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醒道：“你知不知曉你在皇城里會有多危險？”

    蘇暮雪點頭：“知曉?！?/br>
    “那你還回？”鄭煊臉色微慍。

    “蘇銘不只是我的護衛(wèi)還是我的家人。”蘇暮雪轉身，眸光透過窗欞看向外面，“我必須尋到他?！?/br>
    “若是尋不到呢？”

    “只能一直尋?！?/br>
    “你……”鄭煊壓下躥上來的火氣，“值得嗎？”

    蘇暮雪轉身面對他，眸光熠熠，“他是家人，當然值得?！?/br>
    “哪怕用你的命去換？”

    “是?！?/br>
    鄭煊真的沒見過這么傻的人，也真的沒見過這么善良的人，思付片刻道：“好，我跟著你一起尋人，不過有些話要說在前頭，只要把人尋到，不論他是生是死，你們都要立刻離開?！?/br>
    “好?！碧K暮雪負手而立，“你放心，我絕不會拖累你。”

    鄭煊垂在身側的手指蜷縮了一下，想說他并不在意她的拖累，突然覺得這樣的話不是他這種身份應該說的，遂改口道：“你在帝京的一切都要聽從我的安排，不可擅作主張?！?/br>
    “好?！碧K暮雪點頭。

    鄭煊想起了宮里那位，提醒她：“陛下已經清醒了?！?/br>
    “醒了？”蘇暮雪臉上表情很淡，他醒與不醒都同她沒有任何干系，早在他護住王嫣然而對她不管不顧時，她已經對他心死。

    錯愛六年，是她眼瞎，好在，一切還都不算晚，找到蘇銘，她便帶著他和明玉一起去邊關找爹爹，以后再也不會踏足帝京一步。

    ……

    鄭煊怕不安全，親自外出采購的東西，滿滿當當添置了一車，沒從寒玉別苑正門走，走的后門。

    蘇暮雪見鄭煊走過來，主動迎上去，“鄭太醫(yī)?！?/br>
    鄭煊抬手打斷，“小姐以后還是稱呼我晏州吧，對外我會宣稱你是我表妹，人前可喚我表哥。”

    鄭煊字晏州。

    蘇暮雪輕聲應下，“好，晏州?！?/br>
    不知為何，“晏州”兩個字從蘇暮雪口中溢出時鄭煊身形明顯頓了下，他偏頭看向另一處，無人注意時，紅了耳尖。

    蘇暮雪未注意到這些，她滿眼都是關于蘇銘的事，問道：“不知晏州和刑部的人可有交情？”

    “有認識的同僚。”鄭煊問道，“小姐想做什么？”

    “幫我打探下看看有沒有蘇銘的下落，”蘇暮雪蹙眉分析，“蘇銘在帝京神不知鬼不覺消失，也沒有引起懷疑，想來抓他的人身份不一般，我想先從刑部地牢開始著手打探?！?/br>
    “好?！编嶌诱f，“我會尋個合適的機會詢問一二。”

    “小姐可還有其他交代？”鄭煊又問。

    蘇暮雪搖頭：“沒有?！?/br>
    隨后她又道：“既然我們是朋友，你也就不要小姐小姐的叫了，叫我阿窈吧?！?/br>
    “阿窈?！编嶌虞p念出聲。

    蘇暮雪點頭。

    這邊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那邊皇宮里卻亂了。

    王嫣然一大早端來膳食，打算同蕭安辰一起用膳，誰知膳食還未用，她卻說了不該說的話，惹得蕭安辰大怒，直接把食盒打翻。

    湯汁灑了一地，王嫣然嚇得渾身發(fā)抖，臉色慘白的跪在地上，“陛下陛下息怒?！?/br>
    蕭安辰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把人扯到眼前，居高臨下睨著她，眼神冷凝道：“你方才說什么？”

    “臣臣妾什么也沒說，”王嫣然哪有膽量敢再說一次，嚇得魂都快沒了，額頭上冒出細密的汗珠，慘白著臉求饒，“陛下臣妾不敢了，求陛下饒命?！?/br>
    “饒你？”此時的蕭安辰宛若一頭被激怒的獅子，眸底腥紅，他緊緊攥著王嫣然的手腕，“你說皇后怎么了，嗯？”

    “皇后沒沒怎么?！蓖蹑倘患t著眼睛說道，“陛下，我疼?！?/br>
    “疼，哼?！笔挵渤绞稚系牧Φ栏亓?，像是要把王嫣然手腕擰斷，“朕說過，不許說皇后的不是，你忘了？”

    “臣妾，啊——”王嫣然吃痛，擰眉說道，“臣妾最該萬死臣妾最該萬死?！?/br>
    蕭安辰用力一推，把她推倒在地，“既然知道該死那就去自行領罰?！?/br>
    王嫣然方才也只是那樣說，她可沒打算真死，她跪著移過來，抱住蕭安辰的腿，“陛下，陛下饒了臣妾吧。”

    蕭安辰拿起案幾上的帕巾輕輕擦拭手指，每一根都擦拭的很仔細，就好像他方才碰觸到了什么臟東西。

    也對，王嫣然就是那臟東西。

    “饒你，憑什么?！彼昧Τ槌瞿_，抬高下巴喊道，“周嵩?！?/br>
    周嵩急匆匆進來，“陛下?！?/br>
    蕭安辰聲冷道：“把王貴人帶下去，從今日開始不允她用膳?！?/br>
    周嵩：“是。”

