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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折下高嶺之花 第17節(jié)

    他眼前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令人心臟狂跳的畫面,他見到燈火小燭,夜雨綿綿,黎翡與一個模糊的人影坐在燭火之下。

    那個模糊的人影就是無念,這就是他的前世,他能感覺得到。

    無念低著頭,用一條干凈的絲帕擦拭她的手指,她的手背上都是血跡,凝涸的、嶄新的,交錯在一起。他一路擦拭了上去,但怎么也擦不干凈。

    在月光和燭火的輝映之下,露出黎翡一身的鮮紅。她身上原本的銀甲被血跡染紅,凝涸著枯敗的血色。他的手停了下來,伸手擦拭她臉上的血。

    黎翡低下頭給他擦。

    “你殺了多少?”無念輕聲問她。

    “記不清了?!彼?。

    “靈樹母巢的所有生靈都被感染了嗎?”無念問。

    她垂下眼睛,眼睫上是潮濕的血液:“對?!?/br>
    所有被異種氣息腐蝕的生命,都會最終異化成無理智的怪物。到這一步,就是救無可救的了。但被斬殺后,這些怪物的尸體,卻會回歸成他們原本的模樣。

    “母巢里除了成年妖修外,還有二十萬幼獸……”無念長長地嘆息道,“妖界真是看管不利啊?!?/br>
    “鳳凰一族,無一幸免。”她說,“只剩下它。”

    黎翡從沾著血跡的懷抱里取出一只鎏金花紋的蛋,是活的,沒有被腐蝕,只有拳頭大小。

    “沒有成年鳳凰,它還不知道要孵多久才能破殼。”他抬起手仔細地擦拭著黎翡的眼睫,把她擦干凈之后,低聲道,“不哭不哭,真是辛苦你了?!?/br>
    “那是血,”她說,“不是淚。”

    “我知道?!睙o念嘆息道,“我知道的?!?/br>
    他捧著黎翡的臉頰,貼了過去,他冰涼的唇貼到黎翡的唇瓣上,冷與熱交逢,檐外雨水淅瀝。

    黎翡一動不動地讓他親吻,她閉上了眼。

    “我殺了多少?”她喃喃地說,“五十一萬……四千三百……”

    他封住了她的唇,聲音低柔:“不要想?!?/br>
    無念抱著她,聲音柔和得像是月光下潺潺的溪水:“九如……不要想?!?/br>
    于是,她抵在他柔軟的肩頭,什么都沒有想。

    謝知寒再也記不起來在這之后的畫面了,他扶著額角,模模糊糊地聽到黎翡喚他的聲音。

    他剛剛清醒了一瞬,那顆妖王鳳凰手里的靈珠就猛地一顫,像是尋回了自己的主人似的,在眾目睽睽之下掙脫鳳凰的控制,挾著凍結(jié)天地的寒光急速飛來。

    但它沒有回到謝知寒的身邊,而是被黎翡一把捏住,捻在指間把玩。

    妖王鳳凰不可置信地望著這一幕,被怒火沖昏了理智:“你是什么人?!把鎮(zhèn)魂珠還給我!”

    “還?”黎翡看了看懷里的謝知寒,扯了一下嘴角,皮笑rou不笑地呵了一聲,道,“居然對我這么大呼小叫的……你這個逆子?!?/br>
    作者有話要說:  魔尊。

    但不是惡女。是美強慘。

    第21章 義母

    妖王鳳凰怔愣一瞬,暴跳如雷地躥了起來,像一道火焰流光似的迎面沖來,抬手搶奪她手中的鎮(zhèn)魂珠。

    火焰沿著黎翡的側(cè)肩撩過去,她單手環(huán)著謝知寒的腰,根本沒挪動地方,肩上鋪開一層堅硬如冷玉的白色骨鎧,鳳凰真火遇之則熄。

    黎翡手腕一抬,手臂完好無損地穿過焰火,五指穩(wěn)穩(wěn)地抓住鳳凰的喉骨,反手向地上一扣,整只小鳳凰都被甩到地面上,發(fā)出嘭得一聲巨響。

    茶桌之下的地面皸裂出層層的裂痕。鳳凰妖王咽喉被扣住,難以呼吸地艱難喘氣,痛到要被四分五裂地掰開一樣。

    他被震出翅膀,一對鳳凰羽翼掙扎地動了一下,然而除了嘩啦嘩啦地掉羽毛之外,別無他用。

    他被魔氣逼得快要窒息。

    小鳳凰如今才一千五百歲,他出生的時候,黎翡已經(jīng)在妖魔塔當中了,就算這最后一顆鳳凰蛋是黎翡從母巢里拎出來的,他也根本就不認識魔族女君。

    反倒是燭龍恢復(fù)了神智,巨大的龍形在地上盤旋了一陣,化為人形向上望去,脫口而出道:“女君!”

