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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占春魁在線閱讀 - 占春魁 第57節(jié)

占春魁 第57節(jié)

    明丹姝視線落在油漬麻花的熟rou餅上…倒不矯情,也用油紙包起來吃。

    宮中講究膾不厭細,卻裹著猜疑算計,玉盤珍饈也食不知味。反倒這街頭巷尾的煙火氣,醺得人食指大動…

    自然也沒了食不言的規(guī)矩,對他歪著頭哭笑不得:“在賣什么關(guān)子?”

    “公子來了!” 耄耋老者躬著背,手里端著新鮮出鍋的醬料出來。

    明丹姝留神看在眼里,在宮中,祁鈺的一飲一食都要試菜太監(jiān)驗過方可入口,可這老人姓鄭,相待如此親切熟絡(luò),顯然是先恭懷皇后留下的舊人。

    “紫葉醬,夫人可要嘗嘗?” 給祁鈺添上一勺,又笑呵呵端詳著明丹姝許久,猛然怔住,疑惑著試探道:“撥云姑娘?”

    好眼力!明丹姝愈發(fā)覺得蹊蹺,這面攤與百戲班算是比鄰而居,過去五六年她也曾就近來過幾次,皆是簡易妝扮過…

    這老者僅憑寥寥數(shù)面便能認出她來?又與祁鈺有何淵源?

    不動聲色頷首,也笑盈盈道:“多謝鄭伯?!?/br>
    “這位,是鄭國公府的舊人?!?nbsp;祁鈺聽她如此稱呼,會心一笑。

    又與鄭伯道:“這是老師的女兒,丹姝。”

    “小…小小姐?” 鄭伯顯然悉知舊事內(nèi)情,渾濁的雙目霎時蒙上一層水霧,不住地端詳著明丹姝,熱淚盈眶連連道好!

    “老奴便是登時去了,也能與世子有了交代!”

    ……

    用過宵夜,那名喚古奇的店小二親自交給祁鈺一卷信紙,其中所錄皆是連日來潘樓往來動靜。

    經(jīng)此一番,明丹姝還有何不明,這面攤怕是祁鈺用來監(jiān)視朝臣,那…

    “皇上竟著人在這監(jiān)視臣妾?” 鄭伯既能認出她來,相比平日亦多有留意。

    “過去幾年里,鄭伯與古奇并不知你身份,只將百戲班的人員往來異動告與朕。”

    祁鈺不承認也未否認,他差鄭伯在此意在保護于她居多,只是并未想到…

    “饒是如此,你在朕的眼皮底下瞞天過海,與程青山暗自往來?!?/br>
    瓦寨與承平票號的存在,她瞞得極隱秘,以至于自己日日派人看顧她竟都未發(fā)覺異常。

    說話間,二人共乘一騎到了京郊皇寺,沿山路上行的小徑,正是數(shù)日前徐知儒曾帶康樂走過的那條。

    靜下心來,隱約察覺他此行意圖。越靠近皇寺,明丹姝越是心驚…

    東宮與豐王相爭十余年,一直被壓制,卻在先皇病中出其不意地反敗為勝、順利登基,門閥士族的眼睛都盯在他的身上。

    他若只顧養(yǎng)精蓄銳,表現(xiàn)得過于軟綿溫吞,自然壓不住賊心不死的豐王、季家以及立場未定的佟伯庸、鄭窮。

    但如果表現(xiàn)得太過強勢,在邊境外患未除時,再挑起內(nèi)亂,腹背受敵下略起風(fēng)浪便會將他從皇位上掀下去,集權(quán)更是天方夜譚。

    所以…他故意大刀闊斧為明家翻案,又表現(xiàn)得屢屢受挫,在文武百官眼里,新帝空有勃勃野心可內(nèi)外皆是束手束腳,成不了大氣候。

    他殺季維,卻放任吳家猖狂,旁人只會覺得祁鈺是在打壓豐王余黨,卻不敢動門閥根基。

    他與徐鴻爭財權(quán),卻立徐方宜為后,又矛盾著遲遲不首肯康樂與徐知儒的婚事。眾人眼里,祁鈺正如小孩子賭氣一般,恨之又離不得。

    他低聲下氣到河陽府請劉家出山,是擺明了朝中無人可用,寸步難行。

    門閥眼看著新帝空有強勢,卻受挫愈多,便不痛不癢地與他周旋著,高枕無憂放松警惕。

    實際呢?祁鈺不聲不響地滋養(yǎng)著吳、佟兩家的野心,又放出豐王未死的風(fēng)聲給徐、季兩家,原本牢不可破的四大家族,不知不覺已經(jīng)失衡…

    而他的朝廷,他陽奉陰違的文武百官,不過是手中一顆隨時可棄之不用的棋子。

    他真正的底牌呢…

    明丹姝看著籠罩在暗夜之中的遠山,停住不前:“臣妾不敢再往前走?!?/br>
    “丹姝…”