    王嫣然死死抱住蕭安辰，“陛下陛下不要啊，臣妾會餓死的?！?/br>
    “死？”蕭安辰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玩的事，蹲下，拍拍她的臉，輕勾唇角，“你可要好好活著，不然，朕也不知道會把你的尸體丟去哪里?！?/br>
    王嫣然：“……”

    一盞茶后，周嵩回來，躬身道：“陛下，右相在殿外求見。”

    蕭安辰沒理會，他穿著一身暗黑色團龍紋繡常服，站在格子窗前，負手而立，黑眸直勾勾睨著廊下那株芙蓉，淡聲道：“周嵩，你說人死后會去哪里？”

    周嵩躬身：“這……人死后當然是去天上了。”

    “那皇后呢？”蕭安辰問他，“也去天上了么？”

    “皇后心善，肯定會有更好的去處?！敝茚詣裎康?，“陛下要保重龍體，不然皇后也會擔心的?！?/br>
    “她還會擔心我嗎？”蕭安辰輕嗤，“她怕是恨死我了吧?！?/br>
    昨夜蕭安辰夢魘夢到了蘇暮雪，她舉著劍向他刺來，一劍不行又來一劍，她看著血從他身上流出，仰頭笑起。

    他試圖去碰觸她，她冷聲斥責：“別碰我！”

    他求她，“阿雪，我想你了?！?/br>
    “想我？”夢里的蘇暮雪冷笑道，“你不配！”

    是啊，他不配。

    是他親手推開了她，是他一次次傷害她，他確實不配，可——

    他真的忘不了她。

    “周嵩，阿雪會原諒我嗎？”

    “會的，皇后娘娘肯定會的?！?/br>
    “你騙朕?！痹竞煤玫氖挵渤酵蝗话l(fā)起怒，一把甩掉桌子上的茶盞，腥紅著眸子道，“她說過了她這輩子都不會原諒朕，她恨死朕了！”

    茶水是內侍剛剛端上來的，guntang，茶盞傾倒，茶水灑在了蕭安辰手上，頃刻間燙紅了他的手背。

    那只冷白的手像是染了濃重的紅色，看著便很嚇人。

    周嵩驚呼一聲：“陛下?！?/br>
    他走過來，拉起蕭安辰的手，擰眉對后方的內侍說道：“快傳太醫(yī)！”

    太醫(yī)火急火燎趕來，蕭安辰卻不讓他們診治，冷聲道：“朕不醫(yī)?！?/br>
    太醫(yī)急的額頭上都是汗，跪在地上，“陛下龍體重要，還請陛下讓臣看看?！?/br>
    “朕說了不看?！笔挵渤綀?zhí)拗起來任何人都沒有辦法，當夜，他舊疾發(fā)作，高熱不退，人也跟著不清醒起來，斷斷續(xù)續(xù)說著胡話。

    “死，就一起死?！?/br>
    “朕這次不會放開了?！?/br>
    “阿雪你是不是來帶朕走了。”

    “好，朕跟你一起走?！?/br>
    “……”

    帝王說什么，其他人都不敢置喙，只當沒聽到。

    蕭安辰折騰了整整一夜，前腳剛包扎好的手，后腳便給扯了，太醫(yī)又包扎，他又給扯。

    太醫(yī)沒辦法，只能讓人強行按著，沒想到睡夢中的他力氣那么大，好幾次把人帶倒。

    內侍倒了一片，周嵩顫著音問：“劉太醫(yī)這可如何是好？”

    劉太醫(yī)也沒轍，蹙眉道：“陛下這是心病，怕短時間內好不了了。”

    堪堪折騰到四更天才停下來，睡夢中還在念叨著蘇暮雪的名字，“阿雪，阿雪，別不要朕，阿雪阿雪，朕錯了……”

    周嵩搖頭，低喃道：“陛下，你這是何苦呢？”

    周嵩身邊的內侍出主意，“陛下這是思念過度，唯一可行的辦法是去外面尋個同皇后長相相似的女子進宮伴駕?！?/br>
    周嵩聽后眉梢舒展開，定定點點頭，“這個辦法不錯，只是去哪里找尋？”

    小太監(jiān)道：“陛下離不開公公，公公自是沒法出宮，不如讓奴婢去外面尋個可靠的人?！?/br>
    周嵩說道：“好，你這就去辦?！?/br>
    ……

    蕭安辰是晚膳時才醒的，醒來后人懨懨的，提不起一點精神，周嵩命人端來晚膳，蕭安辰看也沒看，讓她們原封不動拿走。

    “陛下，不用膳怎么行，身子會垮的?！敝茚砸荒樈棺频?。

    蕭安辰聽不得他們念叨，抬手制止，隨后說道：“更衣，去皇家別苑?！?/br>
    蕭安辰每隔一段日子便去一次皇家別苑，但凡他出現(xiàn)時，別苑地牢里都會傳來凄慘的叫聲。

    蘇銘?zhàn)埵窃倏复?，也禁不住長期的酷刑，精神比上次差了很多，蕭安辰見狀，依舊沒手下留情，似乎打在他身上，他心才不會那么痛。

    他邊打心里邊道：阿雪，看到了嗎？這是你最忠心的護衛(wèi)，你想不想見他，乖，快回來，朕讓你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