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萬安 第25節(jié)
第30章 宮宴曲終人散后,裴行昭回了壽康宮。晉陽向帝后道辭之前,說了自己暫居別院的事。 皇帝問道:“你以前的府邸,作何打算?” 晉陽照實(shí)道:“打算慢慢地重建起來?!?/br> 皇帝想了想,“燒死過人的地方,不吉利,順天府結(jié)案之后,便將那塊地分給百姓種田,你真要建府邸,就再找塊兒地,不要侵占別人家的,不要太鋪張?!?/br> 晉陽心里不悅,面上則不顯分毫,微笑道:“皇上放心,先前的府邸是太皇太后和父皇賞的,我自己建府邸,只求住的舒心?!?/br> 皇帝嗯了一聲,“那就這么著?!?/br> 他應(yīng)該說說場面話,邀晉陽住在宮里,但他犯不著浪費(fèi)力氣鬧虛文,也絕對不接受隨時可能見到晉陽的情形。 晉陽告辭,出宮回了自己的別院。 翌日,她如約上表,捐贈三十萬兩銀子給江浙貧苦之地。當(dāng)日晚間在別院設(shè)宴,座上賓是姚太傅、鎮(zhèn)國公、英國公。 先帝托孤的重臣有四位,是張閣老與他們?nèi)恕?/br> 這三人,與晉陽數(shù)年來過從甚密,全力支持裴行昭的只有張閣老。 這局面看起來,吃虧的是裴行昭,但皇帝在她那邊,攝政的事沒什么懸念,她需要顧慮的是以后政見上出現(xiàn)分歧,張閣老承受的壓力會很大。 裴行昭目前最關(guān)注的事,是對崔閣老逐步施壓,等他自己識相,說清楚當(dāng)初有無參與構(gòu)陷忠良。這是張閣老能夠代勞的。 首輔次輔大多不對盤,張閣老以前沒有能夠扳倒崔閣老本人的鐵證,卻握著不少崔家親友的把柄,到這關(guān)頭,樂得慢悠悠添磚加瓦,蓋起一棟壓垮崔閣老的大廈。 其次,裴行昭等著進(jìn)展的,便是裴家那邊的爛帳。有些枝節(jié),韓楊要等手下從羅家祖籍傳消息回來,才能有定論,著急也沒用。 裴行昭一碰裴家的事,肝火就特別旺盛,眼下倒也愿意清凈幾日,緩和一下情緒。 崔敬妃被處置之后,皇后因著皇帝的口風(fēng),發(fā)力整頓后宮,太皇太后與貴太妃的親信、雞肋一般用著不得手的宮人,全部貶了品級,過失大的移到皇莊,再換上新人。此外,核對各處的賬目,清點(diǎn)各個庫房,忙得不可開交。饒是如此,每日還是到壽康宮請安,順道請示各項(xiàng)事宜。 裴行昭見她累得不輕,嬪妃想幫忙卻有心無力,擔(dān)心她又累倒下,便讓她把賬目帶過來,親自幫她。 皇后減輕負(fù)擔(dān)之余,用心揣摩裴行昭理事的章程。裴行昭也不藏私,教她看帳用人的竅門。 而在這期間,太皇太后病情加重,晉陽每日早晚都會去請安探病,有時會帶上命婦,有時有朝臣隨行。 裴行昭去過慈寧宮兩次,太皇太后沒見她,只派宮人客客氣氣地傳話,說只是睡得不安生,太后不用掛心,還賞了裴行昭一套文房四寶中的珍品,反復(fù)叮囑不用再來。 皇后得到的對待大同小異。 兩個人都覺得好笑,也就不再去討嫌。 這日午后,皇后手邊的事情處理得差不多了,她長長地透了一口氣,對裴行昭道:“好歹是弄出了個新局面,對皇上有個交代了,再有您撐腰,短時間里應(yīng)該沒人滋事。” “往后慢慢兒瞧著,哪個得力,哪個忠心,到時著意提攜著。