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我不喜歡你了
“都過去了,鯨魚?!?/br> 看著眼前人狼狽的模樣,懷澈澈的心里不可能不復雜。 畢竟從懷澈澈見到蕭經瑜的第一眼,他雖然只是在一個小酒吧的舞臺上賣唱,但那雙眼睛里透出來的,卻是一股不折的傲氣,讓他整個人坐在燈光暗淡的酒吧里,仍然發(fā)著光。 那時的懷澈澈還沒見過這種人,打工也打得這么趾高氣昂,便自然而然地對他產生些許好奇,跟旁邊的酒保打聽,得到一句“他可傲了”的評價。 后來在相處中,這句評價得到了無數次印證,懷澈澈知道他很窮,但蕭經瑜卻從來沒有在她面前表現過貧窮所帶來的畏縮與吃力,哪怕是在小四川做服務員的時候,也總是云淡風輕,有時候她請室友去吃飯,順便看看他,他總說這家店客人不多,很輕松。 “……過去了?” 蕭經瑜看著眼前人,好像沒聽明白她的意思,“什么叫過去了,你是說我們過去了嗎?” “難道沒有嗎?”懷澈澈也看著他,平靜地反問。 那些年,他們都是情竇初開。 懷澈澈從小到大經常被男生追著跑,但卻沒喜歡過誰,第一次愛上一個男人,就是蕭經瑜。 她喜歡蕭經瑜身上那股窮且志堅的骨氣,覺得他跟所有人都不一樣,他清高,他脫俗,他不是池中物,擁有不墜青云之志。 她覺得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為另一個人,像面對蕭經瑜時這樣心動了。 所以明明他們不是戀人關系,明明蕭經瑜從來沒有給過她一個正面的回應,懷澈澈嘴上也說又不是男女朋友,她隨時可以去找其他人,實際上卻是被自己禁錮,在原地畫地為牢,把自己圈在了里面。 她那時候覺得這就是愛,愛就是隱忍不發(fā),悄無聲息甚至關心則亂的,這就是愛唯一的模樣,就像是她爸對她一樣。 可能男人都是這樣吧,不善于表達。 那個時候的懷澈澈這么想。 直至兩年前和霍修結了婚,另一個男人強行地打開她封閉的自我,走了進來,用他所有的隱忍,耐心,和愛告訴她,愛不是那樣的。 他不怕疼地把她這顆仙人掌高高地捧起,放到了凌駕于自己之上的位置,甚至不舍得對她說不好,一點點用時間和心血把她所有的刺軟化下來。 好到懷澈澈有時候都想良心發(fā)現地勸他一句,你太辛苦了,不要這么完美也可以的。 終于,在那個萬籟俱寂的除夕夜,他向她說出了第一句“不要”。 當時,他凝視著她,等待著她,頂燈的光落不進他的眼底,讓他整個人當下的神色看起來無比落寞,好像知道自己說了一句讓人為難的話,做了一件不可為之的事,卻在情緒使然下仍舊不得不說,不得不做。 懷澈澈終于感覺到霍修那副完美的表殼下,洶涌的血液和靈魂,和她碰撞到一起。 她不知道他心里得有多么煎熬,才使得情緒終于外露出來。 只知道他即便在情緒下說出來的話,仍舊措辭溫和謙卑,仍舊把選擇權交到她手上,就像是他們相處的所有時光。 一字不提愛,無處不離愛。 愛也許確實不用說,但一定是可以感覺得到的。 如果一個人的愛根本讓你感覺不到,甚至經常會在心里說出‘他沒有喜歡過我’這種喪氣話,永遠不安不適,讓你變得膽小怯懦—— 那這樣的愛,不如不要。 這是霍修花了兩年時間,用他的愛一點一點教會她的。 “我喜歡你的時候才十八歲,”懷澈澈說:“但是鯨魚,人不可能永遠都十八歲的。” 她的語氣語態(tài)都很平和冷靜,沒有泄憤的意思,更多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但在蕭經瑜聽來,卻是每一個字都透露著想要與他割席的冷酷。 他喉頭一緊,上眼皮在微微發(fā)抖,連帶著睫毛開始不住輕顫,卻仍舊死死地盯著懷澈澈,想要看清楚這一刻她的眼神和表情,是不是有那么一絲偽裝的痕跡。 “是因為霍修嗎?” 但沒有。 懷澈澈的眼底沒有任何偽裝神色,甚至那幾分讓他陌生的從容與坦然,讓蕭經瑜在恍惚間,看見了另外一個男人的影子。 情緒借著酒精卷土重來,巨大的無力感讓他開始變得急切:“你是不是愛上霍修了,所以明明之前幾個月不給我打一個電話,現在急著要我出局了,就一個接一個地給我打,問我回來了沒有——” “蕭經瑜,你有點良心嗎?” 