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沉煙擱下筷子，將他們兩人的手放在一起，“你們?nèi)蘸笠惨绱诵湃螌?duì)方?！?/br>
    陸宜珩恭謹(jǐn)?shù)溃骸笆恰！?/br>
    陸宜安眉開眼笑，“當(dāng)然啦?！?/br>
    她握住了陸宜珩的手，陸宜珩不擅長(zhǎng)如此外放的情緒表達(dá)方式，他的手掌略微收緊，而后回握。

    這個(gè)世間，有許多珍貴的東西。

    權(quán)力、財(cái)富，是世人談?wù)撟疃嗟膬蓸印?/br>
    但還有許多更珍貴、更隱蔽的東西。

    比如自由，健康，真誠熱烈的愛，長(zhǎng)久平和的陪伴。

    有些人從未見過，便以為它不存在。但目睹其珍貴之人，從來都不愿輕易放手。

    陸清玄的視線從他們的手上滑過，說道：“過完正月，我和你們的母后要去更遠(yuǎn)的地方，恐怕要第三年才能回來?！?/br>
    陸宜珩道：“父皇和母后一帆風(fēng)順?！?/br>
    陸宜安：“父皇和母后要去何處？”

    夏沉煙笑道：“更西邊一點(diǎn)的地方，可能會(huì)看見大漠?！?/br>
    陸宜安：“聽說大漠有一種奇異的花，可以在干旱中生長(zhǎng)，花瓣含汁液。母后若是看見了，便帶一些回來給我?！?/br>
    “要這個(gè)做什么？”

    “……想試試能不能吃。”

    “給百姓吃？”

    “正是。有些地方經(jīng)常大旱，若是能將此花種活，便能讓百姓們多活下來一些。我已經(jīng)吩咐人去尋了，不過一時(shí)半會(huì)兒，也沒有人尋到?！?/br>
    夏沉煙應(yīng)好，又和他們聊了半晌，方才回去歇息。

    他們回了熟悉的宮殿。陸宜安一直沒有搬進(jìn)景陽宮，景陽宮維持著以往的布局，仿佛他們從未離開。

    夏沉煙坐在妝奩之前，由宮人卸釵飾，陸清玄坐在她身旁，看向鏡中的她。

    “他們竟說你曬黑了，我一點(diǎn)都沒有看出來?！?/br>
    “日日陪在我身邊，你自然看不出來?！毕某翢熉唤?jīng)心地說。

    陸清玄仔細(xì)打量她，卻仍然覺得她并未曬黑。

    宮人卸完釵飾，陸清玄將她們揮退。

    他走上前，從背后擁住夏沉煙，“你今日吃了宜珩夾給你的菜。”

    “嗯?！毕某翢熛胪鶅?nèi)殿去。她有些困倦，想去睡一睡。

    “我已經(jīng)許多年沒有給你夾菜了。”他把腦袋擱在她脖頸，沒讓她站起來。

    夏沉煙偏頭，看他側(cè)臉。

    陽光被珠簾篩成旖旎的光影，斜籠在他身上。他淡聲道：“你當(dāng)年說，你不喜歡，我一直記在心底?！?/br>
    夏沉煙：……啊。

    她的視線在他側(cè)臉徘徊，最終和他對(duì)視。他的目光十分沉靜，讓人想起悄寂的月色，或是山間的清澗。

    夏沉煙忽然想起了他們第一次在御花園相遇那一面。

    “清玄?！?/br>
    “嗯？”

    “你以后可以給我夾菜，想夾多少便夾多少?！毕某翢熣f，“如果你喜歡，我也會(huì)為你夾菜?！?/br>
    陸清玄微笑，輕而易舉地被哄好。

    月色變得熱烈，清澗開始奔騰。

    “我喜歡你。”

    “好巧，我也是，很喜歡你。”

    第54章 旅途（三）

    夏沉煙和陸清玄在國都待了一個(gè)月,帶上家人給他們準(zhǔn)備的各類物品，再次輕車簡(jiǎn)從離開。

    馬車駛出國都，清風(fēng)吹過野外的枝丫。夏沉煙坐在車廂中，伸手撩開車簾,說道：“感覺風(fēng)在唱歌。”

    “是嗎？或許你心情好?！标懬逍p撫她的頭發(fā),讓她的臉貼在他胸膛。

    夏沉煙傾聽風(fēng)的歌聲,聽見他低聲說：“還好我能一直陪在你身邊?！?/br>
    她偏過頭,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清香。

    她不由再次說了一聲謝謝。

    謝謝他殫精竭慮，放下權(quán)勢(shì)，陪她周游四海。

    她知道的,在他眼中，權(quán)勢(shì)唾手可得,她卻是最珍貴的唯一。

    “不用謝?！标懬逍皖^看她,“這次想去哪個(gè)方向？”

