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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夫人與殺豬刀 第64節(jié)

    樊長玉安撫了一番趙大娘,帶著長寧和俞寶兒回家后,兩個孩子似乎也因?yàn)榧依锷倭藗€人,不鬧騰了,樊長玉被這片寂靜裹挾著,愈發(fā)覺得家里好像變得怪冷清的。

    真奇怪,明明言正也不是話多的人。

    為什么他不在了,突然哪哪都不一樣了?

    樊長玉去南屋收拾屋子,發(fā)現(xiàn)他用過的書案都很整潔,幾乎不用她怎么整理。

    書案一角放著一對皮質(zhì)護(hù)腕,旁邊還放著銼刀之類的工具,底下壓著一張紙。

    瞧著護(hù)腕大小,也不像是言正的。

    樊長玉拿過一看,紙上只寫了八個字“生辰歡喜,長樂無憂”。

    之前言正問她生辰的記憶涌上心頭,樊長玉突然覺得手上這雙護(hù)腕似有千斤重。

    她垂眸細(xì)細(xì)打量著,發(fā)現(xiàn)其中一只似被重新打磨過,扣到手腕上時,皮革的貼合度極好。

    樊長玉再去解開護(hù)腕上的掛扣時,不知是手在輕微地發(fā)抖,還是往言正臉上狠揍了一拳的指節(jié)在隱隱作痛,以至于她試了好幾次都沒把護(hù)腕給解下來。

    她索性不解了,靠在椅背上,看著手上的護(hù)腕發(fā)呆,心口莫名有些空落落的。

    第54章

    因?yàn)檫@場征兵,本就蕭條的臨安鎮(zhèn),集市更不復(fù)從前熱鬧。

    新年也已經(jīng)過去,除了紅白喜事,幾乎沒人家中會殺豬,樊長玉倒是一下子閑下來了。

    rou市生意也不好,不少rou鋪都暫時關(guān)門了,因?yàn)榍迤娇h距離盧城不遠(yuǎn),不少人心中惶惶,一些消息靈通的富商,甚至已經(jīng)變賣產(chǎn)業(yè)往南邊跑了。

    樊長玉這兩日一直在家中照顧兩個孩子,她讀書雖不多,《三字經(jīng)》、《千字文》這些還是認(rèn)全了的,本想教長寧和俞寶兒認(rèn)字。

    沒想到俞寶兒小小年紀(jì),字倒是已經(jīng)認(rèn)了不少,握著炭筆在地上寫字時,寫出來的字像模像樣的。

    長寧在旁的事上都比俞寶兒強(qiáng),平時帶著俞寶兒玩,也是俞寶兒聽她的。

    突然發(fā)現(xiàn)這個看起來呆呆的家伙讀書寫字比自己厲害,長寧很不服氣,也不想著玩了,一直纏著樊長玉教她認(rèn)字。

    俞寶兒倒是很熱心:“你要想學(xué),我可以教你的?!?/br>
    長寧揪著樊長玉的衣擺,用鼻子哼了一聲,“我不跟你學(xué),我有阿姐教我,等阿姐把會的字全交給我了,還有姐夫教我,我認(rèn)字會比你還厲害的!”

    樊長玉正在翻開《三字經(jīng)》教長寧認(rèn)今天的字,驟然聽到她說起言正,有一瞬間失神。

    都過去這么些天了,也不知道征上去的這些兵卒到了盧城沒,這次征了好幾萬兵,趙木匠又是去當(dāng)獸醫(yī)兼木匠的,言正若是被編進(jìn)步兵營,那趙木匠遇到他的機(jī)會就少得可憐。

    他若是被選進(jìn)了騎兵營,趙木匠打聽到他的概率還能大一點(diǎn)。

    長寧發(fā)現(xiàn)樊長玉拿著書久久沒說話,輕輕晃了晃她的袖子:“阿姐,你怎么啦?”

    樊長玉收斂了思緒,道:“沒什么,來,咱們今天先認(rèn)這五個字……”

    筆墨紙硯金貴,樊長玉沒拿給兩個孩子霍霍,只用炭棍讓他們在一塊干凈的石板上寫字。

    長寧悶頭練字時,樊長玉就慢慢翻開言正做了細(xì)致批注的四書,她從《論語》開始看的,因?yàn)橄惹把哉呀塘怂齼善木壒?,通篇又做了詳?xì)的注解,她看起來倒也沒太吃力。

    中午的時候,樊家的院門叫人敲響。

    樊長玉去開門,見來者是俞淺淺,忙熱情地要把人往屋里迎。

    俞淺淺披著深色的斗篷,臉上雖帶著笑,整個人卻顯得有些憔悴,她道:“長玉妹子,今日實(shí)在急,我就不進(jìn)門去了,我是來帶寶兒走的。”

    俞寶兒聽到俞淺淺聲音的時候,就已從院子里跑了出來,抱著俞淺淺的腿仰起頭高興地喊“娘”。

    俞淺淺摸了摸孩子,又對樊長玉道:“寶兒在這里的這些日子,實(shí)在是麻煩長玉妹子了?!?/br>
    樊長玉忙說沒什么。

    俞淺淺沒見著謝征,問了句:“前兩日征兵,你夫婿也去盧城了?”

