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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表姑娘(重生) 第107節(jié)

    有人憤怒地大喊:“智將,你怎么能因為別人的話懷疑主上?”

    他緩緩地去望,看見有人表情怨恨,有人神色躊躇,更多的人沉默不語地看著他,像是在等他說什么。

    他這一生,為魏延所折服,甘愿當(dāng)他的走狗,但同樣的,也有許多人被他折服,情愿為他奔赴刀山火海。

    放在往日里,他會呵斥他們,道他們心里應(yīng)該只有一個主子,那就是魏延??纱藭r此刻,他卻自私地盼著,那些人對他的話陽奉陰違,實際上還是在以他馬首是瞻。

    他的目光又從似乎倒在了女子身側(cè)的顧文堂身上掃過,咬了咬牙。

    依舊怨恨他——明明可以不在意他這種小角色,卻仍舊要將最不堪的真相揭給他看,要他為多年替仇人鞍前馬后而遭受誅心的痛苦;明明他素日里最講義氣,可如今要死了,卻要將一眾兄弟都拖下沼澤,忍受更長久的煎熬……

    能明顯感受到生命力正在一點點流失,慧恩耗盡最后的氣力,忽地朝天大喊:“周盤為何會背叛您,現(xiàn)在我知曉了!當(dāng)年李家村被??芮忠u的事情,也是您做的吧!我只恨顧相沒有早些告訴我真相!卻原來,時至今日,我的痛苦都是主子你給的!若非如此,王妃……”

    話未畢,慧恩忽然悶哼一聲,身子軟軟地倒下。

    原是面前人忽地一言不發(fā)地上前將劍柄又往前狠狠一推,神色卻看不出絲毫動搖。

    他冷冷地開口:“陣前擾亂軍心者,誅殺!”

    前所未有的強硬態(tài)度,讓一眾黑衣人們都瞧見了其陌生的一面。

    王妃……

    王妃如何?

    有人在深思慧恩未盡的話,只可惜如今人已身亡,倒是再也不能去詢問。

    但也有一些人,默默地紅了眼睛。

    李家村一役,邊境漁民損失慘重,村子里的成年人更是幾乎死絕,只留下了幾個懵懵懂懂的孩子。他們只知道,當(dāng)時郕王與??芄唇Y(jié),縱容??芮忠u海岸線,搜刮邊境漁民家中錢財。但幾個漁民,在朝廷眼里哪里值什么錢,最重要的是,當(dāng)時陳家二老爺一家子在李家村歇腳,也被海寇殘忍殺害了,朝廷聽到消息,這才重視了起來。

    郕王被查了個底掉,可最終因為是皇帝的兒子,只是爵位被降了一等,在京城里賦閑,沒有機會再當(dāng)皇帝了。

    李家村的遺孤們越長大越恨朝廷,更感激佩服不僅收留了他們,且自記事以來便在不停地與??茏鰧Φ奈貉印@才是朝廷該有的明主,而非老皇帝親手指定的繼承人,聽聞脾氣和他如出一轍的小皇帝。

    慧恩與他們身世如出一轍的可憐,更比他們聰慧許多,能在主上面前說得上話,平日里,也數(shù)他對他們最和顏悅色。

    長年累月之下,這些人對慧恩的感情倒超過了對魏延的。

    此刻,竟聽得慧恩說,一切都是主上的圈套!

    有人開始動搖了。

    模模糊糊地想起,似乎郕王在李家村慘案之前,邊境的漁民并沒有遭受過這么嚴重的侵襲,也很少死人。難道,真是主上為了給自己謀前程,用這么多條人命,捏住他親哥哥的軟肋將人拉下馬?

    懷疑并不足以讓人如慧恩般立刻就對舊主刀劍相向,大多數(shù)人少了些果決。

    可看見主上這般毫無留情地將昔日里最看重的慧恩殺死,并不給他任何改錯的機會,到底是讓大部分人心寒了。

    更多的人不由想起,那個最為忠肝義膽的周盤,當(dāng)日怎么會在京城待了些許時日便變了心志,一心嚷嚷著找主上復(fù)仇呢?

