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度過現(xiàn)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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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了益城的實踐活動后,許一零回到了安城的住處。 寫完調研報告回來歇兩天之后還得去忙實習。 雖說主要是去鍛煉自己的,可最后能得到的報酬比自己想象的要少許多。盡管如此,自己還是得盡量知足地勸自己在安城能找到一份有一定報酬的實習已經很不錯了,起碼自己在食宿上不用花費額外的錢。 但愿這次不要像上次一樣拖欠工資才好。 【這是上個月的水電費賬單】 【好的,我現(xiàn)在轉賬】 傍晚的樓道有些悶熱。 許一零回完房東的消息,電梯也到了指定樓層。 她拖著行李箱,正準備出電梯門,卻發(fā)現(xiàn)面前橫著對面住戶的電瓶車。電瓶車被停在樓道里充電,占去了樓道一半的面積。 樓道里停車按理說是違規(guī)的,但是平時根本沒人管這個。住在同一層的住戶們都默認了這片公共區(qū)域被劃分成了各自的私人地盤,所以對面的那戶人家只是占用了他們自己的那一半面積。 雖然,擋著電梯門有點過分。 許一零側身通過中間的縫隙,一邊扒拉自己的行李箱,一邊打量對面住戶的門口:因為那輛電瓶車的充電線還連著室內,所以對面住戶的大門是半開著的。站在樓道里還能聽見里面?zhèn)鞒鰜淼碾娨暵曇簟?/br> 現(xiàn)在對面大概是有人在家的。 把行李箱拖出來之后,許一零在樓道里站定了十幾秒,為自己做心理建設,好讓自己有勇氣去找對面的住戶并提議他們下次不要讓他們的車輛占用電梯門口的位置。 十幾秒過后,她突然覺得自己不怎么占理,也不想因為這種事和陌生人產生交流,所以她還是默默地轉身掏出鑰匙,旋開了自己家的門。 家里沒有人,燈也沒有開。 昏暗狹小的屋里看起來稍顯雜亂,餐桌上堆著快遞盒和幾本沒看完的書,廚房的鍋臺上有幾個洗好的盤子和碗都沒被放回到碗柜里,筷子也是,就這么被扔在碗邊上。 許一零打開燈,走進廚房,把碗放回碗柜,抬頭時夕陽余暉灑了一些到水池前方小窗的窗臺上。 外面的熱風一陣陣從窗口透進來。細小的蚊蟲正活躍地飛動著,試圖突破蒙著灰塵的紗窗闖進室內。 屋里似乎飛進來了不少蚊蟲。許一零把行李箱里的瓶瓶罐罐放回衛(wèi)生間的時候就有兩只蚊子落到了她的手臂上。 她一巴掌揮下去,拍死了其中一只,移開手就看見手掌和手臂沾上黑色的殘肢和黏膩鮮紅的血液。 她感到有點惡心,煩躁地打開水龍頭清洗手臂,卻發(fā)現(xiàn)了一件倒霉的事:衛(wèi)生間的水池似乎存在滲漏問題,水從下方柜門里流出淌到了地板上。 是因為水池下面的水管破損了。 自己不在家的時候都是許穆玖一個人待在這的,水管破了他難道不知道嗎? 許一零在家里翻找半天,終于找到了一卷防水膠帶。她將頭鉆進柜子里粘水管縫隙的時候,外面的大門傳來了被打開的聲音。 “許一零?你回來了嗎?”許穆玖關上大門走進屋里,把手里裝菜的袋子順手放在餐桌上,“我跟你講,剛才菜場的水果攤好熱鬧,兩個人吵起來了,有個人在只吃不買,老板氣死了,拿著大喇叭吼他來著?!?