    樊長玉應(yīng)是,再次邀俞淺淺進(jìn)屋子坐,俞淺淺依舊婉拒了。

    她看著樊長玉,稍作猶豫道:“長玉妹子,不瞞你說,現(xiàn)在整個清平縣的富商都已在走動關(guān)系,把家財(cái)往南邊轉(zhuǎn)移,我也把兩座溢香樓折價盤出去了,城門那邊已打點(diǎn)好了關(guān)系,酉時就要舉家出城前往江南。盧城還不知守不守得住,長玉妹子你隨我去江南吧,你要是擔(dān)心你夫婿,等戰(zhàn)事結(jié)束后,再回清平縣來不遲?!?/br>
    樊長玉總算是明白俞淺淺此行瞧著為何這般匆忙,她遲疑了片刻,婉拒道:“多謝掌柜的好意,但我家中還有諸多事情沒安排好,我若是貿(mào)然走了,官府若是再有什么征稅征糧的令頒下來,這巷子里跟我連坐的那九戶人家可就遭殃了?!?/br>
    相鄰的十戶人家,是不可隨意遷居的,便是要遷居,也得去官府經(jīng)辦遷戶文書,流程繁瑣得緊。

    她家之前發(fā)生了幾起命案,她準(zhǔn)備帶著長寧去別處避風(fēng)頭,也少不得處置家產(chǎn)和辦理文書這些,拖了好幾天,直拖到官府結(jié)了這案文書都沒辦下來,后來不打算去外邊躲躲藏藏過日子了,此事才暫且擱淺。

    俞淺淺當(dāng)然知道這緊要關(guān)頭,封城令還沒解,普通人家辦這些文書有多難,她們商賈之流,也是給了那些當(dāng)官的不少好處,才借著商隊(duì)外出采買貨物的由頭批下了文書。

    她用力握了握樊長玉的手,說:“我只是個商人,旁人我?guī)Р涣?,但你若是愿意跟我一起走,今日酉時,來城門便是?!?/br>
    樊長玉點(diǎn)頭道:“掌柜的心意我明白的。”

    只是她眼下的確不能走,且不提那繁瑣的遷戶流程,單是趙木匠已經(jīng)被征兵抓走了,只剩趙大娘一人,她也不能拋下趙大娘不管。

    趙大娘就是她和長寧的半個姥姥。

    俞淺淺見說不動樊長玉,也沒再勸,低頭對俞寶兒道:“寶兒,跟長玉姑姑和長寧meimei道別了?!?/br>
    俞寶兒知道俞淺淺前來是為了接自己,但沒想到他們直接要離開清平縣了,他轉(zhuǎn)頭看向樊長玉:“長玉姑姑再見?!?/br>
    又看了看攥著樊長玉裙擺的長寧,說:“以后我教你認(rèn)字?!?/br>
    長寧不服氣得很:“我認(rèn)的字一定會比你多的!”

    兩個小孩子只顧著斗嘴,樊長玉和俞淺淺看了不由笑開,離別的傷感倒是淡了幾分。

    樊長玉牽著長寧的手送俞淺淺母子到巷子外的馬車處。

    俞寶兒都要上車了,卻又蹬蹬蹬跑回來,把掛在脖子上的一塊玉墜取下來拿給長寧:“這個給你?!?/br>
    樊長玉忙說不可,對俞淺淺道:“這太貴重了些?!?/br>
    俞淺淺倒是笑得溫婉,道:“讓寧娘收著吧,這孩子太孤單了,每次遇到個玩伴,要分別時都舍不得,會把自己最喜歡的東西給對方,多少是這孩子的一份心意。”

    長寧見樊長玉點(diǎn)頭了,才接過那玉墜。

    她扯了扯衣角,看著俞寶兒說:“可我沒什么東西給你啊?!?/br>
    俞寶兒指了指她掛在小荷包上的一只草編蟈蟈,說:“我要這個。”

    長寧算是樊長玉帶大的,很多時候心眼實(shí)得很,她沒見過玉,也不知道那東西貴重,不過白瑩瑩的很好看。

    可是草編蟈蟈她也很喜歡,長寧小小地糾結(jié)了一下,覺得俞寶兒好像是真的很喜歡那只草編蟈蟈,還是解下來給他了。

    她說:“這是趙叔被抓走前給我編的蟈蟈,趙叔去軍中了,以后也沒人給我編蟈蟈了,你要好好留著,以后要是不想要了,就拿著蟈蟈回來跟我換你的小墜子?!?/br>
    俞寶兒說:“我會留著的?!?/br>
    他人小,還不能自己爬上馬車,俞淺淺抱他上去時,寬大的袖子滑下來一截,手上戴的那一對寬玉鐲也往下滑了幾分。

