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姝 第8節(jié)
她朝鐘氏深深叩頭,聲音鎮(zhèn)靜:“請祖母為孫媳做主,孫媳和母親一般,是同樣的被人所害。” 林驚枝這番話直接讓鐘氏氣笑:“被人所害?” “你倒是說說是誰要害你,香囊不就是日日掛在你身上么?難不成你這香囊被人換了?” “還是你覺得,這是你母親故意拿身體做籌碼,裝病害你不成?” 周氏蒼白如紙的臉,有一瞬間僵硬,最開始她的確是裝病。 林驚枝仰頭直直望向太夫人鐘氏,她平和的眼眸里帶著疑問:“那祖母為何不問問孫媳,這香囊,孫媳又是從何處得來的?!?/br> “平日孫媳的衣食住行,除了夫君送的,剩下的都是府中規(guī)矩每月送到撫仙閣的?!?/br> 太夫人鐘氏心下一跳,似有不好的預感,但依舊問她:“那你說說,這個香囊是何處得來的?!?/br> 林驚枝緊抿的唇角,掠過一絲冷意。 她沒有絲毫畏懼看著鐘氏:“回祖母,孫媳這個香囊,是七八日前二姑太太的女兒,表姑娘送給孫媳的?!?/br> “孫媳見著好看,想著也是表姑娘的一片心意,就掛在腰間當個裝飾?!?/br> 鐘氏一聽,整個人豁然站了起來。 她盯著朱mama手里托著的香囊,恨不得把東西盯出一個洞來才好,因為她怎么也料不到,這個東西是外孫女送的。 鐘氏拉聳的嘴唇繃得筆緊,朝朱mama吩咐:“把東西拿過來,給我看看?!?/br> 朱mama捧著香囊小心翼翼上前。 只見托盤里香囊繡線精細工整,扎口處更是用極細的銀線縫死,花樣紋路都沒有重新拆開過的痕跡。 鐘氏的心漸漸沉了下去。 今夜這件事,現(xiàn)事關(guān)周氏,她不可能高高拿起再輕輕放下,敷衍過去。 鐘氏無法,只得沉聲吩咐一旁的朱mama:“你去把二姑太太和云姐兒一起叫過來,我有話要問?!?/br> 不多時,朱mama去而復還,身后跟著裴月蘭母女倆。 裴月蘭進來后,視線就轉(zhuǎn)落在了跪在地上的林驚枝身上。 她當即眼珠子一轉(zhuǎn),紅著眼眶上前行禮:“母親,硯哥兒媳婦這可是犯了什么錯?” “說來也是,前些日子云姐兒特意去給硯哥兒媳婦送香囊,也不知硯哥兒媳婦同她說了什么。” “回來不久后我那可憐的女兒就病倒了,夜里還噩夢連連?!?/br> “這會子過來給母親請安,還燒著呢?!?/br> 裴月蘭說著,扯了扯站在她身旁弱柳迎風滿臉病氣的秦云雪。 秦云雪柔柔上前,正要朝鐘氏請安,眸色卻忽然一僵,落在一旁那個被水打濕的香囊上。 她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緊緊掐著袖中手帕,眼角余光朝林驚枝看去,不想?yún)s對上了一雙冰寒嘲弄的清冷雙眸。 太夫人鐘氏把秦云雪一舉一動都看在眼中,心底也漸漸坐實了幾分拆測,她指著托盤里的香囊問:“云姐兒,這香囊,可是你送給硯哥兒媳婦的東西?!?/br> 秦云雪對上太夫人沉黑視線,心底無由一慌,聲音虛弱乖巧道:“回外祖母,這香囊看著的確像云雪送給表嫂的那一個。” “那你說說,你在香囊里都裝了什么。”太夫人忽然沉下臉色。 秦云雪心口砰砰亂跳,本就蒼白的小臉,此刻白得跟紙一般,她雙眼睜得大大是,透著無辜。 “外祖母,這……” “這香囊里不過是些汴京城中流行的香料,云雪覺得表嫂和各位meimei們興許都會喜歡,所以才繡了送的?!?/br> “那就派人把二姑娘和三姑娘的香囊也取來,對比一下繡線。”太夫人吩咐。 此時已到后半夜,外頭風大雪大。 朱mama親自跑了兩處地方,身上襖子都濕了,才匆匆拿了香囊進來。 三個香囊樣式一樣,繡工也一樣,除了顏色略有區(qū)別外,那股子甜膩膩的香味都如出一轍。 太夫人鐘氏當機立斷:“都剪了,把里頭的東西翻出,找個懂藥理的婆子來看看,都裝了什么?!?/br> 香囊被剪開,除了林驚枝那個摻了紅花和麝香外,其它兩個只有正常的香料。 太夫人眸色沉沉盯著托盤里的東西,蒼老渾濁眼眸中神色數(shù)變。 最后她一拍桌子,盯著秦云雪:“那云姐兒你說說,為何要在送給硯哥兒媳婦的香囊里,放紅花和麝香?” 秦云雪單薄的身體晃了晃,一下子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帶雨。 她用帕子捂著唇,咳了許久,不敢相信眸光愣愣看向林驚枝。 “表嫂,云雪究竟是做了什么事惹得表嫂不滿,表嫂竟要這般陷害云雪?!?/br> “云雪自小長在深宅大院,平日除了女紅書畫,又怎么可能弄到那般東西。” 秦云雪哭夠了,才望向太夫人鐘氏:“外祖母,云雪如今不過是和母親孤苦無依,與表嫂也是無冤無仇,我為何要害她?!?/br> “云雪求外祖母明察,給云雪做主,云雪不能被這般白白冤枉?!?/br> 二姑太太裴月蘭也哭著跪倒在太夫人身前:“母親,云雪是個什么性子,你最清楚不過了。” “從小體弱多病,能活到這般年歲已經(jīng)是老天爺庇佑,她又如何會去做害人的事呢?!?/br> 林驚枝意味深長看了秦云雪一眼,抬起雪白指尖指著那香囊,朝鐘氏說:“祖母,聽孫媳辯解一句。” “既然已經(jīng)確認,這香囊就是表姑娘送孫媳的那個?!?/br> “不如讓針線房里的婆子來看看,這香囊的繡線別致,束口還是用銀絲勾死的,這里面放的紅花和麝香,究竟是孫媳強塞進去的,還是這香囊里本就帶的,相信以府中繡娘的能力一查便知?!?/br> 春華堂里靜悄悄的,太夫人鐘氏神情有瞬間僵硬。 秦云雪和裴月蘭同時臉色發(fā)僵,趕緊掩去眼中慌張神色。 繡娘戰(zhàn)戰(zhàn)兢兢被帶進來后,就見太夫人指著那三個香囊問她:“你看看,托盤上的東西,是否有拆過重新縫合的痕跡?!?/br> 繡娘把香囊湊到燈燭下,細細看了許久,搖頭道:“回太夫人,這香囊針腳細密繡工平整布料平滑,并沒有任何重新縫合的痕跡。” 隨著她話音落下,姑二太太臉上那副吃人的表情,像是要把她活生生剜了一般。 秦云雪哭得幾乎暈死在地上,她不住搖頭:“外祖母,云雪不知,真的不是云雪做的?!?/br> “當初這香囊……” 她不知想到什么,膝行上前攥著太夫人的寬大袖擺,可憐道:“外祖母,其實那香囊并不是云雪親自繡的,云雪身子骨不好,為了躲懶讓丫鬟冬草幫著準備。” “那里頭的東西,可能是冬草放進去的,云雪也不知冬草為何要這般害我。” 太夫人鐘氏聽著秦云雪的話深深閉了閉眼,她心底已然失望透頂,但已經(jīng)顧著平日的憐愛并沒有戳穿。 鐘氏再睜開時,眼中已沒了往日慈色:“冬草呢,押了冬草過來,我親自問問?!?/br> “母親?!鼻卦蒲┟嫔匣艁y一閃而過,忐忑盯著自己的母親裴月蘭。 