/br> 也不知道這種程度的損壞到時候會不會被房東用來扣押金。這么隱蔽能看見嗎?或者等有空了還是換跟新的?反正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搬走。許一零看著水管心想。 許穆玖一邊敘述著一邊走進房間,沒找著人于是又了出來,問道:“在家嗎?你在哪呢?” “在這、在這?!痹S一零不方便揮手,加大了音量,“衛(wèi)生間呢!” “噢噢,”對方聞聲往衛(wèi)生間走,“我剛剛說的你聽到了嗎?” “……?。俊?/br> 許一零稍稍抬頭,腦袋哐地一下撞到了柜頂,“咳……” “——靠?!彼龥]法騰出手揉自己的腦袋,頭頂?shù)耐锤泻捅曝瓶臻g的擠壓感讓她本就煩躁的心底隱隱升起一層怒火。 “你干嘛呢?” “家里水管漏了?!痹S一零有些不耐煩地反問道,“你在家這么多天都沒看見嗎?” “我、我這兩天加班,沒怎么在意……”許穆玖探頭觀察柜里的情況,“我來吧?” “哎,不用不用?!痹S一零覺得小腿有些癢,抖了抖腿。 一定又是蚊子。 “家里怎么這么多蚊子啊?!彼滩蛔≡沟馈?/br> “是啊。從外面飛進來的吧?!痹S穆玖轉身去拿電蚊拍,繼續(xù)說道,“我這段時間在公司也是,出了大樓有一段路樹特別多,里面到處是蚊子。” “而且尤其是晚上,蚊子就是很多,花露水對它們好像不起作用。偏偏我們現(xiàn)在有個項目快要結項了,經常要加班,下班的時候都很晚了?!?/br> “我真不想一直待在那。我之前不是跟你說的嘛,我們組里有個人,又八卦做事又拖拉,正事不干多少,一天到晚就知道摸魚?!?/br> “嗯,你說過?!痹S一零應付地答道。 “對吧,就是他。關鍵是……他總是笑嘻嘻的,看起來態(tài)度特別好,別人又不好意思說他,到最后出了問題就大家一起被罵?!?/br> 許穆玖的聲音一會兒遠一會兒近,其中還夾雜著電蚊拍噼里啪啦的電流聲。 許一零護著頭從柜子里鉆出來,重新打開了水龍頭。 她低頭望了一眼自己的手,水管上卡著的灰都被抹到手指上了。 “憑什么?我感覺大家都快被他同化了,反正都要被罵的,不如一起拖進度……但是這不好吧?我還以為我是個很容易摸魚的人呢??晌液苤卑。也幌脒@樣,是我的問題嗎?是我不適合團隊工作嗎?還是領導的問題?他怎么不分青紅皂白呢?!?/br> 許一零蹲下來檢查水管的情況。 沒補完,還是有一點漏。 “你說呢?” “……什么?”許一零轉過頭看向對方,半發(fā)懵半惱火地問道。 “就是我剛才說的,我以前……” “許穆玖,”許一零打斷了對方的話,深呼吸一口氣,皺眉道,“你能不能別老是提你工作上的事了?你那個同事我八百年前就聽你說了,前段時間也總是在手機上說這個,你怎么說來說去還是那幾句話?” 許一零回過頭拿起膠帶,不滿地嘟噥道,“我怎么以前沒發(fā)現(xiàn)你這么啰嗦。” 意識到自己突然被指責后,許穆玖有一瞬尷尬,隨即辯駁道:“……你怎么這么說?我只是在和你分享情緒?!?/br> “什么?你管這叫分享?分享什么?你的那些負面情緒嗎?”許一零質問道,“你不就是在自顧自地傾倒你的負面情緒嗎?不就是想讓你自己說得爽快而已嗎?” “我沒有!我在外面又不會這樣?!痹S穆玖大聲地否定,“我就是回家了才想說說話,我就是只有對你才這樣?!?/br> ‘’所以呢?你意思我活該這樣?” “我不是這個意思。