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沒什么，緇大哥去尋霖二哥對款子，興許是走到他屋里沾上的這味道?！绷思差┧幌?，“大嫂還是少管閑事的好。”

    聽他這話，像是將她與那起長舌婦視為一類。月貞不大痛快，翻了一眼，“我才懶得管呢。我要多事，就不是告訴你，而是向珠嫂子芳媽她們議論了?！?/br>
    她踟躕著咬住一抹笑意，斜眼窺他，“我就是想問問你，你說這男男女女的事情，怎么那樣怪？家里規(guī)矩大得很，又有那么些眼睛盯著，他們也不怕。要換了我……”

    “換了你又怎樣呢？”

    月貞不屑地笑起來，“換了我，我也是不怕的?！彼D(zhuǎn)上眼，沖他顧盼生輝地眨一眨，“你呢，你怕不怕？”

    了疾心胸一跳，才領(lǐng)悟過來，她是借別人的是非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地將話牽引到意有所指的地方。

    他只得將話鋒又引回去，“大哥從前議親，原本屬意的是蕓二嫂子。后來寫信告訴父親，父親的意思是，家里是靠經(jīng)商起家，雖然祖上到他這一代都有人做著官，到底是一身的商人習(xí)氣。不像人家正經(jīng)的書香門第。還是要娶一位官家小姐的好。因此才另定了仁和縣縣令家的小姐巧大嫂?！?/br>
    “噢，所以蕓二奶奶后來嫁給了霖二爺。其實(shí)這也沒什么，議親不成，另定別家，都是常有的事，怎么單她和緇大爺斷不清呢？”

    “他們從前議親的時候見過面?！?/br>
    月貞隨意點(diǎn)頭，此刻對別人的事沒興致，只想著法子將談機(jī)迂回，“噢，原來緇大爺與蕓二奶奶早就眉目生情了，怪道如今也有些牽扯?？峙聝晌惶恢腊?？否則我們太太也不要蕓二奶奶做親兒媳婦了。蕓二奶奶瞧著安安靜靜的，想不到膽子這樣大。要換你是緇大爺，別說家里的規(guī)矩，佛門的規(guī)矩就夠人受的了，是不是？”

    了疾滾了滾干澀的喉頭，“大嫂總扯我做什么？我不是緇大哥，我的法號是‘了疾’，你以為是什么意思？”

    “這有什么難的？不就是因為你小時候得了那場怪病，你師父才給你取名了疾。意在你終身無疾，平安康健嚜?！?/br>
    他笑著，透徹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大嫂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疾者，病也。疾又乃苦痛，憎惡?？嘀B難除，不得解脫。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五取蘊(yùn)。了疾之根本，無非是要了卻這些……”

    說得月貞不耐煩，揮手將他打住，“別說了別說了，嘮嘮叨叨的，腦子都給人繞糊涂了。都遠(yuǎn)離了這些苦痛，還成個人了？我沒你那么大的志向，我不想成佛，只想踏踏實(shí)實(shí)做人。你四大皆空，你六根清凈，你超脫生死解脫輪回……煩也給你煩死了！”

    言訖便提著燈籠朝前去了，背著身在前頭小聲嘀咕，“說這么一堆，不就是想變著法地推開我？哼，什么不得了，不就是個男人嚜，還是個小禿驢！我上哪還尋不著個男人……”

    誰知抬頭走到岔路上，竟不認(rèn)得該往哪頭，只得斂了抱怨，回首老實(shí)等著，“鶴年，我不常到你們這頭來，不認(rèn)得路?！?/br>
    了疾仍舊在笑，笑得人心生討厭，恨不得朝他臉上狠撓一把！