    小鳳凰雙手攥住她的手腕向外掰,斷了氣似的:“黎九如……”

    黎翡眼帶笑意:“叫義母?!?/br>
    “你!你殺人誅心,讓我認賊作……”

    砰!

    他又被黎翡轉(zhuǎn)手掄到地上,渾身的羽翼都炸了,往外噼里啪啦地冒火星子,這層樓的地面被砸出一個大坑來,周圍的妖修們四散而逃。

    鳳凰掉頭吐出一大口血來。

    “叫。”黎翡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不叫!”

    嘭——

    樓下的燭龍人都要看傻了。

    她親眼看著方才還火焰纏身、難以對付的鳳凰被甩在地上,他的骨骼是中空的,被女君教育兩下就快要全碎干凈了,那頭燃燒著焰火、挑著紅色的長發(fā)狼狽地順著脊背鋪落下來,整只鳥都趴在血泊里爬不起來。

    到了最后,鳳凰妖王已經(jīng)說不出話了,喉嚨里只有掙扎的痛喘,還有在喘氣時嘔出來的血和rou塊,氣息像是風箱一樣嘶啞,肺和氣管都像是被粘稠的血黏連在了一起。

    黎翡松開手,支著下頷看他軟軟垂下的翅膀,說:“還需要我告訴你一遍,我是誰嗎?”

    小鳳凰身軀顫抖,他用盡力氣地爬了起來,視線都被血給糊住了。這雙漂亮璀璨的鳳眼被迫閉上,連睫毛上都黏糊糊的。

    黎翡挑了下眉,正要開口,謝知寒忽然握住了她的手,揉捏著她的手腕,低聲道:“這是最后一只鳳凰了。”

    黎翡神情一滯,視線下壓看了看他,說:“你剛剛怎么了?”

    她對謝知寒的變化和反應(yīng)很敏感,從遺物出現(xiàn)的時候,黎翡就感覺到謝知寒受到了很大的影響。

    謝知寒沒有回答,而是仔細地揉了揉她的手腕。他一貫冷漠,就算是逆來順受的時候,也從不表露討好的意思。此刻這么做,竟然讓黎翡覺得有幾分賢惠。

    她摩挲著北冥鎮(zhèn)魂珠,玉一樣的表面泛出熟悉的冰冷感,這種寒意對于別人來說,可能是神魂凝滯、凍結(jié)天地,但對她來說,卻能暫時撫平她的頭痛和幻覺叢生。

    要不是這樣,她當年也不會喜歡待在無念的身邊。

    黎九如摸著珠子,忽然道:“張嘴?!?/br>
    謝知寒沒有反應(yīng)過來,就被她的手指分開了唇瓣,一個圓滾滾、冰涼涼的細珠滑進口腔里。

    她根本沒有喂食的經(jīng)驗,連那只烏鴉都養(yǎng)得粗糙不堪。她的手指纖細修長,將鎮(zhèn)魂珠喂進他嘴里之后,又不放心似的跟著滑到舌根,確定讓細珠咽下去之后,才撤回手。

    謝知寒被嗆得咳嗽,他摸索了一下,從黎翡身上抽出一條素白的手帕擦拭唇角,悶悶地說了一句:“這個能吃?”

    “別人都不行,你可以?!崩杈湃绲馈?/br>
    她一邊說,一邊把沾滿他口水的手指也伸過去,理所當然似的。謝知寒在心里嘆了口氣,腦海又閃現(xiàn)出當初給她擦遍一身血跡的畫面,認命地握住她的手腕,用手帕把她的指節(jié)擦干凈。

    那只小鳳凰還沒爬起來,不過身上的火焰倒有復(fù)燃的跡象。無人近前,只有燭龍小心翼翼地湊了過來,用考究打量的眼光看著女君懷里的小兔子。

    一個瞎眼的兔妖?她一時不知道是該同情他還是羨慕他,魔族其實并不歧視外族,對半魔也比較友善,但他們是出了名的難以跟外族通婚,這小兔子在床上一定很辛苦吧。

    燭龍在黎翡面前停下,對著她行了個禮:“女君閣下?!?/br>
    黎翡盯著她的臉看了一會兒,好半晌才把這臉跟聲音對上號。她琢磨了一會兒,恍然大悟地想起:“你是不是也叫我過瘋子?”

    燭龍脊柱一抖,視野余光掃到鳳凰身下的血跡,咬著牙道:“晚輩……”

    在妖魔塔的時候,沒有人相信自己還能重見天日。誰能想到黎九如真能撕開封???