不踏實(shí)的,你就安排個挾制的刺兒頭,不用親自理會。”裴行昭叮囑之后,見她已面露深深的疲憊,笑道,“回去好好兒睡一覺,不妨免了嬪妃晚間的請安?!?/br> 皇后就算想逞強(qiáng)也沒那份兒心力,從善如流,反復(fù)道謝之后,回了坤寧宮。 裴行昭到小書房,閱讀回復(fù)完信函,鋪開畫紙,要做一幅工筆畫消磨時間。 阿蠻幫忙備好畫筆,調(diào)制顏料。 過了一陣子,阿嫵進(jìn)門來,肅然道:“奴婢剛剛得知一事,朝臣、命婦間竟然流傳起一個說法,說太皇太后近來抱恙,先帝屢屢托夢給她,提及恢復(fù)殉葬制。而現(xiàn)在,那些朝臣命婦一起進(jìn)宮,求見皇上?!?/br> 恢復(fù)殉葬制?裴行昭挑了挑眉,嘴角一牽,“晉陽探病原來是為這個?!?/br> “怎么辦才好?”阿嫵很是犯難,“話既然傳出去了,不管是不是太皇太后說的,那就是她說的,畢竟事關(guān)先帝。” “是啊,”裴行昭接道,“如果她矢口否認(rèn),那些人少不得說,是我脅迫太皇太后改口,把她老人家弄得神志不清了。畢竟,上次宮宴上,誰都看得出我們不合?!?/br> 阿蠻急起來,“這是當(dāng)初您答應(yīng)進(jìn)宮的條件之一,這事情要是被否了,那么下一次,那起子小人豈不是要打冤案昭雪的主意?” “這事情先要看皇上是什么意思?!睂τ诘弁?,不論他是怎樣的性情做派,裴行昭都沒辦法予以全然的信任,“他畢竟是君王,心里要是認(rèn)可殉葬制,希望死后有那樣的排場,便有些麻煩。相反,就簡單得很?!?/br> 兩個丫頭見她不急不惱的,心也就踏實(shí)下來。 裴行昭拿起畫筆,落筆作畫。 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太皇太后闖了進(jìn)來。 裴行昭展目望了一眼,見太皇太后滿臉病容,目光焦慮慌張,大概是因?yàn)闆]好生打理妝容,看起來蒼老了不止五歲。她放下筆,繞過書案行禮,“您怎么來了?既然不舒坦,有什么事喚我過去就是了?!?/br> 太皇太后走到她面前,抓住她手臂,“我沒說過勞什子的先帝托夢的話,剛剛宮人說晉陽和朝臣、命婦去見皇上,我覺得不大對勁,讓他們?nèi)ゴ蚵犃艘环@才曉得他們請安探病是為了這個。真的不關(guān)我的事,我怎么可能還跟你過不去呢?他們?nèi)ゴ葘帉m,我也沒見過他們,是他們一味賴在院中、正殿。你相信我,我真的不知情。” 裴行昭道:“這事情我也是剛聽說……” 太皇太后急切地打斷她:“我哪里知道,他們居然敢說這樣的彌天大謊。但是真的與我無關(guān)啊,你之前交代我的事,我都辦妥了,你還記不記得?我沒道理再跟你做對,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我何必給你添堵?” 裴行昭打量著她的神色,看出她沒說謊,莞爾而笑,“我相信您。反正這事情如何都要鬧一鬧的,當(dāng)初我提出來,便有很多人反對,眼下他們不利用您,也會利用別人。橫豎我不跟您找轍,您別著急上火的?!?/br> 太皇太后放松了不少,“那現(xiàn)在該怎么辦?他們利用我為難你,你怎么也要整治一番!” 說話間,氣勢回來了幾分。她稀里糊涂被人當(dāng)槍使了,憋悶得緊。