    夜里月貞睡在床上，回想他們說過的那些瑣碎的話，具體都不大記得清了。倒是走在他身邊的感覺漸漸刻骨起來。

    窗外有稀疏的吟蛩，那一張張小嘴此刻伴著那些細(xì)碎的動靜，像長進(jìn)她腹里去了，在皮膚底下密密地叫囂著，使人由骨頭的縫隙里生出一種軟綿綿的渴望。

    等到白天，人聲鼎沸，就又不覺地淹過了這種渴望。

    這樣的白天過去兩回，請的那錢塘縣縣令廖大人登門。寥大人雖是本地父母官，卻為李家富可敵城與二老爺在京做官的干系，待李家上下格外講禮。

    及到宅上，先請緇宣領(lǐng)著去見霜太太。霜太太也賣他面子，特地一早吩咐備了席面，叫緇宣主陪。

    廖大人聽見了疾在家，帶了本他老母親手抄的經(jīng)書，請了疾回小慈悲寺時帶回佛前供奉。了疾收下經(jīng)書，回贈了一串開光持珠，“請大人帶回去送給老夫人?！?/br>
    這寥大人四十余歲，卻礙著李家的家業(yè)地位，待這兄弟倆格外藹藹可親，忙起座行禮，“多謝了疾禪師的厚禮。老母六十多了，如今什么也不想，就好在家吃齋念佛。前幾日剛在家收拾出一間小佛堂，剛請完佛像，這不正好了，就有了禪師的法器?！?/br>
    “老夫人有如此虔心，必有善果?！背么藱C(jī)，了疾引入正題，“聽說大慈悲寺要修建佛塔，大人早前特地向朝廷請了筆款子捐贈。想必也是因為老夫人是禮佛之人，大人又是位大孝子，才肯如此盡心。”

    寥大人坐下說：“是大慈悲寺的玉海禪師前兩年先找的我。我想大慈悲寺是名寺，高僧如云，香客眾多，建造佛塔也是為保佑杭州的百姓，便寫奏疏上去試了試，沒想到真成了。到底是皇上天恩吶?！?/br>
    了疾立掌道：“皇上天恩，何以辜負(fù)呢？”

    “這話是什么意思？”

    了疾心平氣和笑道：“聽說這筆款子捐到大慈悲寺已經(jīng)兩年之久了，后頭的工程，大人也不過問過問？修建佛塔比起城內(nèi)那些大工程自然不算什么，可既是朝廷捐的錢，總要知道去處吧。戒子聽說，明年有位巡撫要到江南一帶巡訪，名寺古剎自來是這些大人愛去的地方，倘或走到大慈悲寺，忽然問起這樁事，大人該如何交代？”

    寥大人漸漸正色，“虧得禪師提醒。嘶……本官還真沒大留意這佛塔的事，怎么這兩年還沒聽見動靜？銀子雖然是捐贈出去的，可朝廷的錢，不能捐得稀里糊涂。等我回去請大慈悲寺的主持問一問?！?/br>
    話說到此，了疾也算功德圓滿了，底下的事再不與他相干，他便緘默。

    未幾席散，寥大人又說要去左邊宅里拜見大老爺與琴太太，便由緇宣引他前去，霖橋自然也到廳上應(yīng)酬。

    大老爺仍是那樣子，癡癡呆呆的，寥大人躬腰湊到他耳根旁，大聲喊了句：“我是問您老身子還好不好？！”

    琴太太將帕子掩在嘴角，微微一笑，“不是聽不見，是糊涂了，不知道回您大人的話。”

    “糊涂了？好好的怎么就糊涂了呢？我前年見他還是清醒的。”

    “嗨，年紀(jì)大了，說不準(zhǔn)的事情?！?/br>
    “也是，也是?！绷却笕朔饕侣渥似鸩柰脒攘丝诓?，贊嘆道：“還是貴家的龍井好，這是雨前的吧？存了有些日子了，還有這種清香，跟剛采下來的似的?！?/br>
    “專門修的庫存放。還是不及剛采那陣，這茶呀，還是新鮮的好。”琴太太在上首椅上，一個婉轉(zhuǎn)間，眼里泄出一縷精光，“人也是這個道理。我們家娶了新媳婦，您大人曉得吧？”