    樊長玉注意到俞淺淺手腕上像是有被捆綁后留下的傷痕。

    她猜想是俞淺淺在獄中時留下的,眉頭皺起,很是心疼俞淺淺。

    俞淺淺回頭打算跟樊長玉道別時,見樊長玉盯著她手腕,臉上的笑意微滯,下意識用袖子擋住了手上的傷痕,這才繼續(xù)道:“那我們便走了?!?/br>
    樊長玉沒察覺到,只笑著說:“一路順風(fēng)?!?/br>
    俞淺淺也上了馬車后,車夫才趕著馬車離去。

    樊長玉帶著長寧往家走時,發(fā)現(xiàn)長寧一直低著頭,時不時用鞋尖去踢路上的小石子,情緒有些低落的樣子。

    樊長玉蹲下時,才發(fā)現(xiàn)她眼眶都紅了。

    樊長玉問:“舍不得寶兒嗎?”

    長寧點(diǎn)頭又搖頭,有些難過地道:“隼隼走了,姐夫走了,趙叔也走了,寧娘想他們……”

    樊長玉抱過meimei,手一下一下輕拍在她后背,一時間心下也有些悵然。

    她說:“仗打完了,他們就會回來的?!?/br>
    -

    幾百里外的盧城。

    賀敬元剛帶著新征上來的兵卒抵達(dá)城門口,便碰上了一隊(duì)從燕州來的人馬,領(lǐng)兵之人遠(yuǎn)遠(yuǎn)瞧見他,便笑著作揖,一雙狐貍眼怎么看怎么jian詐:“賀大人?!?/br>
    賀敬元見此人一身白衣,俊俏得像個戲臺上唱戲的小生,不由皺了皺眉。

    前去迎接賀敬元的盧城守將道:“此人乃是武安侯麾下的軍師公孫先生,前不久方至盧城,說是燕州弱防,想來盧城借調(diào)兵力?!?/br>
    賀敬元臉色驟然一沉:“反賊五萬大軍正圍著盧城,盧城如何撥得出兵力借往燕州?”

    盧城守將也是冷汗一下子就下來了,道:“都稱這位公孫先生乃鬼才,末將也不知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末將早已用盧城之圍推脫過,但公孫先生說他只在您新征的將士中討一千人?!?/br>
    賀敬元聽到此處,面上也是大惑不解。

    這片刻功夫,公孫鄞已穿著他那身道骨仙風(fēng)的白袍施施然走到了賀敬元跟前:“某前來,是望賀大人助某一臂之力?!?/br>
    公孫鄞替謝征做事,在軍中并無軍職,但此人滿腹算計(jì),無人敢低看了他去。

    賀敬元雖為薊州牧,政事上直接由對接朝廷,軍事卻得聽謝征調(diào)遣。

    因此在公孫鄞抵達(dá)跟前后,他便下了馬,斟酌道:“燕州有難,薊州本該相援,但薊州眼下的情況,公孫先生想來也看到了……”

    公孫鄞笑道:“某便是奉了侯爺之命前來解盧城之圍的?!?/br>
    賀敬元聽他絲毫不提借兵之事,愈發(fā)不解:“此話怎講?”

    公孫鄞道:“魏宣在泰州征糧打死人的事,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其中未嘗沒有反賊在推波助瀾。只是薊州有鹽湖,反賊才選擇了圍攻薊州,若是薊州久攻不下,反賊轉(zhuǎn)頭攻泰州也不無可能。侯爺?shù)囊馑际?,燕州示弱,讓某前來薊州搬救兵。反賊若見薊州還能借兵給燕州,必然懷疑薊州真正的兵力,短期內(nèi)不敢輕舉妄動。”

    賀敬元問:“長信王會輕易被此計(jì)糊弄過去?他若轉(zhuǎn)頭攻泰州呢?”

    公孫鄞臉上笑意不減:“侯爺已另派了人前去泰州借兵?!?/br>
    賀敬元聞言一時沒再說話,只在腦中思索此計(jì)。

    泰州和薊州都鬧出了征糧的丑聞,民心散亂,但反賊選擇了攻打薊州,無非是看中薊州的鹽湖。

    武安侯從燕州派人向泰州和薊州求援,無疑不是在告訴反賊,眼下燕州才是最好拿下的,而薊州和泰州都還能給燕州借兵,儼然這兩州的兵力遠(yuǎn)勝燕州。

    若放在往日,長信王或許是會擔(dān)心是計(jì),可眼下燕州以北的錦州正在同北厥人交手,燕州弱防還真不無可能。

    最終賀敬元喚來副將:“公孫先生要多少兵馬,你去撥給公孫先生?!?/br>
    公孫鄞做了一長揖:“某在此謝過賀大人?!?/br>
    賀敬元道:“若能解盧城之圍,保下薊州,當(dāng)賀某謝先生和侯爺才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