    人心不穩(wěn)沒有讓魏延有絲毫的動搖,他一向視他們?nèi)缦N蟻,螻蟻若是起了反叛之心,殺了便是。世間螻蟻千千萬,沒了他們,總還有旁的人飛蛾撲火般地等著為他效力。

    他眼下要做的,就是趁他病要他命,徹底除了顧文堂這個心腹大患。

    然而一聲尖銳的口哨聲響起,林間便有一隊人馬悄無聲息地現(xiàn)了身。

    平靜如水的魏延不知看見了什么,驟然變得狂躁起來。

    晏安寧正緊緊地抱著顧文堂,心里也不太明白。

    來的人不過十?dāng)?shù)人,并不足以徹底讓魏延的人馬落入下風(fēng),他為何要這般驚慌?

    “你想要做什么?”魏延繃緊了臉,目光冰冷如蛇地望過來。

    顧文堂扯了扯嘴角,面色發(fā)白,聲音卻可以發(fā)出來了:“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嗎?今日我要是死了,我準備讓她殉葬?!?/br>
    “你敢!”魏延目眥欲裂,如同隨時要暴走的獅子:“她是我的人,你休想動她一根汗毛!”她是他的領(lǐng)地,絕不容許任何人覬覦或是傷害,這是對他君主威嚴的冒犯!

    “你威脅不了一個將死之人?!?/br>
    平靜的語氣幾乎將魏延的心理防線擊潰,他用恨不得殺了他的目光看著他,嘴里卻道:“你不覺得無恥嗎?用一個女子的性命來威脅我!”

    “彼此彼此?!彼X得,但此時此刻,他更想活著離開。因為,伏在他身上的小姑娘看起來傷心得準備隨時跟著他去了。

    “呵呵?!蔽貉永湫σ宦?,懷疑地開口:“你真能對她下手?你們自小一起長大,論情分,不比那人少?!?/br>
    顧文堂眉頭微微上挑:“那你可以試一試?!庇执鬼恍Γ骸澳阋舱f了,是和那人比,可那人,已經(jīng)死了啊。”

    這句話讓魏延驟然色變。

    鎮(zhèn)海王過世后,他們二人的性情在對方眼里都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尤其是他。

    若是在十年前,他能打包票他絕對不會對陳望舒下手,可眼下,他卻連一分把握都沒有。

    驟然出現(xiàn)的援兵不足以讓他束手就擒,可卻讓他感到無比的恐慌——因為這股力量,他原原本本地交給了陳望舒,除了她的令牌,沒人調(diào)動。令牌在顧文堂手里,那相當(dāng)于陳望舒的性命也被他拿捏在了手心了。

    緩緩地吐出一口氣,魏延閉了閉眼,揚起了手:“放人?!?/br>
    *

    晏安寧立在庭院中央,繡著漂亮紋路的羅裙此時浸染上了大片的鮮血。

    是顧文堂的鮮血。

    離去時雖然成功地從魏延手里討來了解藥,可舟車勞頓之下,他原本就很長的傷痕又裂開了幾分。她片刻也不愿意撒手,簡直要成了血人。

    招兒看著自家姑娘自從下了馬車看大夫們魚貫著進去診治相爺便動也不動地立在那里,不由一陣心驚rou跳。

    閨閣里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滴滴姑娘,何曾受到過今日這般驚嚇?連她都覺得要去了半條命了,更何況她家姑娘?

    她擔(dān)憂地在她耳邊小聲勸:“姑娘,去換身衣服吧,也自在些……”

    自在?

    她哪有資格自在呢?

    晏安寧自嘲地想。

    起初她千方百計地勾引于他,求的就是一份性命不握在他人手上的自在。她對他,充滿了算計與利用,他那樣聰明的人,怎么就瞧不出來呢?怎么就肯為了她這種自私自利的人,毫不猶豫地擋下毒劍呢?

    她沒有動彈,招兒欲言又止地看了她許久,最后也只能陪著她一塊兒站著。

    似乎有血水在她眼前晃過,她捏緊了衣袖,咬了咬唇:難道解了毒,仍舊還是止不住血嗎?江州府的大夫怎生這樣無能?

    有人神色慌張地進了庭院,見到染滿了血跡的晏安寧幾乎昏倒,緊接著劈頭蓋臉的教訓(xùn)就響了起來:“你做什么要自作主張?若非是你,相爺也不會傷得這么重!”

