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珠 第95節(jié)
“是,禇家之事已經(jīng)快解決了,我已經(jīng)抓到了他們新的罪證,到時會聯(lián)合北威侯府的沈家一道,在早朝之時一起呈給陛下,那些罪證,足夠他們?nèi)辶鞣?,褚長勢,我們也絕不會讓他活,定要他殺人償命,給你賠罪?!?/br> 殺人償命,賠罪。 這樣的字眼驟然出現(xiàn)在瑜珠耳邊的時候,叫她措不及防打了個寒顫。眼里滔天的恨意逐漸上涌,被周渡牽住的右手也開始不斷地顫抖。 漸漸的,她渾身都開始顫栗。 是的,她想起,周渡說過的,他早說過的,他會幫她報仇,會叫她的爹娘得到該有的公正,殺人償命,這本就是姓褚的應(yīng)該的。 只是這么久過去,一直沒有動靜,她以為周渡是暫時做不到,抑或是,暫時忘記了,她不好主動提及,也不曾想,他會在這樣一個云淡風(fēng)輕的日子里,輕描淡寫地將這件事情告訴她。 時至今日,她才總算感覺到,自己真的是被愛的。 “爹娘……”她不過是一開口,嘴里滿腔的哭泣便暴露了出來,隱隱想要壓抑的情緒怎么也藏不住,在周渡面前徹底爆發(fā)。 她望著周渡,朦朧的淚眼將視線漸漸遮擋,她哽咽著,終于不顧一切,撲進了他的懷里。 周渡熟練地將人擁住,也不說話,只是靜默地聽著她哭,陪她在靜謐的山林間,發(fā)泄自己這么多年來的壓抑,這么多年來的痛恨。 等她哭累了,他才溫柔地撫摸她的后腦,問她要不要去早就準備好的寮房休息。 她趴在他的懷中,無聲地點了點頭。 只是她如今這個樣子,走路都是不穩(wěn)的。 周渡又一言不發(fā),矮身蹲在了她的跟前。 瑜珠這時候是真的任何的禮義廉恥都不想顧及了,直接趴上了他的后背,摟緊他的脖頸,將臉頰貼在他的頸窩處,無聲親昵。 他當真已經(jīng)成為了她的依靠,成為了她最脆弱最無助的時候,唯一能夠放心的依靠。 “爹娘若是知曉你為他們做的一切,定會覺得我沒有嫁錯人?!彼s在寮房的床榻上,看著周渡給自己端水,又給自己擦洗臉頰,默默揪緊了他的衣袖,對他展露出了完全的依賴。 “你本就沒有嫁錯?!敝芏奢p笑著,將溫?zé)岬呐磷釉僖淮胃采纤哪橆a,輕輕擦拭著她微有些腫脹的雙眼。 “周渡?!辫ぶ猷?,“我能問問你,自從我到周家之后,你便一直待我這樣好,到底是為何嗎?” “因為不是你到周家之后我才認識你?!敝芏煞畔屡磷樱槐菊?jīng)地俯身與她道,“瑜珠,我若是說,我們早就相愛過一世,在我的夢中,你相信嗎?” “聽起來有些荒謬?!辫ぶ榈?,“但是我信你。” 你如今是我唯一值得全副信賴之人,不論你說什么,我都信你。 周渡便又笑了,輕扯她的臉皮:“也不能全信賴我,瑜珠,這世上你最該信賴之人,是你自己?!?/br> “嗯。”瑜珠清醒地點點頭,“可是我自己告訴我自己,我該信賴你?!?/br> 周渡終于徹底繃不住笑意,在她面前展露出從未有過的高興。 他抱緊瑜珠到自己腿上,叫她能更加安然地靠在自己懷里。 “那我們商量商量,到底何時去錢塘將爹娘接過來,嗯?” 瑜珠點頭:“你也去錢塘嗎?” “嗯,等禇家的事徹底定下來,我陪你一道回去?!?/br> 瑜珠知道,他向來是一個把公務(wù)看的比什么都重要的人,抽出時間陪她去錢塘,這來來回回,起碼就得花去十幾日的功夫。 她望著他,心下里升騰起的暖意更加熱烈,且翻涌。 — 日子便這樣四平八穩(wěn)地進行,很快便到了瑜珠三年守孝期滿,該與周渡正式成親的時候。 因為是皇后賜婚,周家無論如何都不敢怠慢這樁婚事,即便娶的只是一個落魄商戶女,也給足了排場,給足了體面。 成親這日,與周家交好的大半個上京清流文人都前來賀喜,還有許多公侯貴族,想拉攏周渡的,想拉攏周開呈的,全挑在這一日紛紛上門,直要將周家的門檻都踏破了。 瑜珠一個人坐在布滿紅綢的新婚屋中,百無聊賴地等著周渡回來。 她的手中是一本云裊不知從哪搜集來的避火圖,說是將男女之事都記載的十分詳盡。 瑜珠不敢看,但又有點心思,握在手中扔也不是,翻也不是。 她與周渡雖然時至今日才成親,但這幾年,她時常出入他的書房,與他該做的不該做的,其實也都差不多了。 但還差那最后一步。 瑜珠不知道自己是熱的,還是適才喝合巹酒熏的,臉上微微有些異樣。 她甩了甩腦袋,想叫自己冷靜下來,不要去想那些有的沒的,船到橋頭自然直,等周渡來了,一切便自然會正常地進行下去,避火圖什么的,實在沒必要。 她正想喊云裊進來,將東西拿走,但房間門在她意想不到的時刻,突然打開。 她聽見一陣沉穩(wěn)又帶著點飄浮的腳步聲,倏爾,有人站在了她面前,停下了腳步。 瑜珠渾身僵直不敢動,察覺到他的目光已經(jīng)落在了她手中的書冊上,正想悄悄將東西藏到身后,但已經(jīng)有一只手,制止了她的動作。 他拉了拉,好似想將避火圖從她手中奪走。 她怎么肯,同樣將避火圖往自己的方向拉。 “這是什么東西?”她聽見他突然出聲問。 她慶幸自己的腦袋頂上還蓋著大紅的蓋頭,不用直視他審視的目光,頂著蓋頭搖了搖頭,道:“就是普通打發(fā)時辰用的,你還給我?!?/br> “普通打發(fā)時辰用的,為何不能叫我看看?” 瑜珠立時卡了殼。 她自己都還不敢看呢,怎么可能叫他看? 豈料,就在她掙扎的時候,周渡俯身貼在了她的耳側(cè),用沾著不少酒氣的低沉聲音問:“是不是避火圖?” 砰的一聲,瑜珠腦海中好似有什么東西炸開,叫她磕磕巴巴,徹底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不,不,不是,你怎么,怎么……” “怎么知道的?”周渡低低地笑,“新婚之夜,你還想看什么東西?” “我不想看……” “好,你不想看,那我想看看,給不給我?” 兩人牛頭不對馬嘴,說的好像是她手中的冊子,又好像不是。 瑜珠暈暈乎乎,便不知何時被抱坐到了他的腿上,她的蓋頭還沒有掀,周渡的手已經(jīng)伸到了她的蓋頭底下。 她以為,他是要掀了。 哪想,他是自己鉆進了蓋頭中,與她一道被大喜的紅色障住了眼睛。 瑜珠覺得他瘋了,可他還知道問她疼不疼,替她把壓著她腦袋的鳳冠拿開。 鳳冠連帶著蓋頭一齊離開她腦袋的一剎那,她被周渡抱著滾進了熱烈的床榻中。 她的手中還捏著避火圖,不知該如何安放。 周渡一邊笑著,一邊將她的手指一點一點掰開,啄吻她的唇瓣,道:“有什么好看的,你想要什么樣的,我都可以教你?!?/br> 哪有什么樣的?除了那樣,還能有什么樣? 瑜珠滿心羞恥地被摁在翻滾的紅帳中,一句話都說不出,望著不斷搖晃的帳頂,只覺周渡最好只有這一種花樣,不然,她好像實在承受不了更多了…… — 紅帳翻滾的動靜一直持續(xù)到天將明,溫氏聽著清水居回來稟報的聲音,摁揉著眉心,知道自己徹底是拿這對夫妻一點辦法也沒有了。 