那你到底讓我怎么辦?” “你看見我就只會說這些東西嗎?說了有什么用?稍微安靜點不行嗎?我真的聽夠了?!痹S一零站起來盯著許穆玖,控訴道,“你搞清楚,我不是隨時接受你抱怨的垃圾桶。你怎么不顧一下我的想法?怎么不顧一下我在做什么?” “你說話那么沖干什么?我抱怨你可以不聽啊,你總不能不讓我在家說話吧?” “你說就說啊,你問什么呢?為什么一定要別人回復你呢?我怎么知道自己要說什么?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啊,你不覺得這樣很……” 她瞪著他。 不覺這樣很煩嗎? “……別用那種表情看我?!痹S一零別過臉把自己的視線從對方的眼睛處移開,覺得自己的腦袋里面好像裝著一個火爐,就快要炸了。 她懊惱地抓了抓頭發(fā)。 煩死了,一對他發(fā)火就根本停不下來,要是不砸點東西心里好像就不痛快。 “你要說什么?嫌我煩了是嗎?”許穆玖走近,把許一零的手指頭從她的頭頂扒開。 “我想砸東西?!?/br> 但是,不行。 許一零伸出另一只手緊緊攥住許穆玖的手腕,仿佛想把對方的手腕捏斷。 “等等……放我冷靜一下?!?/br> “……” 過了好一會兒,許一零終于平復下了自己的怒意,但這股怒意并沒有完全消失,其中一部分被發(fā)泄到了手心里,剩下的都被她自己強硬地吞回了腹中。 周圍可供呼吸的空氣似乎也變得壓抑。她不甘地咬著牙,卻極力控制自己放輕了手中的力度,沉默地回想起之前的事。 如果想要盡快地結束這次沖突并開啟以后的交流,她得說些什么,或者對方得說些什么。 對方此時也沉默著。不過,所幸他沒有繼續(xù)發(fā)表不滿激怒她,也沒有繼續(xù)讓那種無措的、示弱般的眼神留在他自己的臉上、招惹她的歉意。 她討厭在這種時候道歉,尤其是對他。 “我不會道歉的?!彼@么對許穆玖宣布著。 她又沒有錯。她在心里對自己強調后,心里稍微舒坦了一些。 許穆玖微不可察地舒了口氣,隨后十分不滿地“切”了一聲。 “我也是?!闭f罷,他抽回自己的手,甩了甩手腕,轉身把自己關進了房間。 許一零沒管他,自行回洗手間補好了水管,把剩下的行李放到了該放的位置。 不知過了多久,許一零久違地接到了來自母親的電話。 突然在屏幕上看見來電顯示是母親的時候,許一零不禁緊張起來。 她鄭重地按下接聽鍵,母親的聲音從里面?zhèn)鞒鰜恚?/br> “喂?” “嗯,”許一零斟酌著開口,“媽,怎么了?” 聽到答話的穆麗菁稍稍怔住,而后按照之前設想的那樣,對許一零說道: “你外婆這個禮拜六過八十大壽,在湖縣辦了酒席。” “???那我……我們要過去嗎?”許一零想了想自己周六的安排,暫時沒有沖突。 “怎么說也是你外婆,”穆麗菁盡量讓自己的語氣不生硬,補充道,“她都八十了,人老了,見一天少一天了,知道吧?” “知道,”許一零低下頭,“中午嗎?” “是晚上,中午也有一場?!?/br> “噢,我可能中午去,晚上還得回益城,有事?!痹S一零別扭地扯謊道。 她只是不敢在有父母和很多親戚的地方待太久。 “什么事?” “實習的事?!?/br> “……”穆麗菁問道,“大玖在旁邊嗎?” “額,他……”許一零瞥了一眼房間的方向,“我馬上跟他??!? “行?!?/br> 掛斷電話之后,許一零走到房間門口敲了敲。 “許穆玖,”她發(fā)現(xiàn)門沒鎖,打開門走了進去,“媽剛才打電話,說這周六外婆過八十歲生日,要我們去湖縣?!?