    夏沉煙回憶輿圖，指了一個(gè)方位。

    陸清玄將她的吩咐傳達(dá)下去,馬車轱轆向前,游記添上新的筆跡。

    她逐漸學(xué)會(huì)各地方言，雖然有時(shí)候仍然聽不懂，但已經(jīng)能進(jìn)行簡(jiǎn)單的交流。

    一日，她在嶺北的街道上閑逛，看見了當(dāng)?shù)氐哪就搿?/br>
    賣碗的商販笑道：“夫人氣度不凡，像小人從前見過的客人。”

    夏沉煙只當(dāng)他在奉承,并沒有在意，專心看碗。

    商販殷勤道：“這是吉祥如意碗，裝穌油茶是極好的,平常我們都用它來吃飯?！?/br>
    夏沉煙多看了幾眼，商販又給她擺出木盤、木盞等物,笑著介紹道：“這些可以一同使用?！?/br>
    陸清玄看她視線流連，問道：“喜歡嗎？”

    “喜歡?！?/br>
    陸清玄便將這些東西都買了下來，夏沉煙用了幾天，說道：“我們以后都用這些木制器具吧，更方便，我也更喜歡。”

    陸清玄應(yīng)好，讓侍從把他們?cè)仁褂玫呐柰胧蘸谩?/br>
    越往西走，沿途的郡縣便越少，大多數(shù)時(shí)候，兩邊都是廣闊無際的原野。

    她一路走來，看見新奇的東西便停下腳步，若是能買的，他都會(huì)為她買下來。

    他們又添了兩輛馬車，用于放置她買來的雜物。

    夏沉煙有時(shí)候在客棧中過夜，有時(shí)候在馬車上，有時(shí)候在帳篷里。

    她明明枕山棲谷，飲風(fēng)餐露，卻越來越適應(yīng)這樣的生活。

    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只飛出樊籠的鳶鳥，從未感受過如此廣闊的自由。

    “太陽快下山了，我要給我的花花草草澆水了?！毕某翢熾S口說。

    “我陪你去?！彼闷饾不▔?，讓侍從去裝水。

    晚霞橫臥天際，壺中的水也加滿了。兩人一起去馬車中澆水，不大的車廂里，已經(jīng)種滿了花木。

    他的動(dòng)作小心翼翼，免得把她喜歡的野果子和野花弄倒了。

    “這樣下去，車底遲早有一天會(huì)被泡爛的?！?/br>
    “無妨，到時(shí)候我們讓工匠修葺一番?！标懬逍胶偷匕矒?。

    “工匠一定覺得我們很奇怪?！?/br>
    “你不喜歡被人以奇怪的目光看待嗎？”

    “無所謂。但如果是和你一起的話，我可能會(huì)覺得很有意思。”

    兩個(gè)會(huì)在自家馬車上種花果的人，在塵世中找到彼此，長(zhǎng)相廝守，一起過著偏離世俗傳統(tǒng)的生活。

    想想竟然有一種，命中注定的浪漫。

    陸清玄露出微笑。

    他說：“我也喜歡和你一起，被他人看待?！?/br>
    其實(shí)外人的目光，在陸清玄看來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在他人眼里，他們是一起的。

    他們一起看天，看云，看這個(gè)世間。

    看他人的目光，看盛世太平，看夏沉煙種植的花果。

    隔日艷陽高照，夏沉煙指揮侍從把一盆盆花果搬出來，放在馬車轅座上曬太陽。

    侍從們搬得辛苦，夏沉煙偶爾扶正她花盆的位置。她很少做這些事，由于自小養(yǎng)成的習(xí)慣，搬花時(shí)也要戴著手衣，脊背挺直。

    陸清玄在旁邊搭了一把手，忽然說：“其實(shí)車頂是可以拆卸的。”

    “可以嗎？”

    陸清玄抬頭打量馬車，片刻后，說道：“可以，你讓人試試?！?/br>
    夏沉煙忽然也感到好奇，讓侍從去拆，陽光傾瀉而入，馬車變得十分奇怪，她忍不住看了好幾眼，然后看向陸清玄。

    他解釋道：“這樣一來，日光照耀，你就不用搬花了?！?/br>
    夏沉煙：“……”

    原來只是因?yàn)檫@樣嗎？

    她感覺這思路有點(diǎn)奇怪，可是哪里奇怪，她一時(shí)也想不起來。

    因?yàn)殛懬逍跊_她溫和微笑。

    她覺得自己并沒有看得入迷，可是他身后的浮云很美，陽光也很好。陽光刺破浮云，照在他筆直的身形上，他穿著布衣，卻長(zhǎng)身玉立，豐神異彩。

    夏沉煙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侍從因?yàn)榭梢陨僮鲆豁?xiàng)事務(wù)，高興地說：“公子這主意真不錯(cu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