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不禁,長夜未明 第47節(jié)
沈青梧噗嗤笑出聲。 張行簡莞爾。 他說:“其實我也不會放風箏?!?/br> 沈青梧:“笨?!?/br> 他聽到沈青梧聲音輕快些:“改日一起玩吧?!?/br> -- 但這是一場對敵,一場廝殺。 表面多么風平浪靜,只因無人去主動掀起戰(zhàn)局,彼此都對彼此存著十二萬分的懷疑。 次日,沈青梧獨自去鎮(zhèn)上抓藥,繼續(xù)去叮囑那新熬的藥,要如何如何限制住張行簡,不能讓張行簡恢復自如。 而在她離開后,張行簡撐著竹杖,將借住的這家民舍前前后后、認認真真走了一遍。 他確實眼睛不便,因此失去了很多先機。但是這么多天下來,熟悉自己所處的環(huán)境,他做得再慢,也做完了。 張行簡從灶房后一顆古樹的土坑中,挖到了一張弓。 弓弦完好,嶄新無比,弦上血跡早已清洗干凈,卻無損這是一張足以殺人的好弓。 張行簡手指緩緩摸過弓弦,想到了長林等衛(wèi)士救自己那日,暗處射來的箭,長林嘶聲與對方談判,對方卻不肯現(xiàn)身。 張行簡閉目,微微笑。 原來救他的人,和想殺他的人,是同一人。 這個叫“阿無”的娘子,應該根本不是什么村女。她既不能認出她父母的聲音,也能在瞬間救下一個小孩的性命……她身形修長動作凌厲,若是他視力無損,他應該可以看到一雙寒潭一般沒有感情的眼睛。 她應當是死士,或者殺手。 孔業(yè)派這樣角色到他身邊,不干脆利索地殺了他,卻與他玩什么游戲呢? 張行簡蹙眉思考,想到那女子的處處怪異,那女子處處的熟悉……孔業(yè)難道讓那女子,一直在模仿另一個人? 張行簡心中瞬間浮起一絲怒意,以及猝不及防的焦慮。 孔業(yè)難道查沈青梧了?孔業(yè)難道以為他對沈青梧有什么情誼,足以用沈青梧來動搖他的心,足以讓他栽到? 沈青梧是益州博容麾下最厲害的女將軍,孔業(yè)當然不可能調動沈青梧來對付他,何況沈青梧此時應該在益州,不應該在此地。那與張行簡日夜同行的女殺手,自然是一個贗品了。 還說自己叫“阿無”。 張行簡微微笑,覺得太過可笑。 那贗品想做什么? 莫不是想裝作沈青梧,與他談情,動搖他的心,讓他說出更多朝廷機密,對付足夠多的大臣,再在張行簡失去價值的時候,殺掉張行簡…… 可惜這女殺手的美人計,使得磕磕絆絆,看起來不如何。 張行簡一瞬萬念,想到孔業(yè)如何如何對付他,簡單的問題被他越想越深……到最后,他已自行補出一出針對自己的計劃。 他心中羞怒,又不解孔業(yè)為什么把沈青梧和自己聯(lián)系起來。 莫不是他露出過什么痕跡……不,絕無可能。 張行簡千思萬慮,竟從沒想過沈青梧本人會來到他身邊,竟沒想到模仿一人,最成功的應該是本人親自來。 他耐心地等著這場局,打算入局與贗品斗智,除掉這贗品。他不愿意見到沈青梧,更不愿意有人模仿沈青梧,在他身邊戲弄他。 贗品沈青梧此時堵住醫(yī)館大夫,逼迫對方再減一重藥。沈青梧提著藥,輕快地踏上歸程。 家中有人磨刀霍霍,在灶房準備膳食,正要迎接她。 第35章 炊煙幾縷,暮云低垂。 沈青梧有些恍惚地站在自己強行霸用的民居前,聞著那飯菜香。 用竹杖探路的好看郎君聽到腳步聲后出屋,來迎接她。 落霞鋪塵,他立在昏光下,伸手來接她手中的藥,還要愧疚關切:“是我太沒用,讓阿無日日進城幫我?guī)帯0o辛苦了?!?/br> 他微笑:“我燒了水,洗了巾帕,阿無先洗漱吧。” 頗有居家良夫的氣度。 一個瞎子,能做到這一步,妻又何求? 沈青梧恍惚中真有一種老夫老妻的感覺:她出門辦事,他在家等候。柴米油鹽,藍顏添香,逍遙山河。 人間樂事,不外乎如是。 被張行簡輕聲細語地勸入屋,沈青梧用清水洗了臉,仍有些弄不清楚這狀況。 也許是因之前張行簡總是病懨懨的,她對他沒有太多指望。他陡然下地自如活動,居然做了這么多事—— 亂糟糟的屋子被他收拾過,灶房隨時能將人絆倒的柴火被整齊堆積,地也掃了,飯也做了。 