    常言是說“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琴太太偏卻反著說。

    寥大人官場上的老人了，猜出她話后頭必定含著些意思，“曉得曉得，迎親那日我還來吃了盅喜酒，太太忘了？可惜了渠大爺，年紀(jì)輕輕的，唉……”

    太陽一晃，照見琴太太眼角零星淚花，“誰說不是呢。我們大哥沒福，這樣好的媳婦剛?cè)⑦M(jìn)門，他就……”

    說著，她把眼淚蘸干，吩咐緇宣兩個，“霖哥，緇哥，你們兩個親自往庫里去一趟，裝些雨前的茶給寥大人帶回家去給老夫人吃?！?/br>
    兄弟倆領(lǐng)命下去，屋里又換上新茶。琴太太一壁請寥大人嘗，一壁說著：“嗨，當(dāng)著我們老爺在這里，我也不想說那些傷心的話了。倒是我們那月貞媳婦，真是沒話講。剛進(jìn)門便沒了丈夫，我心想真是對不住她，想著與她娘家商議，等三年孝期一過，仍送她回娘家去，另尋個可靠的人改嫁。您猜她怎么說？”

    倏聞兩聲干澀“嗯嗯”“嗯嗯”，別眼一看，原來是大老爺在笑。那張嘴黑洞似的嘴里，仿佛代她吐出一個剝膚及髓卻理所當(dāng)然的答案。

    作者有話說：

    明晚就正常恢復(fù)22點(diǎn)更新。

    感謝各位小可愛支持。

    第25章 深深愿（五）

    小花廳用的隔扇門, 薄薄的一層黑漆，刷過銅油, 下晌的陽光撒在上頭, 透著一種沉悶的老木黃。門上的雕花是十字套方，影子投在琴太太臉上，使她一張勉強(qiáng)風(fēng)韻猶存的圓臉在小小的框里被割得四分五裂。

    她穿著黎色長襟, 露半截緇色的裙，顏色比那門的顏色還沉悶，顯得她的笑容有幾分古怪的俗麗。

    她對寥大人說：“我們月貞媳婦, 雖沒讀過幾本書，卻是個知書達(dá)理的好孩子。她說：‘既然嫁到李家, 從此我就是李家的人。大爺雖然沒了，還有太太長輩, 還有兄弟姊妹妯娌, 難道不是一家人？我愿意終身替大爺盡孝?！犅?，如今的年輕小姐, 哪還有這樣的氣節(jié)？”

    那些話里, 有一半倒真是月貞講過的, 另一半是她自己添油加醋。

    寥大人不知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呵呵笑著，“貴家大奶奶這樣的姑娘是難得，現(xiàn)如今世道上，死了丈夫, 剛過了熱孝便偷么改嫁的多得很，沒人來告, 官府也不好多管罷了。說起來簡直傷風(fēng)敗俗。”

    “是呀。”琴太太慢悠悠點(diǎn)頭, 端起茶淡抿一口, “要您說，您大人管轄的縣上，倘或出個‘貞潔烈婦’，是不是您大人臉上的光？”

    這一句說得寥大人靈光一閃，擱下茶碗欠身，“太太的意思，是想為貴家大奶奶請個牌坊？”

    琴太太含笑不語，拿眼瞅著他。他自思片刻，連連點(diǎn)頭，“倘能成事，的確是樁替咱們錢塘縣爭臉爭光的好事。正巧去年朝廷才傳下話，說是皇后娘娘有一日親自教導(dǎo)幾位皇親女孩子要清閑貞靜，守節(jié)有恥，柔順溫恭，雅持端莊?！?/br>
    “可不是？皇后娘娘是天下百姓之母，咱們婦道人家，自然都該聽她老人家的教誨?！?/br>
    寥大人心下一合計，今日這李家真是不白來，一受了疾提醒，或能免將來失察之罪；二受琴太太點(diǎn)撥，這兩年或可添功加績。