懷澈澈的情緒終于出現一絲波動,她深吸一口氣:“我跟誰結婚,我跟誰過日子,理論上不用通知你吧,畢竟咱們只是普通朋友,我只是覺得這件事應該跟你說一聲才一直問你的?!?/br> “不是……” 蕭經瑜知道她介意普通朋友這件事,他想解釋,解釋說是普通朋友有很多方面的因素,比如他作為藝人在羽翼未豐之前公開可能會讓她背負輿論,比如他只是想等到自己有足夠的實力了之后,再光明正大地跟朋友宣布他們的關系。 “可是你不是跟我說好了,兩年的嗎……”可在急迫與無措間,他脫口而出的卻是另一個問題:“你說兩年你們會離婚的,我好不容易才贏了對賭,澈澈,你不要這樣好不好……” 長久以來的支撐他前進的支柱開始出現裂痕,蕭經瑜猶如置身馬上要天塌地陷的空中樓閣。 恐懼,慌亂,懊悔,所有情緒涌上腦海。 “對不起……我不是真的拿你當普通朋友,我以為你知道……”他的視野變得比剛才還要更加模糊,酒杯被他捏在手里,指關節(jié)因太用力,顫抖著泛起了白,眼神悲慟地祈求:“澈澈,對不起,對不起……你不要喜歡他好不好,我對賭已經贏了,我不會再害怕承認喜歡你了,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懷澈澈不是不知道他的苦衷,要不然也不可能像個傻子一樣等了這么多年,但現在她更清楚的是,無論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那些被蹉跎的歲月都已經過去,被消耗的感情也再回不來。 過去的終究都已經過去了。 ‘對不起’是換不回‘我愛你’的。 “你跟我說好了的,你跟我說好了兩年離婚,你不能這樣對我……你不要這樣對我好不好……” 眼淚從曾經鐵骨錚錚的少年眼眶仿佛被火灼燒般通紅,他身體努力往前夠了一下,終于抓住了懷澈澈垂在身體兩側的手,緊緊地攥進了手里。 他掌心全是汗,一片濕熱,咬字極為艱難,屢屢只剩氣聲:“我知道錯了,我會改的,我不會再忽略你了,我不會再讓你等我了,這次換我等你好不好,我也等你六年,六年之后你回到我身邊好不好——” 那些嵌入皮rou打進骨血里的自尊和驕傲伴隨著蕭經瑜的潰敗散落一地,如同從魚身上被拔下的鱗片,每一瓣的根部都殘連著他的血與rou,字字句句,痛徹心扉。 “有必要嗎。” 但等待他的,是懷澈澈一聲短促的嘆息。 顧及到這始終還是自己結婚二周年的會場,她聲音壓得低,輕而快,就像是一柄小小的匕首,手起刀落,快斬亂麻。 “鯨魚,我已經不喜歡你了?!?/br> 模糊間,蕭經瑜又想起了他們的曾經。 大一那年,懷澈澈想盡了辦法跟他套近乎,去他從圖書館回寢室的必經之路上堵他,或者翹課來看他上體育課,就為了給他送瓶水。 他有一個同學當時也很喜歡她,每次看見懷澈澈來,都會酸溜溜地說上一句:“懷澈澈,你還真是喜歡蕭經瑜啊?!?/br> “喜歡啊!”懷澈澈每回被問就光明正大地承認,順便剜那個同學一個白眼:“我就是喜歡蕭經瑜啊,要不然我來干嘛,總不能是來看你的吧!” 是啊,她一直都是這樣,清明澄澈,敢愛敢恨,喜不喜歡從不遮掩,所有情緒都光明正大。 清澈而又熱烈。 但現在她說,不喜歡他了。 沒有轉圜的余地了。 他再也不會聽到懷澈澈說喜歡他了。 蕭經瑜最后一絲力氣也被這句話抽空,只能任由她把手從他的掌心中抽了出去,自己卻好像斷了線失去控制的木偶人,手仍舊保持握著什么的姿態(tài),收不回來。 他這二十多年來,到底都在做些什么呢,金錢,名氣,高度。 他追了這么久,直到失去她的這一刻,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被懷澈澈喜歡,才是他這輩子能遇到的,最好的事情。 “那,我走了,你好好保重,祝你前途無量?!?/br> 懷澈澈就這么一直看著蕭經瑜掉眼淚也挺不自在的,畢竟她不會,也沒必要哄他。 她想著剛可是騙了霍羞羞才溜過來的,得趕緊回休息室換鞋了,剛轉身,就看見霍修手上拿著杯酒,站在正對著這一小塊休息區(qū)的樓梯口。 他身形猶如被凍在原地般僵硬,神色晦暗落寞地望著她,手一動未動,酒杯中金色的液體卻不住浮現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