    “沒事?!崩梏湫α艘幌?,道,“坐。”

    燭龍不想坐,但她別無選擇。

    她坐在了茶桌的另一側(cè),座椅后方就是一個被砸出來的大坑,這座小樓搖搖欲墜地支撐住了,一身血的鳳凰蜷縮在腳邊,長發(fā)被血和汗沁透了。

    但就算是這樣,燭龍也不敢嘲笑鳳凰,或者心中生出竊喜。因為她正面對著黎九如。這已經(jīng)是不是妖界內(nèi)部爭權(quán)奪利的事情了,連最為龐大的修真界都對黎翡退避三舍,何況是妖界。

    “這個,是誰送給我的?”黎翡取出那個木匣,里面是幾件仿冒品。

    燭龍冷汗津津地道:“前輩明鑒,這跟我毫無關(guān)系啊??隙ㄊ沁@只鳳凰膽大妄為……”

    她在心里腹誹著,鳳凰真是年輕妄為,她跟無念是什么關(guān)系,別人都不敢捋虎須,生怕黎九如暴怒,你倒好,生怕她不生氣是不是?

    “真品在哪里?”黎九如問。

    燭龍迂回道:“晚輩不知。但劍尊……無念那廝在忘塵海坐化,尸骨無存,就算要收殮遺物,肯定也都在海上蓬萊。”

    “哦?!崩梏涞?,“你想引我去海上蓬萊?”

    燭龍的額頭生出冷汗,連忙開口:“晚輩不敢。這……此事還是要問鳳凰啊……”

    “海上蓬萊的遺物,我已經(jīng)拿到了?!崩梏湔f。

    她在講這句話的時候,扣著謝知寒腰側(cè)的手心稍微緊了緊。

    謝道長沉默不語地聽著,他碰到黎翡的手又縮回了袖間,感覺像是有一把無形的刀刃,貼著他的胸腔切入了進來。

    燭龍回答得焦頭爛額,有點兒病急亂投醫(yī)的意思,她在黎翡的眼皮底下給兔妖傳音道:“你們族長歸順我的時候,怎么沒說過有人能吹女君的枕邊風,愣著干什么,不趕緊哄哄她?”

    謝知寒沒有什么表情地道:“你認錯人了?!?/br>
    燭龍生怕黎九如遷怒妖界,剛要再勸,黎翡便打斷了兩人的傳音,輕飄飄地道:“你還真認錯人了。”

    燭龍老實下來。情況危急,她此刻連看腳邊那只死鳥都覺得順眼了不少。心驚膽戰(zhàn)地陪了大概半盞茶的功夫,鳳凰妖王終于緩過勁兒來,發(fā)梢也重新騰起小火苗,他扶著椅子腿爬起來,撐住椅背時眼前又一黑,差點又摔回去。

    燭龍面露尷尬地把他扶住,拉著小鳳凰坐在腿上,用力晃了晃,碎碎念道:“醒醒、醒醒啊你,惹禍精,就是叫一聲義母能怎么樣?前輩的年齡還占你便宜不成?”

    “放開我……”鳳凰被晃得神志不清,被燭龍扶著,還聽到她說這種話,氣得快要把牙咬碎了,“要叫你叫,我不認——”

    “還挺有骨氣?!崩梏湫χ溃┥磉^來,伸手扯了一下鳳凰妖王的發(fā)梢,他赤紅的發(fā)絲到了末端,火焰遇到她的手指就自動熄滅了?!把咫m然把你孵化出來,但教得不怎么好啊?!?/br>
    同為妖族的燭龍心底一緊,干巴巴地咽了下口水。

    就在黎九如端詳著鳳凰妖王的時候,桌子上的小布偶死而復(fù)生似的炸了毛,揮舞著短短的四肢申訴道:“不許碰別的男人!你都碰了小師叔了,壞女人,不許這么風流!”

    小布偶歪歪扭扭地翻了個身,啪嗒被烏鴉攔住了,他怎么努力也無法突破阻礙,更沒法跳起來把黎翡的手掰回來。

    “哦?”黎九如還真收回了手,她只是打量一下當初救回來的那顆蛋變成了什么樣子,真沒想太多,聽小師侄這么說,便回頭問謝知寒,“你吃醋了嗎?”

    謝知寒平平靜靜、矜持如冰地道:“我沒有?!?/br>
    他雖然靠在黎翡懷里,但姿態(tài)卻很疏遠,沒有一點要跟她親近的意思。黎九如掃了一眼他的手,很納悶地想這人剛剛不是還很賢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