/br> “什么?”許穆玖扭過頭思索了一下,問了句,“她怎么不打電話給我?” “可能覺得跟我說話比較輕松?” “這是個誤解。”許穆玖意有所指。 許一零撇了撇嘴:“你到底去不去?” “啊?”許穆玖有些為難,“可我這周末估計要加班啊?!?/br> “所以你不去了?” “不去?!?/br> “那就我自己去吧?!?/br> “小姨和舅舅他們也肯定會去?!痹S穆玖追問道,“你確定嗎?” “嗯?!?/br> “你有很長時間沒看見老家的親戚了吧?”許穆玖支支吾吾道,“我在想,他們……知道我們的事嗎?會不會到時候對你說些什么?” “應該沒事,我只管吃飯、跟欣研說話就行了,別的人大概也認不得我吧。”許一零見許穆玖若有所思,問道,“怎么了?怎么感覺你比以前怕的多了?是有人問你什么了嗎?” 許穆玖搖搖頭:“不,沒什么,就是覺得還是盡量不要碰上可能知道的人比較好,因為、真的很麻煩。而且你這是一個人去,爸媽他們也在那……” “……” 許一零還是打開手機,訂了周六早上的車票。 決定去不是因為她和外婆的感情有多好,也不是因為對許穆玖設想的那種情況完全無所謂。 許一零和許穆玖已經很久沒有回林城的家了,父母也很少像這次一樣打電話過來。 父母大概是抱著“眼不見為凈”的想法,覺得只要和他們減少交流就能避免想起很多不愉快的經歷吧。 知道父母心里有刺的許一零和許穆玖也不太會主動跟父母取得聯(lián)系,但這理由其實不夠充分。因為,在這件事上理虧的是他們,所以按理說他們沒有資格讓自己顯示出和父母一樣的“不樂意主動聯(lián)系”的做派。 他們本應該每天都自慚形穢,應該去認錯,或者至少態(tài)度不這么冷漠,可他們不愿意讓自己這么累,不想懷著愧疚過日子。 同時,他們也并不想給父母一種他們有認錯傾向的態(tài)度。 許一零不像許穆玖,許穆玖會選擇告訴他自己他就是個我行我素的人,就應該對別人的看法缺乏感知的意愿,以此來蓋住他偶爾滋生出的一點內疚,而許一零會選擇讓自己相信父母是恨著她、不想見她的,這樣她才能順水推舟地也不去見父母,以此來讓自己遠離林城的行為變得更加讓自己心安。 然而,不管母親他們是否真的對她懷有憎恨之心,她還是能感覺到他們出于感情在思念她,所以他們偶爾會用“八十大壽”之類的理由聯(lián)系她,畢竟這種場合的重點對于互有感情的人來說就是大家借機團聚一次。 對母親的“邀請”,她得回應一下。 再者,她現(xiàn)在跟許穆玖互看不順眼,她正好去別的地方避一避,換換心情。 有時候,“距離產生美”這種話是有值得采納的地方的。 “那你周六回來嗎?” “我不知道?!?/br> 湖縣沒有高鐵站。周六早晨,許一零是坐高鐵前往林城再轉客車去的湖縣,一路上花了不少時間。 這次酒席是在湖縣街上的一家酒店里辦的,很隆重,還特意請了個主持人熱場。 許一零走進大廳的時候里面已經有很多人了,他們基本上都在鬧哄哄地聊天,沒有人留意到她。 如她所想,許穆玖的擔心是多余的,因為怎么會有那么多人知曉她的情況、并且在這種喜慶的場合提那種不開心的事,還大聲到讓她聽見? 父母和外婆所在的桌子在大廳的最前面,那里還坐著穆欣研一家和穆麗梅母子。 既然來到這里了,肯定是要打招呼的。 許一零腳步在看見那些熟悉的人時變得遲疑起來。 “……” 明明之前坐車的時候還感覺不到的惶恐如今陡然襲上心頭,后勁很大。 