她其實一直有派人盯著自己的大兒子同瑜珠。說到底,這門皇后親賜的婚事,她還是不滿意的,但是她知道自己沒有辦法拒絕,可憐她的若涵,就這樣失去了成為她兒媳婦的機會,她一想到此處便想將滿腔的怨氣都撒在瑜珠身上,但卻在第一時間遭到了自家兒子的阻攔。 他說,瑜珠才是他真正想娶的人;他說,皇后的賜婚是他特地去求來的;他說,失去舅父家的聯(lián)姻他一點也不后悔;他說,如若母親對她有一丁點的不好,他都會直接考慮請皇帝將自己外放,三四年才回一次家。 那一天的溫氏被氣到不像話,想要直接狠狠地甩他一個耳光,但終究是忍住了,且被他的話所震撼,當真不敢再對那姓江的有任何不好。 可她面上雖然如此,心底里總是不樂意的。 她派人一直看著他們倆,想要瞧瞧自家這個向來油鹽不進的大兒子對這個孤女究竟能有多上心。 她寧愿他如今荒唐的行為只是一時貪戀于她的美貌,也不愿承認他是動了真心,動了真格。 可惜事與愿違。 三年的觀察下來,叫她再清楚不過地知道,周渡對于瑜珠,是真的上心。 教她禮儀規(guī)矩的嬤嬤是他親自去請的,暗地里教她騎馬之事也是他全部親力親為的,禇家翻臺案、江家父母牌位遷移之事……全都是他親自替江瑜珠做的。 整整快三年,他對這個丫頭照顧的事無巨細,恨不能整個人都陪她一道住在慈安堂,眼中越來越濃烈的愛意,是她一個過來人都看不下去的程度。 她終于也清楚地認識到,他與若涵是徹底沒可能了。 今日是他們的新婚第一日,她頭疼地扶額,看著這一對琴瑟和鳴、恩愛非常的璧人雙雙著紅衣來到自己跟前,萬般無奈。 但她不能過多地刁難瑜珠,周渡還在她眼前,她稍微瞥一眼自家兒子,就知道他的什么算盤。 他在告訴她,不要過多地為難她。真是稀罕,她到底是做了什么,才叫他覺得她生來就會是一個惡婆婆,一定會對自己的兒媳婦不好? 溫氏只覺憋屈的緊,瞪了眼周渡之后,對瑜珠反倒是笑吟吟的,說話也溫聲軟語,生怕她覺得自己在待她不好,生怕她回去便同周渡告狀,說自己怠慢了她。 她雖然不滿這個兒媳婦,但到底兒子還是要的。 瑜珠則因為先前在陳婳那里沒少聽到說什么大夫人厲害,日后定不會是個簡單婆母之類的話,所以對溫氏一直心生畏懼,這么些年與她接觸的不多,也不知曉她究竟是怎么樣的。 今日見她待自己極為溫和,極為善良,她心下便有了主見,想著陳婳果然又是在誆自己,這分明是位再和善不過的婆母。 — 周渡新婚有九日的休沐,這九日間,他沒少帶瑜珠去往各色各樣的場合,赴各色各樣的宴會。 瑜珠知曉他這是在光明正大地將她介紹給自己的朋友,每次出門都相當配合,每每都與他牽著手同進同出不說,還幾乎每次都是與他穿顏色相仿的衣裳,以示夫妻同心。 兩人蜜里調(diào)油了好幾日,這日,周渡帶她去往黎陽侯府的馬球會。 正是他從前教她騎馬的那片草場。 她下了馬車,手便被周渡攥住。 夫妻倆又一同出現(xiàn)在這片草場,心境早不似從前,那時是青澀懵懂不敢輕易宣之于口的曖昧,如今卻是滿腔明晃晃的愛意,生怕別人看不見。 她與周渡相視一笑,在不少人的艷羨下,大大方方地與他去挑選馬匹。 “周侍郎,巧啊?!?/br> 瑜珠正專心致志地與周渡商量哪匹馬看上去適合她,不想耳邊便出現(xiàn)一道極為熟悉的聲音。 她驀然回頭,人卻是她沒有見過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