沈青梧心中微動,反省自己之前竟沒發(fā)現(xiàn)被人伺候是如此舒爽。 難怪男人們都喜歡三妻四妾。 她也…… 不,她連一個張行簡都沒搞定。 沈青梧冷靜下來,她想摘下的月亮不是一個好摘的月亮。她倒要看看他要賣弄什么。 沈青梧走進屋子,見竹杖靠在屋門后,屋中一星燈火后,張行簡正摸索著將飯菜端上桌。 她站在旁邊觀察半晌,他看不到;屋子器物不少,他許多次被磕到,小心翼翼繞開。 他端飯菜的動作盡量悠緩,但只要仔細看,就能看出他視力不便,他是靠記憶在認位置。 沈青梧輕蔑地翹一下唇:小瞎子。 張行簡不太清楚的視線中,早看到一個人影靠在門邊觀察他。 這女殺手從來不動聲色,心中不知幾多詭計,他都當自己完全看不見,任由自己露出疲態(tài),讓她放松警惕。 他今日,本就要試她。 沈青梧欣賞夠了他的狼狽,才弄出一點腳步聲,見張行簡側過耳,向她的方向望來。 他好看的皮囊總是會在這時發(fā)揮優(yōu)勢,沈青梧不信他心中真的驚喜,但他目中的流光重重,一瞬被燭火照耀,確實明亮得讓人心動。 沈青梧心臟漏拍。 張行簡摸索著向前伸出手:“阿無?” 她不吭氣。 張行簡靦腆道:“阿無莫怪我自作主張。你不在家,我一人寂寥,又蒙你多日照料卻無以為報,而心中有愧,便將屋子收拾了一下。我試著做了點兒飯菜,還備了些黃酒,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沈青梧心動:“你會下廚?” 張家這么窮,讓郎君親自下廚? 張行簡眉毛揚一下,笑:“在下生平第一次進灶房?!?/br> 沈青梧:“……” 她微有失望,不再抱有期待。 烹飪一事,她經過半月演練,已心中有數(shù)。越是烹飪越不耐煩的沈將軍認為,張行簡的第一次下廚,并不會帶來驚喜,驚嚇恐怕多些。 張行簡沒聽到聲音,心知她猶豫,便溫和道:“阿無放心。在下品嘗過,味道應當還可以?!?/br> 沈青梧回答:“你品味有異,你心中不知嗎?” 張行簡:“……” 沈青梧嫌棄之后,才想起自己說了實話。她為了演好善解人意的小娘子,立即補救道:“我說錯話了。郎君做什么,我都覺得好。” 張行簡從善如流:“阿無抬舉我了?!?/br> 她入座下箸。 她小心夾了離自己最近的一口菜,咀嚼吞咽,烏黑的、沒什么情緒的眼眸睜大。 倒不是他真的是天才。 而是他做的飯菜,味道確實,足以入口。水平……應該比她半月來努力的成果更好些。 沈青梧呆了一呆,立即去夾下一道菜。 張行簡聽動靜,便知她還算滿意,不枉費自己花了那么多心思,在灶房差點燒火燒到自己身上。 他不動聲色地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手背上有被燙傷的痕跡。不過這個女殺手心冷如鐵,自然從不關心他的傷,他也懶得以此博情。 張行簡忍著痛,慢條斯理地給她倒上一杯酒,微笑:“在下敬阿無一杯?!?/br> 沈青梧:“哪來的酒?” 張行簡:“灶房就有,你不知道嗎?” 沈青梧敷衍道:“許是我爹娘沒告訴我吧?!?/br> 她隨口喝了他遞來的酒,繼續(xù)默默吃飯。張行簡為兩人的杯子再滿上酒,不斷勸酒。 他醞釀著話題,沈青梧一心吃飯。張行簡咳嗽一聲,她從米飯中抬起臉,烏黑的眼睛望向他清雋面容。 沈青梧茫然片刻,想到人家辛苦下廚,自己反應似乎不熱烈。 博容說,要有禮貌。 沈青梧想了想,放下箸子,搬起椅子,坐得挨近張行簡。 她手臂擦過他衣袖,他微屈的手肘在她靠近時僵了一下。但張行簡不會表現(xiàn)出來,沈青梧也不會去關注。沈青梧輕輕地伸手,扯了扯他衣袖。 她突然懂事:“你衣服都穿很久了,改日換一身吧?!?/br> 張行簡說:“又要麻煩阿無了?!?/br> 沈青梧慢吞吞道:“也不算很麻煩……唔,我只是問一下,郎君,你會女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