說話時習慣東張西望的小姨第一個瞄準了從門口走進來的許一零,然后她似乎對其他人說了些什么,于是那張桌子的人一下子就齊刷刷地把帶有訝異的復雜目光投向這里。 當然,還有探究和看樂子的眼神。 自己怎么敢的? 毫不夸張的說,許一零覺得自己的脊背霎時爬上了一層冰,她恨不得立刻轉身拔腿就跑。 她本來覺得就算聽到別人議論她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一會兒功夫就結束了?,F(xiàn)在她發(fā)現(xiàn)自己就連坦然地直視和自己關系比較近的幾個親屬都難如登天。 她下意識地對身后側目,而后忍不住縮肩掩面、快速穿過了人群走近那張桌子,以防從那里投出的目光太過顯眼、因為沒有及時收束從而引起更多人的好奇。 “零零來啦?!毙∫痰哪樕弦琅f掛著笑。 “小姨好。”許一零有些畏縮地掃了一眼其他人,包括父母,接著走到了外婆面前磕磕巴巴地說了幾句生日的祝詞。 她甚至沒敢看著對方的臉說,只一個勁地盯著對方今天穿的新衣服講話。 “哎、哎,好。”對方笑著應下了。 至于其他人,當然也都沒有什么不尋常的反應,寒暄了兩句就接著做他們自己的事了。 可是,許一零就是控制不住地覺得他們此時一定在心里暗暗打量她、回想她的事并且鄙視她。 一定是這樣。 穆欣研邀請許一零坐到她旁邊,但許一零想換個沒人認識自己的角落坐,不然今天這頓飯對她來說會十分煎熬。 她用目光搜索角落的空位,心想自己可以不跟其他人多說話,盡快吃完飯然后逃離現(xiàn)場。 “零零,坐下來吧。” 這時,母親發(fā)話了。 許一零這才想起,自己一開始是應了母親的邀請才來到這里的。如果故意離母親很遠的話豈不是顯得自己太局促太小心眼了? “噢?!?/br> 許一零連忙坐到穆欣研旁邊,給自己打氣,埋下頭努力讓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手機上。 打字的手甚至在發(fā)抖。 【我有點緊張】 給許穆玖發(fā)過去一條消息后,她仍然覺得不自在,于是又戴上了耳機聽歌。 直到主持人上臺拿起話筒說開場白,許一零才摘下了一只耳機,眼見主持人把外婆請到了臺上。 “……這是一位幸福的、慈祥的老人,同時也是三個孩子的mama。” “mama,多么偉大的身份?!?/br> “在這里,我想問大家,‘媽’字是怎么組成的呢?”主持人飽含深情地說道,“一個‘女’,一個‘馬’,寓意著mama在我們的家庭里做牛做馬,無私付出,幾十年如一日……” “媽呀,這是什么年代的詞,”穆欣研蹙眉,“照這么說,那爸爸該怎么解釋?” “一個父,一個巴,意思就是在你犯錯的時候給你巴掌,教你做人唄?!币慌缘闹芴m皓漫不經心地接話道。 “呵,給巴掌就行了?這么輕松?”穆欣研聽罷,不服氣地反駁道,“憑什么女孩子就得做牛做馬啊?!?/br> “當媽不就是這樣嘛,一直都是這么說的,有什么問題嗎?”周蘭皓不耐地瞥了一眼忿忿不平的穆欣研,解釋道,“而且這是在贊美,你聽不出來嗎?” “這種贊美一點實際作用都沒有,不就是給個好聽的名號然后騙人去付出嗎?” “這怎么能叫騙呢,不然你以為要女的當媽干什么,難道娶回家供著嗎?” “都讓女的犧牲了,那要男的有什么用?” “嘿,什么都讓女的犧牲,男的難道就沒犧牲了嗎?選擇性忽略是吧?” “你才是選擇性忽略!” 【你已經到那里了嗎?看見他們了嗎?】 