說到底,栽跟頭也得分栽誰手里。 裴行昭只是道:“見招拆招?!?/br> 此時,有內(nèi)侍在門外通稟,皇帝和長公主、朝臣命婦正在趕來。 裴行昭扶著太皇太后向外走,“您到宴息室喝杯茶,用些點(diǎn)心?!?/br> 太皇太后束手無策,只能聽她的,“你看著情形應(yīng)對,需要我出面的話,知會一聲便是?!?/br> “好,多謝?!?/br> 裴行昭回到案前,又畫了幾筆,皇帝、晉陽和數(shù)名朝臣命婦進(jìn)到書房。 皇帝臉色鐵青,行禮后道:“母后,那起子混帳要反天了!他們說事情關(guān)乎您,有必要聽聽您怎么說,朕便帶他們過來,好生說道說道。不論如何,朕是絕不會由著他們胡鬧的!” 他先表態(tài)了,裴行昭心里就有數(shù)了,頷首一笑,喚人給他和晉陽搬來座椅,上了茶點(diǎn)。 朝臣、命婦分左右而立,向裴行昭行禮問安。 裴行昭將他們一個個望了過去,姚太傅、鎮(zhèn)國公、右都御史、順天府尹和各自的夫人,另有張閣老、宋閣老。 “起來說話。”裴行昭吩咐道。 眾人起身后,張閣老、宋閣老下意識地站到皇帝近前,與姚太傅等人形成對峙之態(tài)。 裴行昭單刀直入:“聽說是為了恢復(fù)殉葬制的事?” “正是?!被实蹥夂吆叩?,“他們簡直瘋了!” 姚太傅上前一步,道:“太后娘娘,此事因太皇太后而起……” “因誰而起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提出來了。”裴行昭輕撫著案上的畫紙,“你們有心恢復(fù),可是實(shí)情?” 姚太傅默認(rèn)。 裴行昭問:“可想清楚了?” 姚太傅道:“太后娘娘,殉葬制起源于開國老祖宗……” “不用跟哀家長篇大論?!迸嵝姓言跁负篚饬藘刹?,手撐在案上,“早先跟你們啰嗦的還少么?哀家只是要問你們一句準(zhǔn)話,想清楚沒有?” “自然是深思熟慮之后,才進(jìn)宮上折子面圣?!币μ堤痤^來,有恃無恐地望著裴行昭。 裴行昭輕嘆一聲,“放著安生日子不過,琢磨那些慘無人道的事情,這種東西,活著的確多余,尋個由頭處置了,未嘗不是好事?!?/br> 皇帝早被氣得五迷三道了,腦筋竟出奇的靈光,此刻聽出太后的言語別有深意,心中不由一喜,“母后作何打算?您說來聽聽,朕一定照辦!” 作者有話說: 本文明天入v,有九千字肥章掉落,之后會逐步增加更新量的~希望小可愛們繼續(xù)支持,愛你們! 么么噠,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31章 姚太傅鼻子都要?dú)馔崃恕;实圩赃M(jìn)門來, 對太后就是“這些人要給我氣受,您得幫我收拾他們”的樣子。 不論如何, 他都不能直接挑釁帝王, 便只是望著裴行昭冷笑,“太后娘娘這話可是大有聽頭。恢復(fù)殉葬制怎么就成了琢磨慘無人道之事?又說什么活著多余,難道我朝有殺先帝托孤的重臣的刀么!?您進(jìn)宮的日子不長, 言辭卻是明顯不如以往縝密了。” 裴行昭睨著他,神色已是冷如霜雪, “殺托孤重臣的刀,有或沒有, 全在這重臣做不做人。說到這兒,哀家少不得問太傅一句, 我朝有沒有對官員用的刑罰?” 若無特旨,不但本朝沒有, 諸多朝代都不允許對官員動刑, 哪怕他是戴罪之身。 