    思及眾多好處，登時心胸開朗，“好事好事，也是貴家光耀門楣的好事。只是如今貴大奶奶孝期未滿，還不作數(shù)，先打算著。正好明年朝廷有位巡撫要到杭州來，屆時或可與他說一說，本官再向朝廷表書?！?/br>
    兩廂說好，緇宣與霖橋也包好了幾罐茶葉回來，寥大人便要美滿告辭。

    琴太太使兩人送他出門，自己只略送兩步，又走回廳內(nèi)，將四輪倚上的大老爺盯著看。

    伺候大老爺?shù)男P很是識趣地低下腦袋，隨即大老爺慢慢抬起頭來，整張臉像一片枯葉，面皮發(fā)黃，眼角的皺紋又深又長，目光疑似一種孩童的純真。

    他傻呵呵地笑著，那烏漆墨黑的口腔像一口深淵，那顆牙將落未落的牙顯得格外礙眼。

    琴太太忽然抻直了腰喊了聲“馮媽?！本鸵婑T媽打門首進(jìn)來，她問：“帶鉗子沒有？”

    馮媽由袖管子里掏出柄秀珍銀鉗子遞上。這玩意她一向是隨身帶著，保不齊琴太太什么時候心血來潮，就要的。

    琴太太接了過去，馮媽轉(zhuǎn)到大老爺跟前，將他下巴扳著，捏開他的嘴，后頭那小廝也熟門熟路地將大老爺兩條胳膊反撳到椅后。

    大老爺只當(dāng)是同他玩耍，“呵呵”地笑起來。琴太太也笑著端詳他片刻，旋即捏緊了精致的鉗子鉗住他僅存的那顆牙，使著吃奶的勁向外一扯，大老爺便在四輪倚上扭動兩下。

    他下半截癱了，再痛也跳不起來，嚷不出聲，還不如砧板上的魚，砧板上的魚還能垂死掙扎幾回。

    他只能“嗚嗚”地哼兩聲，淌得滿襟帶血的唾沫。

    那顆牙給馮媽用絹?zhàn)影昧舜г趹牙?。琴太太素日吃喝穿戴都是由人侍奉，唯?dú)在這椿事上，她喜歡親力親為，大概是一種享受。

    她漸漸露出個滿意而不屑的笑來，像是對人說，也像是自言自語，“這男人吶，還真是只有沒牙的時候最老實(shí)。老東西，欺負(fù)我多少年了，看到底是誰熬過了誰。我可不是jiejie，恨誰也恨不到二老爺頭上，活該受二老爺?shù)臍?。我恨誰，我就要叫他生不如死?！?/br>
    她一壁說，一壁扭身出去。馮媽忙跟在后頭，一貫地搭腔，“是，是，太太做姑娘事就比那邊的太太硬氣。她不過是拿著那些女人撒性子，如今年紀(jì)大了，連那精神頭都沒了?！?/br>
    曜日西傾，滿是密匝的枝影投影在樓閣花墻，許多亭臺都是空的，撕裂的蟬聲穿插而過，像支利箭，使夏日的安寧變成一種刺人的孤寂。

    琴太太覺得自己也有些老了，但她不愿承認(rèn)。她想到j(luò)iejie那臃腫的身軀，唇角得意地掛起來，無聲地嘲諷著。

    大概是沒了最后一顆牙的緣故，大老爺過兩日便有些不好，連四輪倚也坐不住，像條軟骨蟲似的直往地上滑。也不再癡呆呆地笑了，茶飯送不進(jìn)去，精神每況愈下。

    請大夫來瞧，那老大夫惋惜著搖頭，“預(yù)備預(yù)備吧，貴老爺這活罪恐怕是要熬到頭了。”

    眾人一聽，雖然也哭，卻遠(yuǎn)不及當(dāng)初大爺去的時候那般悲慟。一來是大老爺?shù)搅四昙o(jì)，二來這一兩年，他雖然活著，卻漸漸淡出人的視野，許多人早就當(dāng)他死了。