【嗯,已經在桌子上坐著了】許一零回復道【欣研和周蘭皓快吵起來了】 【因為什么事???】 【一些我很久之前在你耳朵邊說了很多次的事】 “你們兩個小孩說什么東西吶,吵死了?!瘪T娜轉過頭斥道,“穆欣研少說兩句,這臺上的主持人還在說話呢,懂不懂尊重?” “哼……”穆欣研氣鼓鼓地把頭扭向一邊,對許一零說道,“姐,我說的對吧?” “……嗯?!痹S一零笑了笑,伸手拍了拍穆欣研的肩膀安慰道,“別氣了?!?/br> “現(xiàn)在的小丫頭片子真自私,根本說不通?!敝芴m皓把身子轉向一邊,倚著椅背翹起了二郎腿,腹誹道:不跟你計較是我大度,別以為是你占理了。 “現(xiàn)在,我們來請出壽星的子女們上臺合照,一起吹滅蠟燭?!?/br> 主持人語畢,臺下頓時響起了熱烈的掌聲,最前面這一桌的人陸陸續(xù)續(xù)走到臺上。許一零也跟在母親身后,然后像拍其他集體照時一樣,自覺地站到了最外側的最后面。 她不太適應面對很多人。透過縫隙看見底下人群投來的目光,她不禁犯怵,攥著衣擺,努力讓自己抬起頭看向前方不遠處架起的攝像機。 攝影師抬起手揮了揮:“分開一點,那個,擋住了?!?/br> 穆麗菁回頭,瞧見許一零,不悅地咂嘴道:“嘖,干什么!給我站直了,別小家子氣?!?/br> “對不起?!痹S一零下意識地道歉,瞄了一眼其他人的目光,后背沁出一層冷汗。 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 “個子矮的就自己站到前面去啊?!敝芴m皓揚了揚下巴。 許一零迅速移到了前面。 余光里全是人。 本來是不想引起注意的,結果浪費了時間,反而被別人看見了。 似乎有人在交頭接耳。他們在說什么?在問這個陌生的面孔是誰家的哪個孩子嗎? 應該不是吧,應該只是在聊別的?但愿是這樣。 好煩。 “三、二、一……” 許一零扯出了微笑。 “茄子!” 拍完照后,一個非常豪華的三層蛋糕被用小推車推到了臺前,母親和外婆他們都圍了過去。 許一零被穆欣研拉著手,也想湊上去讓自己融入這樣的氛圍,但她在最外側,所以離蛋糕很遠,只能稍微伸出脖子做出也在關注蛋糕的樣子。 “那小子真不厚道,把你一個人丟到這?!敝芴m皓低聲笑道,“他不敢來吧。” 誰?許穆玖嗎? 許一零的目光從蛋糕上收回,凝滯在半途。 說實話,有一瞬間,她覺得周蘭皓說得不錯,也因此在心里埋怨了許穆玖一番。 她先是怪許穆玖讓她一個人應付這種容易感到尷尬的場合,而他自己倒是躲得遠。 然后她才為自己怪罪許穆玖的原因添上了一條更合理更充分的:許穆玖這個人真是薄情寡義的白眼狼,為了顧及他自己的感受居然就忽略了家里人的思念,連外婆的八十大壽、需要拍全家福合照的機會都不來。 蠟燭被吹滅后,許一零趕緊走回了自己的座位坐下。 “你說話真賤,就會陰陽怪氣?!蹦滦姥袑χ芴m皓評價道,“怪不得這么不討人喜歡。” “哈?”周蘭皓嗤笑道,“不敢當,我就是再不好,也是個正人君子,比某個不敢露面的人有底線多了,虧我媽他們以前還夸他是乖孩子呢?!?/br> 穆欣研一愣,有些擔憂地看著許一零的背影,白了周蘭皓一眼道: “都不是好東西?!?/br> 吃完午飯后,許一零前去向父母告別,他們難得平心靜氣地談了幾句日常。許一零聽了許多囑咐后,拒絕了父母提議送她去車站,便獨自離開了。 上車不久之后,許一零收到了穆欣研發(fā)來的消息。 【姐,你晚上就不來了嗎?】 