裴月蘭趕忙在太夫人發(fā)話前自告奮勇,帶人去尋冬草過來。 丫鬟冬草進來時,頭發(fā)散亂眼底還透著血絲,她左邊臉頰不知怎么回事高高腫起,見到滿屋子主子后,呆滯眸光里終于有了點色彩。 冬草張了張嘴想說什么,當視線觸及到秦云雪陰郁警告的眼神時,她渾身一抖直挺挺跪了下去。 “奴婢錯了,奴婢該死?!?/br> “奴婢不該害小姐的?!?/br> 周氏扶著朱mama從榻上坐起來,看著冬草問:“那你可知,你在香囊里放了什么暗害主子的東西?!?/br> 冬草渾身僵硬,身子都要抖成篩子了,卻說不出一個字了。 就在這時候,壓著冬草的兩個婆子忽然松手,冬草深深看了秦云雪一眼后,閉眼往一旁柱子,狠狠撞上去。 “咚”的一聲巨響,鮮血四濺。 眼看,人是活不成了。 屋里霎時只剩秦云雪低低的哭泣聲。 然后哭聲一頓,她似喘不上氣來,兩眼一翻,直接暈倒在地上。 當即又是一陣兵荒馬亂。 丫鬟婆子忙著掐人中喂蜜水,可這人無論如何都清醒不過來。 這事隨著丫鬟冬草撞柱而亡,秦云雪大病,后續(xù)的事情不了了之。 二姑太太哭天搶地,母女二人被送回了暫住的宜春院。 春華堂內(nèi),太夫人鐘氏看著被丫鬟扶著站起來的林驚枝道:“今日委屈你了,回去好好歇著,明日就不用特地過來給我請安了?!?/br> “是?!?/br> 林驚枝早就料到了會是這樣的結(jié)局,上一世秦云雪差點害死她時,才最終被鐘氏送回汴京,香囊這一事,雖然觸及了鐘氏紅線,但并沒有到讓她到失望透頂?shù)膶佣取?/br> 但至少有了眼下這個教訓,周氏日后肯定不會輕易裝病找她立規(guī)矩,而秦云雪雖逼著丫鬟做了替死鬼,可這府里頭的主子各個都是人精,這樣明顯的破綻又怎么會看不出來。 等春華堂內(nèi)所有人都散去,周氏用完藥后,虛弱靠在大迎枕上。 她看著朱mama問:“今日這事,mama怎么看?” 朱mama是周氏身旁第一大管事mama,是周氏做姑娘時就在身旁照顧的,有些事自然不用避著。 “依著老奴看,用紅花和麝香害你,的確不像是少夫人會做的?!敝靘ama斟酌道。 周氏深深一笑,譏諷道:“裴硯媳婦是否是恰巧帶著香囊,我們暫且不論?!?/br> “但太夫人那般厲害的人,她又怎么會看不出來香囊里東西是誰放的。” “當初林驚枝嫁進來時,她那嫁妝單子上,籠統(tǒng)我那庶妹小周氏也只七拼八湊給了不過二十臺嫁妝,連個得力的管事婆子都沒肯給一個?!?/br> “何況嫁妝里頭進了裴家的東西,哪個不是里里外外都有婆子篩查過的。” “所以林驚枝就根本就不可能帶不該帶的東西進裴氏的門,再加上成婚這半年多,包括回門那次,她攏共就裴硯帶著出過兩次裴家大門,且次次都有下人跟著?!?/br> “紅花和麝香這種暗害人的東西,尋常的藥鋪香鋪也不會有,這種事我都能猜到,難道太夫人會猜不到?” 朱mama想了想:“難道夫人您的意思的,姑二太太要害少夫人,結(jié)果因少夫人過來照顧您,而間接連累了您?!?/br> 周氏點頭:“如今想來,也只有這種巧合?!?/br> “那裴月蘭母女打什么主意。” “不過是看中了裴硯的前程,想把自己的女兒塞到裴硯屋里,如果真能親上加親,太夫人估計要當成眼珠子護著?!?/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