    月貞更談不上什么悲愁，只學(xué)著眾人的樣子，假模假樣地拈帕將眼瞼干蘸一蘸。

    唯獨(dú)了疾在病床前，闔著眼撥動著持珠，默誦了一段經(jīng)文，面色無限悵然。

    短短幾日，大老爺消瘦不少，錦被蓋在他身上仿佛鋪平了似的，只剩個圓圓的腦袋擱在枕上，有些可怖。

    趁眾人圍著大夫問話的功夫，月貞挨去了疾身邊，睨著大老爺摳僂下去的眼睛，“這下你又走不成了吧？瞧這樣子，我們老爺是沒幾日活頭了，治喪做法事，還得你親自來?！?/br>
    了疾睜開了眼，淡淡的口吻，“又何必咒他死呢?！?/br>
    月貞低著聲駁他，“可不是我要咒他死，我不過是照著大夫的話說。你方才瞧見的，他的親兒子親女兒也不見得是真?zhèn)摹Ｎ易鰞合眿D的，更論不上?！?/br>
    他轉(zhuǎn)身朝外間去，月貞亦撇嘴跟上。外頭坐了一圈人，琴太太與霜太太自然是坐在榻上，下首兩側(cè)椅上坐著晚輩，男人一邊女人一邊。

    月貞坐到蕓娘身畔，聽著霖橋立在堂中哽咽回話，“大夫送出去了，聽他的意思是無力回天，老爺就這幾日。是不是要通知親友一聲？”

    說完，他掣著袖口把兩邊臉揩一揩，也不知有沒有淚。反正看這情形也是無人計較的。

    琴太太也微微哽咽道：“自然要知會他們一聲。好在老爺?shù)氖露际翘嵩珙A(yù)備在那里的，不至于當(dāng)初跟你大哥的事一樣慌亂。你去告訴管家，把庫里存放的棺槨都抬出來，壽衣也拿到太陽底下曬一曬。有什么缺的，這幾日就要采辦齊全。”

    霜太太跟著吩咐，“緇宣，你立馬寫封信進(jìn)京，告訴你父親一聲，叫他趕回來。再套車回鄉(xiāng)，將幾位老太爺老叔公都接到錢塘。法事的事情不必說，自然是交給鶴年的。”

    那蔣文興也在屋內(nèi)，聽見這話，心道是個邀功賣寵的好時機(jī)，便忙起身打拱，“這事情就派給小侄去辦吧，緇大哥與霖二哥在家還要應(yīng)酬親友，恐怕忙得顧不上?！?/br>
    “好，好?！鼻偬牢奎c(diǎn)頭，“虧得文興在這里，還幫得上忙?！?/br>
    后頭商定靈堂發(fā)訃告的事。月貞默默聽著，倒覺得有些好笑，人還沒死，都只當(dāng)他死了，趕著將事情妥善地辦在前頭。

    “月貞?！笔乔偬诤啊?/br>
    月貞忙正了身子向前：“太太您吩咐?！?/br>
    “暫且還用不上你們，你們妯娌三個這幾日只在老爺榻前侍奉，輪著來。你是長媳，今日就是你，明日是蕓娘，后日是巧蘭。別的也就罷了，可要親自喂老爺吃飯喝水。老爺有什么吩咐，先到屋里回我?！?/br>
    眾人散了，只將月貞留在屋內(nèi)。正有些手足無措之際，抬額一瞧，了疾還在椅上坐著。

    忽然人去樓空，天井那口大缸里跳起一尾紅鯉魚，把水撲得嘩啦啦響。兩個人嵌在隔扇門框的兩端，紋影落在白墻上，像一個陰冷的籠子關(guān)住了兩個人。

    月貞方才還有些害怕，在這里對著個將死不死之人，何況是大老爺。她往日瞧見大老爺就有些恐懼與惡心，覺得他是從墳里爬出來的一副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