    自重逢,他不斷地透過丹姝,尋找老師過去的影子,來彌補六年前他未能救下明家的遺憾。

    也因如此,他始終希望丹姝仍是過去那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當她將承平票號、瓦寨一一放在她面前時,他欣喜卻又憂疑。

    這才意識到,他二人錯過的那五年風(fēng)雨,早已將舊人舊事沖刷得面目全非…

    他矛盾地希望她在后宮能有一爭之力,卻又希望丹姝變回從前的模樣,以證明他并未辜負老師的犧牲期待。

    直到今日瑤華宮事出,他才驚覺若說自己信她七分,丹姝怕是信他不及五分。

    他的搖擺、矛盾、不坦誠,如何不是將她置于險境。

    密林中,鳥聲、風(fēng)聲皆不見,唯余祁鈺一聲嘆息:“前路多艱,朕不愿與你互相猜忌?!?/br>
    淡藍色的天幕還未來得及卷起,太陽方才透出點亮堂。辰時一刻,太陽還未露面,可山里的薄霧卻不知不覺散了許多。

    明丹姝看他良久…驀地,笑聲驚了樹上酣眠的雀兒,重新握回他手里:“狡兔三窟,皇上真是讓臣妾大開眼界。扮豬吃虎不外如是!”

    祁鈺已做好了與她交底的準備,不料她卻笑得眉眼彎彎颯爽灑脫得很…

    心跳如擂,像是一脫手她便如驚雀飛了似的,帶著意氣:“既走到這邊,再不能逃了?!?/br>
    “我阿爹留下承平票號與瓦寨,與我做嫁妝?!?nbsp;明丹姝脫口改了稱呼,三分明白七分糊涂,心里涌出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懵懂情意。

    似有所感,點了點他心口:“以這皇寺為聘,公子可舍得?”

    “日后無論皇廷富貴,還是山河破碎,你與朕休戚一體,再無退路了。”

    ……

    穿過密林,有一面龐白凈的小僧人靜候于角門,與他二人見俗禮道:“寧一給皇上請安?!?/br>
    “你與陳瞞守在院外即可?!?nbsp;隨寧一行至一方別院,祁鈺帶著明丹姝推門進去。

    “奴才杜方泉,給皇上、瑜主子請安!” 有人立刻迎上來,正是早前為吳秋樂鞍前馬后的杜方泉。

    明丹姝了然,想來昨日瑤華宮一場風(fēng)波,其中又有祁鈺的手筆…

    她往內(nèi)室去,果然見祁瑭正在小榻上沉沉睡著,臉色雖然蒼白了些,但顯然并無性命之憂。

    搖頭輕笑…縱她知內(nèi)情,也并看不出吳秋樂有什么漏洞能讓他這樣動起手腳…

    “孫景手腳快,并未將你的解藥喂瑭兒服下,落心草與烏頭相克,嘔血亦是排毒,便有昨日那番可怖景象?!?/br>
    祁鈺伸手探了探祁瑭的鼻息,見呼吸平穩(wěn)顯然脫離了險境,帶著明丹姝出去往另一方院子走去,仍留杜方泉在里面侍奉。

    明丹姝一點即通,皇子早殤不祥,自不得停放,想是出宮到皇陵下葬的路上做了手腳,將祁瑭移到了這來。

    “大皇子個性軟綿,并不適合養(yǎng)在宮中。” 她隱約摸到些祁鈺此為的心思…

    鄭窮作惡,貴妃為虎作倀漁利其中,死有余辜??傻湶患爸勺印接暧麃?,首當其沖的便是宮里的孩子。

    “待他好轉(zhuǎn)后,另替他尋個安穩(wěn)的去處?!?nbsp;祁鈺如是說。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繞過幾間廟宇,復(fù)往山上行走,再穿過幾道矮樹林,另露出一座修在半山腰的院子來。

    自遠處迎上一人,身量步伐她隱約覺得有幾分熟悉…

    待近看時,大驚失色:“賈三一?”