【嗯,我要回去了】 許一零正準備點開別的軟件瀏覽,對面又發(fā)來了消息。 【我想問你一件事】穆欣研說道【你覺得,現(xiàn)在過得開心嗎?】 許一零想了想,答道: 【還可以】 【那你覺得大玖他人怎么樣呢?】 許一零一邊回憶一邊打出了兩行字,自己反復讀了幾遍,覺得不夠,又覺得想不出更妥帖的,于是回復道: 【大概還和以前一樣吧】 【我覺得你變糊涂了】對方肯定地答道。 【是嗎】許一零坐直了身子【哪里】 【你有沒有想過,他沒有你想的那么值得你繼續(xù)受這委屈?還要跟爸媽斷聯(lián)?】 穆欣研把消息發(fā)出去之后就聽見剛才就在反駁她的周蘭皓還在一旁發(fā)表他自己的意見。 “雖然我也看那小子不順眼,可我得說句公道話,”周蘭皓說道,“他犧牲很大啊,他得養(yǎng)家,他甚至不能有自己的后代?!?/br> “放屁!好賴話、風涼話都讓你說光了!”穆欣研轉頭呸了一口,“我就問他犧牲什么了?他有什么可讓人惦記的?有什么冤好喊的?” 穆欣研繼續(xù)打字道: 【你是不是把他看得太重了,所以很多理所當然的事被你看成了他的好。他生長環(huán)境和你不同,他本質上說不定和周蘭皓這種人是一樣的】 許一零盯著屏幕,一時不知該打什么字。 她想過嗎? 還有,事實是屏幕上的這樣嗎? 她發(fā)現(xiàn)當她假設她已經進入了糊涂的狀態(tài),她便沒有勇氣去斷定并表達這些一定不是真相。 她說: 【我已經和他認識很長時間了,我還是很了解他的】 但沒有說“他不是那種人”。 她說: 【比起猜測,還是相處之后才能更準確地判斷選擇是不是對的吧】 但她不像曾經對穆欣研表現(xiàn)的那樣,強調她自己是個“比起試錯,更傾向選擇之前反復斟酌、生怕讓錯誤的選項浪費付出的代價”的人。 穆欣研也沒有像曾經那樣,說許一零像個不肯吃虧的商人,而是發(fā)自內心地嘆息,并說道: 【我真的擔心你】 就算拋開回歸正途之類的不談,你也明明知道很可能有更輕松、更合適、更好的路,孤獨終老也比現(xiàn)在這樣好。 “我說這話你可得好好聽著……” 午休時,許穆玖找到沒人的地方接了莊守然打來的語音電話,對方懷著較為嚴肅的態(tài)度前來為他解惑: “戀愛最理想的關系是互相促進,互相進步,再不濟也不能是讓雙方感到疲倦、被消耗?!?/br> “我覺得她的性格是屬于有缺陷的,啊……不是說她不好,我的意思是,就算你是那種特別有耐心的、渾身充滿愛的人,花很長時間也不一定能把關系掰到比較好的狀態(tài),更別提你現(xiàn)在這樣了?!?/br> “你當然可以覺得委屈。覺得委屈就可以分開啊,對象不就是讓自己開心的嗎?” “拜托,想開點,你可以有更好的選擇,她也是?!?/br> “哈哈,什么我不懂,我懂的可比你們多。說白了,不就那點破事兒嘛,大家都在計較得失而已,搞得那么深情做什么,聽起來真是有夠惡心的?!?/br> 話別說太滿,給自己留條后路。 …… 下午四點多,高鐵駛過了一片廣袤蔥郁的野地。 視線透過窗、沿著湖泊往遠處眺望,低飛的云片將陰影印在了連綿的群山之上。 偌大的地方,一個人影都見不著,只有風和鳥雀掠過湖水的漣漪在浮動。 許一零靠著車窗發(fā)呆,手指停在了晚上七點三十三分從安城出發(fā)前往益城的車票購買界面上。二等座還剩三張。 一般情況下,沒有人可以麻煩一個坐在駛動列車上的人為他們停住或是突然改變方向、去辦成某件事,即便是乘客自己也不能。 “在路上”,這是個極佳的時段,它為疲憊的、想要逃避的、焦急的人,為所有人都判下必須執(zhí)行的、內容只能是等待的命令。 所以,許一零有時候很希望自己坐的這輛車永遠不要停、讓她一直有理由不聽任何人包括她自己的聲音、讓她心安理得地回避面對思考或是采取行動。 【你今天要回來嗎?】 【你什么時候下班?】 【之前的事你還在生氣嗎?】 【你又有事要跟我抱怨了?】 她跟許穆玖有來有往地發(fā)消息,可誰都沒回答過對方的問題,更像是單純地對一面墻輸出自己的問題。 許一零扶額,想到之前的事,她緩慢地打出了一行字。 【你想沒想過,我們的性格可能不合適?】 【……】 【我想說我不這么覺得,你呢?】 她重重地嘆了口氣,答道: 【高鐵大概六點二十到安城站】 【好,我去找你】 看到回信后,許一零關閉了購票界面。 【我以為你不想回來了】 【暫時不走】 【還有多少次暫時?】 許一零垂眸,吸了吸鼻子。 【你自己猜去吧】 駛過很多城市的列車按時停在了人群熙攘的安城車站。 下車后,她看著人群,感到有一些恍惚: 我在哪?我該去哪? 我得一直去找,直到尋到通話的人。 你知道嗎? 我想擁有揮金如土的瀟灑,而不是和其他人一樣必須為生計煩憂。 我想每天的生活都充滿鮮花、掌聲和艷羨的目光,而不是學歷、工作和源源不斷的賬單。 我想和所愛之人游遍山河、博覽奇觀,讓我們經歷的一切都完美、優(yōu)雅,值得紀念和稱頌,而不是被無數(shù)次毫無內涵的交流占據(jù)時間。 我想當旅人、戰(zhàn)士、神明的眼睛,去理智地沉思,去精彩地表達,去富有活力地生長,去無所顧慮地悲天憫人,讓自己的眼界打敗愚蠢、活成一首浪漫神圣的長詩。 但是,當我蒙住眼睛,我才能寬宥自己的庸碌,耗費最小的成本達到平衡。 所以,我們都心存怨恨和懷念、掛著含淚的笑容回去了。 我想見你。 可我更希望你比我先說出這句話。 我知道,生活本就有很糟糕的一面,且我們總是忙著先認可和取悅自己。也許我們最終會變得世故、庸俗、啰嗦甚至刻薄,會針對、猜忌、埋怨,在彼此身上巨細靡遺地計較得失。 荒唐的是,這是我曾滿懷熱情選擇的。為此,我想做的居然是以積極的狀態(tài)去面對,只是因為我相信過彼此,盡管我深知事無絕對。 這是我和過去擔心后悔的自己的博弈。我知道,不放手是因為我的盲目,我也明白,不放手是因為我不想對自己、對任何人認錯。 在我覺得以后不必和你一直朝夕與共的年紀里,我原以為自己容忍不了一點不美好,當我反應過來我們站在彼此身邊的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這些年里我早就在習慣自己的過程里順便把你也習慣了。 “這世上有的是美夢,可我們總追不到手,只能偶爾短暫地逃離不像夢的日子?!?/br> 我們終究得醒來,然后像土縫里的雜草汲取養(yǎng)分一般給自己汲取呼吸和微笑的理由,比如,我們會相信: “對我來說,醒來之后能看見你,就已經瘋狂得像夢一樣了?!?/br> 有句話說得好:好言難勸該死的鬼。 就像別人站在更客觀的角度勸我們時那樣,我們羨慕他們的冷靜、清醒、果斷,但最后我們還是不知好歹地用懇求的語氣對自己、對他們說: “我想繼續(xù)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