姚太傅反問:“太后似乎有所指,說的是哪一樁事?” “你心知肚明?!迸嵝姓阎毖圆恢M,清越的語聲透著冷寂, “陸麒、楊楚成入獄時,先帝在外征戰(zhàn), 皇上與張閣老南下安民,姚太傅監(jiān)國。 “你辦的第一件大事,便是著三法司緝拿關(guān)押陸、楊二人,動大刑審訊。二人入獄第二天開始,便受盡刑罰。 “我朝文人考中舉人, 進(jìn)公堂便不需跪, 便是七品小官獲罪, 在堂上亦不需跪,三品以上大員更可落座答話。 “兩個鐵骨錚錚的兒郎,入獄十余天便奄奄一息。 “這般做派,好意思說哀家言辭不縝密?也好意思提及我朝律法?” 晉陽不悅地斜了姚太傅一眼:說點(diǎn)兒什么不好?把話往規(guī)矩綱常上引,不是上趕著找不自在么? 姚太傅卻是不以為然,哼笑一聲,“那樁案子已過去三年之久,臣的確有過失,先帝也已降罪。太后娘娘舊事重提,是不是不滿先帝當(dāng)初的決斷?” “哪里輪得到哀家不滿?先帝當(dāng)初明發(fā)圣旨,廢除殉葬制,到今日不也要被你推翻么?” “老臣效忠先帝數(shù)十年,如今先帝給太皇太后托夢,臣自然不能裝聾作啞,要繼續(xù)為先帝盡忠分憂!” “為先帝盡忠,這話說的可真好?!迸嵝姓衙嫔系男σ饫淙?,如一朵晶瑩的冰花,“先帝也要太傅及子嗣為皇上盡忠,太傅是否也無異議?” 姚太傅語聲鏗鏘:“自然沒有!” “要的就是你這句話?!迸嵝姓焉裆陨跃徍?,轉(zhuǎn)向皇帝,“殉葬這回事,翻閱史書,縱觀前例,為帝王殉葬者,多為嬪妃、宮人、侍衛(wèi),臣子殉葬的先例,似乎也有不少?” “正是!”皇帝大力頷首。 “姚太傅等人請皇上恢復(fù)殉葬制,姑且認(rèn)為是出于一腔忠孝之心,那么,哀家斟酌著,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行。歷代帝王的吉壤、殉葬的人與物什,都該早做打算,畢竟,便是得以長生,遲早也有羽化登天之日,皇上說是不是這個理?” “是,是啊,母后說的極是?!被实坌ζ饋恚瑫缘盟@次也是說三分留七分余地,當(dāng)即愉快地開動腦筋,完善起細(xì)節(jié)來,“遲一些朕去問問皇祖母,聽聽父皇給她老人家托夢到底是怎么說的,有沒有說覺著無趣,要姚太傅、鎮(zhèn)國公、右都御史、順天府尹去做伴,閑來也能暢談在世時的豐功偉績,展望一番日后天下是何光景?!?/br> 姚太傅額角的青筋非常明顯地跳起來。他沒把裴行昭激怒到發(fā)瘋發(fā)狂的地步,她卻把他拉進(jìn)了言語編織的殺機(jī)四伏的陷阱。他上前一步,張口欲表示反對,才意識到自己沒有這種資格。 鎮(zhèn)國公神色一凜,悄然轉(zhuǎn)頭,狠狠地瞪了姚太傅一眼。他就說,這事情沒戲,讓裴行昭否定自己以前的主張,除非先死一片。瞧瞧,這不就來了。 右都御史和順天府尹差點(diǎn)兒就跪了。他們是無辜的,是被強(qiáng)綁著上了這賊船:他們受過姚太傅的提攜,恩情總是要還的。 四位誥命夫人額頭沁出了汗?;适已吃幔趺淳脱车阶约悍蚓^上了?記得皇上以前也沒這么歹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