個比方好了，假設(shè)今天是我跟慎行學(xué)長共同處理一件事，就算我跟他的「天賦」差不多，別人也會比較相信慎行學(xué)長而不是我。

    「這表示你有所成長啦?！箷鴳褜W(xué)長站起身來，把手伸給我。

    我抬眸盯著他的指尖，思及自己雖然沒有個完整的家庭，但從小到大，無數(shù)人皆曾如此和善地向我施予援助，甚至，有部分從未與我接觸──例如資助我念完高中的那位醫(yī)生，我透過「特殊管道」得到他的資料后，曾偷偷去看過他，卻從來沒有和他正式交談過；我能回報他的，就是更努力去生活，交出一張張漂亮的照片和成績單。

    「人不是光靠自己就能成長的，對吧學(xué)長？」我笑了笑，握住書懷學(xué)長的手，讓他拉我起身。

    就算是讀書獲得智慧上的成長，書也要有人編寫??！至于心靈上的成長，就更不用說了，缺乏萬事萬物所構(gòu)筑的世界，又有什么好讓我們見識？

    放松了緊繃的思緒后，飢腸轆轆的感覺便襲捲而來。昨天晚餐受到心情影響，我沒吃多少，之后也沒再吃些零食之類的，這當下是真的餓了！

    「去吃早餐吧？」見我摸肚子皺眉，學(xué)長順水推舟地問。

    我頻頻點頭，率先起步往最近的早餐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