    作者有話說:

    祁·白切黑·鈺

    第62章 假面

    “這不是…長樂宮的總管太監(jiān)嗎?” 她問道。

    無論明家尚存時, 還是過去五年里她都不該有見過豐王…如今認不出才是正理。

    她若貿(mào)貿(mào)然認出豐王這張臉,便是承認了祁鈺身邊有人在替她做事…

    一直以來,她二人看似一拍即合、同仇敵愾, 可情分以下則是抱布貿(mào)絲, 皆有所求。

    自踏入皇寺,她腦海中的弦便一直繃著…今日這番剖心相訴,不早不晚偏在吳秋樂入宮之后,真心里夾雜著幾分試探利用,尚不得而知。

    非她多疑,小看他的真心…只是他對自己縱有男女之情, 故人之義,可這帝王情誼在江山權(quán)柄面前,孰輕孰重不得而知。

    何況, 吳秋樂所言并非夸大其詞, 錢帛易收、兵權(quán)其次, 最難的是人心向背。

    若他最終動不得吳家呢?焉知她姐弟二人與河陽劉氏,不會成為第二個鄭國公府!

    “過去可曾見過豐王?” 祁鈺見明丹姝臉上的驚愕不似作偽, 作不經(jīng)意問道。

    “父親過去擔(dān)心麗妃將心思打到臣妾身上來,耳提面命對其敬而遠之,十歲后連宮宴亦少露面,自然不曾見過?!?nbsp;明丹姝視線仍是落在不遠處的賈三一身上, 茫然不解,回話卻滴水不漏。

    “怎么突然提起了豐王來?” 手攀著他手臂,明眸善睞嗔怪道:“皇上若再賣關(guān)子,臣妾干脆回宮去, 自此撂開手!”

    “隨我來。” 祁鈺帶著她往屋內(nèi)走去。

    小屋四面無窗, 墻壁上掛滿了未打開的卷軸, 屏風(fēng)之后有一面一人長寬的穿衣鏡,鏡前擺著的…

    “豬皮?” 瓦寨中不乏擅易容之術(shù)的能人異士,明丹姝自是見過,再看不遠不近跟在身后的賈三一,暗自心驚…

    最粗淺的易容之術(shù)是以鉛粉、花草汁子、米粉等在面上著色,掩蓋本來的眉目特征,可這樣的方法卻為從根本上大改容貌。

    而江湖中更為精湛易容之術(shù)則是以乳豬皮以藥水泡過,祛除油脂后縮水風(fēng)干成與人皮相似的質(zhì)地,再以酒泡之充盈防腐,刮皮切割成為想要的面具形態(tài),最后以魚膠覆面并粘貼毛發(fā)胡須。

    如今在瓦寨卜玉郎,便是易容的好手,不曾想祁鈺長居宮中,身邊竟也收攬了這樣的奇人異士。

    祁鈺走到鏡前,拉開系在鏡框上的卷軸…

    “這是!” 明丹姝驟然回過頭去,錯愕不已看著與畫中男子神態(tài)面貌如出一轍的賈三一。

    回過神來錯愕與祁鈺道:“此人扮作豐王,以賈三一的身份在長樂宮身邊…皇上意在…引蛇出洞?”

    半真半假,她早便知道賈三一是豐王,卻不知道就連豐王亦是祁鈺著人假扮的…

    “愛卿聰慧?!?/br>
    “知道皇上智珠在握,臣妾才算是真正放心了?!?nbsp;她并未出言多問真正的豐王去處,他既算無遺策,焉知自己不是他棋局一子。

    如今日如從前,許多他不方便出面的事,自有她的名義出面擋下;反之亦然,她如今尚只能借他的力,為明家復(fù)仇昭雪。

    后宮牽扯著前朝,他們互為彼此最趁手的利刃。

    抬眼看著朦朦朧朧的天色,“早朝時辰要到了,該回宮了?!?/br>
    她乖覺地不問祁鈺的后手底牌,正如不曾全然交接托付瓦寨和承平與他。既顯示彼此合作的誠意,又保持著涇渭分明,彼此心安。

    “丹姝…” 見她如此識趣,祁鈺欲說什么…話在嘴里轉(zhuǎn)了轉(zhuǎn),又無法開口給她承諾。終究只道:“杜方泉和趙雁兒朕交由你處置,只是皇后,朕另有打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