    是那個老頭閔大夫。

    年紀一大把,卻絲毫不顧儀態(tài)地驚慌奔來,看見她便是滿肚子的怨氣。

    招兒還是頭一次見相爺身邊的人敢這么和姑娘說話,她氣得面色發(fā)白:“你這老頭好生無禮!我家姑娘若不是跟著相爺,也不會受這等無妄之災(zāi)!今日那人,明擺著就是相爺?shù)某鸺摇?/br>
    “大夫?!标贪矊巺s面色平靜地攔住了她,然后規(guī)規(guī)矩矩地給閔百歲行了一禮:“閔大夫,你救救他,一定要救活他。他若是能活,我的性命都不要緊,您要如何打罵更是無妨。”

    滿腔怒氣的閔百歲愣住了,旋即不再理睬她,提著藥箱匆匆忙忙地奔了進去。

    屋子里響起老頭不耐煩的趕人聲:“廢物!你們這群廢物,連個止血都做不好,都給我滾!”

    真是個暴脾氣的老頭兒。

    招兒暗暗腹誹,但心里也微微松了口氣:都說藝高人膽大,有這么大的脾氣,應(yīng)該能將相爺救活吧……

    大約等了快兩盞茶的時間,里頭才傳來閔百歲如釋重負的聲音:“行了,沒大礙了,等著相爺醒來就是。”

    過了危急關(guān)頭,他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剛才做了什么。

    好家伙,他怎么朝未來的相爺夫人發(fā)脾氣了?

    等相爺醒來,這小丫頭該不會給他告上一狀吧?

    他摸了摸胡須,暗暗想著她方才的話……大抵不是個小肚雞腸的。

    庭院里,晏安寧聽到這番話,終于展顏一笑。

    招兒也松了口氣:“姑娘,我們回……”

    話音未落,便見面前的女子直直地倒了下來。

    “姑娘!”

    “嘶!”

    閔百歲被嚇了一跳,驚得無知無覺地拽下了好幾根胡子,這才有了痛覺。

    卻來不及去管這些細枝末節(jié),拎著藥箱拔腿就往院子里跑。

    壞了,該不會是被他氣著了吧?

    這頭剛救活一個,那位主兒要再出什么事,以相爺護短的性子,醒來豈不是要生吃了他?

    作者有話說:

    第103章

    顧文堂再醒來時,窗外已是白瑩瑩的亮色。

    他沒有動彈,目光落在伏在床頭呼吸清淺的人兒身上。

    從來是規(guī)規(guī)矩矩不肯讓外人拿捏住錯處的小姑娘,此時烏鴉鴉的青絲如瀑般垂散,尖尖小臉如梨花雪白,襯得那朱紅櫻唇更舔艷色,落入眼底讓人生出說不出的憐愛之心。只是她身上的衣物實在是單薄了些……

    念頭轉(zhuǎn)過,才發(fā)覺自個兒右手竟牢牢攥著那纖白指尖,原是他逼得人家寸步不離。

    于是笑笑松了手,哪知那姑娘竟很快察覺,長睫顫顫幾息便睜開了眼,對上他的臉時,有片刻沒能回神。

    “怎么,不認得我了?”他笑聲低沉懶慢,目光難掩柔情。

    本就是溫和儒雅的人,病中獨有的一絲喑啞讓他開口的語調(diào)更如經(jīng)年的美酒般醇厚,落入耳中只讓人覺得從心尖到指尖都變得酥軟。

    晏安寧卻只是怔怔然望著他良久,久到經(jīng)年身居高位的年長者心緒都變得莫名夾雜一絲緊張時,忽地一言不發(fā)地撲到了他身上。

    他眉峰訝異地微微上挑,傷口被她的動作牽動了些許,不由吃痛得低低“嘶”了一聲。

    懷里的人立時如同受驚的鳥兒一般彈坐了起來,大大的眼睛里滿是茫然無措。

    “我怎么總是這樣不小心?總是牽累你……”一串串淚珠從長睫上無聲地滾落,可抽噎的動作卻如同快要喘不過氣來一般,名為歉意的情緒似乎如潮水般將眼前的人淹沒了。

    顧文堂很少見到這樣的晏安寧。

    大多數(shù)時候,她落在他眼里的模樣都是完美到無可挑剔的,一顰一笑動人心魄,每一瞬都如同稀世珍品般想讓他悉心收藏起來。他身邊的親人也都對她贊賞有加,似乎每個人都能與她舒服地相處。

    然而顧文堂深知人生來便是有缺陷的,若能面面俱到讓所有人舒心,想來一定經(jīng)過了讓自己不舒心的轉(zhuǎn)變或是偽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