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密關系恐懼癥 第92節(jié)
對于法學院的學生來說,父母涉及刑事案件,很可能會影響前程??上右扇肆盖八劳觯讣惨虼顺蜂N。 陸良名下除了大筆債務,就只剩下井厝巷的那套房子。陸斐也將那套房子贈與了受害人一家,一命還一命,對方并未因陸良遷怒到他身上。 幾年后,余綿地價飛漲,井厝巷即將拆遷時,對方甚至主動聯(lián)系了陸斐也,委婉表示平分那筆數(shù)額不菲的拆遷款,不過被他拒絕了。 都說人性復雜,陸斐也不知道陸良臨終前的想法,但他卻悲哀地發(fā)現(xiàn),自己對陸良實在沒什么父子情分。 “時螢,送他去火化的那天,我甚至連傷心的感覺都沒有?!标戩骋沧猿暗爻读讼伦旖恰?/br> 可就在他都覺得自己冷血無情的時刻,卻正好遇見了她。 …… 處理完陸良的后事,陸斐也沒有停留就回了學校。 得知陸良死了,幾個怕錢打了水漂的高利貸在回校路上堵上了他。 于是憋了許久沒有發(fā)泄的情緒,在來往的拳腳中釋放。 對方還指望著陸斐也還錢,原本就只是想給他個警告,很快怕了他打架不要命的架勢,一個個狼狽倒地,面面相覷地縮在了墻角。 陸斐也眼神冰冷,盯著穿著背心染了頭發(fā)的幾個人,緩緩伸手,擦了擦嘴角的血,牙縫中冷冰冰蹦出一個字:“滾?!?/br> 一群人立刻做鳥散狀離開,巷子里徹底安靜下來。 背脊處傳來一陣撕裂的痛感,是剛才沒注意被人用鐵棍偷襲的。 陸斐也擰起眉峰,支著身子靠在墻邊,等待著那陣疼痛過去。 猝不及防地,天空響起一道悶雷,緊接著天邊像是蒙上了一層灰色幕布,光影驟然暗了下來。 余綿的雨來得不講道理,伴隨著淅瀝的聲響,濕潤沉重的觸感落在陸斐也的眉骨,他沒有帶傘,皺著眉松了松沖鋒衣領口的抽繩。 密集的雨水打濕了頭發(fā),陸斐也原本想要戴帽的手頓了頓,突然垂了下來,任由無盡的雨水淋在了身上。 不知過了多久,周遭瑟然的水聲中,頭頂?shù)挠曩咳煌A恕?/br> 陸斐也抬了抬眼,女孩背著匡威的帆布書包,戴了一個大號口罩,遮去了半張臉。她努力踮著腳尖,略顯費力地撐著一把透明雨傘。 似乎就是在時螢撐起傘的那刻,陣雨漸歇。 她對上陸斐也瞥來的冷淡視線,不自覺抿了抿唇,聲音嗡嗡地:“你沒帶傘嗎,要不這把傘借給你吧。” 言畢,時螢像是意識到自己行為不妥,急切地指了指不遠處的公交站,解釋:“那個,車剛好來了,我可以直接坐到家,等會兒雨就停了。” 就在她說話時,紅綠燈那兒正好有一輛35路公交車,隔著雨幕,緩緩朝公交站駛來。 陸斐也掀了掀眼皮,心里很清楚,這壓根就不是她回家的車。 面對女孩掩耳盜鈴的招數(shù),他低著眼看向她,并沒有戳破對方拙劣的謊言。 半晌,陸斐也接過時螢遞來的傘,利落脫下那件黑色的沖鋒衣外套,扯了下嘴角,嗓音低沉:“穿著吧,有帽子。” 時螢眼睫顫了顫,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是讓她戴帽子遮雨,默默接過外套,套在了身上。 沖鋒衣的帽檐很大,帶著他身上那股薄荷葉混合著皂角的清涼味道。 “那……再見?!?/br> 她和他道別,然后垂下眼,慢慢走向那輛即將靠站的公交車。 可是下一秒,女孩像是記起了什么,倏然頓住腳步轉過身,小跑著過來,將什么東西塞到了他掌心。 時螢低著頭,聲音小到快要聽不見:“要是心情不好,就吃顆糖吧?!?/br> 說完,就又匆匆離開。 瘦弱的身影一閃進了公交車,車門慢慢關閉,陸斐也視線移向掌心,乳白色的花樣糖紙包著一顆奶糖。 事后回憶起來,女孩出現(xiàn)的那一幕,像是點亮了那個糟糕透頂?shù)挠晏臁?/br> …… 陸斐也再次抽回思緒,看到時螢縮著腦袋,默不作聲地將自己整個人裹在了大衣里。 “冷了?” 時螢小幅度搖頭,依舊低垂著眼,喃喃開口:“還有呢,我聽說,你大三那年拿了國獎?” 她的話說完,陸斐也才終于明白了她下車以來的反常。 他嘆了口氣,安慰到—— “其實也沒什么。” …… 陸良的事當初結束得無聲無息,像是沒有對陸斐也造成什么影響。 他一往如常地安排著學習和生活,繼續(xù)準備華風杯的比賽。 直到大三開學,他因為拿到華風杯最佳辯手,獲得了院里的國獎推薦。 只是在國獎推薦名單出爐后,突然有人給院長寄了一封匿名信,將陸良酒駕逃逸的事舉報到了院里。 沒幾天,還是系主任的趙教授,把陸斐也叫去了行政辦公室。 “我知道這對你不公平,可是院里怕這件事影響不好,只能低調處理。出國交換的名額是我另外跟院里申請的,別灰心,老師相信,你以后會更好?!?/br> 趙主任惋惜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陸斐也一時沒答話。 實話說,國獎被取消,他并沒有太大的情緒。真正讓那時的他倍感挫敗的,其實是另一件事。 大三開學后,當陸斐也意識到時螢消失,在電話中向方景遒旁敲側擊時,才發(fā)現(xiàn)時螢居然離開了余綿。 “誰知道她,高考完好像談戀愛了,還和我姑大吵一架?!狈骄板僭陔娫捴斜镏饸?,不吐不快。 “你說她才多大就談戀愛?瞞著我們報那么遠的學校,感覺就是為了和她那個早戀對象雙宿雙飛?!?/br> 聽到方景遒的話,一向坦然自若的陸斐也卻怔住了。 她談戀愛了,為對方去了北淮。 陸斐也難以描述自己聽到這個消息時的心情,有驚訝,有疑問,也有氣惱,甚至懊悔,他第一次明明白白地意識到自負的后果。 可即便如此,他也沒有立場指責她。 她只是……喜歡上別人了。 僅此而已。 陸斐也不愿承認這個事實,可它清清楚楚地擺在那,嘲笑著他的自負,也讓他明白,世事并非如你所是。 所以當趙主任提議他接受出國交換時,陸斐也想的是,現(xiàn)在的他,應該也沒有留在余綿的理由了。 至少那一刻,陸斐也并不排斥出國交換。何況于情于理,他都不該辜負趙老師為他爭取來的名額。 只是離開主任辦公室時,陸斐也撞上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方茼。 那一刻,他不知為何,不太磊落地止住了腳步。接著,聽到了趙主任和時螢母親的對話。 高中畢業(yè)時,他曾見過方茼一面,只是對方似乎沒有認出他,徑直進了辦公室后。才后知后覺地說了句:“老趙,剛剛那個男孩……” “怎么了?認識。” 趙主任的聲音傳來。 “好像是景遒同學,不過記不太清了。”方茼沒有深究,而是問到:“昨天文秀跟我絮叨,說你為了個學生跟院長大吵了一架?” 趙主任笑了笑:“她這都好幾天不讓我回家了,你別是來幫她收拾我的吧?合著你們都覺得我做的不對?” “別怪我偏見,作為老師,我贊同應該平等地看待每一位學生。但換作家長,我也希望景遒和時螢身邊的人,背景都單純些,我想院長是考慮了其他影響。文秀的意思是,下次開會,你還是在人家那稍微服個軟?!?/br> “我看你就是管得太多,女兒才躲你躲得遠遠的。” 方茼頓了幾秒,才又失落開口:“時螢跟景遒不一樣,她是女孩,我太怕她走錯路?!?/br> 方茼那刻的語氣停在腦海,陸斐也瞬間明白,想必時螢那位早戀對象不足以符合方茼的要求。 可他也無法為此開心,因為無論對方多么“差勁”,都比他的“背景”好上太多。 他太自信了,都說知不可乎驟得,上帝不可能讓他屢屢得到一切。而他所缺失的,是家庭帶來的巨大鴻溝。 那時的陸斐也,還無法立刻將這條鴻溝抹平。 …… 時螢久久沒有聽到陸斐也的后續(xù),終于抬起頭看向他,正對上陸斐也漆黑雙眼中,那陣復雜難解的情緒。 他緩了下語氣:“拿不拿國獎,對我來說意義不大。趙老師推薦我出國交換,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所以時螢,你不必這么在意?!?/br> 聞言,時螢攥了下手。 他永遠都是這樣,云淡風輕地面對一切會讓別人埋怨不公的挫折。 她曾幼稚地以為他無所不能,也曾羨慕他從不畏懼的自信。 可是此時此刻,她所在意的,從來都不是陸斐也有沒有拿到國獎。 “我只是……”時螢緊咬著嘴唇,淚水漸漸糊了眼眶,“心疼你啊?!?/br> 她心疼陸斐也始終獨自面對一切,心疼他從來無人示弱。哪怕那時她看著他,在他失落時遞上一句安慰,都要好上許多。 可那時的他,什么都沒有。 時螢止不住地心疼,他并不是高高在上,無所不能的神祇,只是她在平凡世俗里,有悲亦有喜的愛人。 “如果我考上了a大……” 又或者,她沒有離開余綿。 那么會不會不一樣? 這是時螢第一次,懊悔起當初那個堅定不移的選擇。 “沒有那么多如果。” 陸斐也將她抱進懷里,胸腔里發(fā)出一聲長久的嘆息,片晌,沙啞的聲音落在耳邊—— “時螢,我不想你跟著我吃苦。” 所以,沒有遺憾,現(xiàn)在剛剛好。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