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日日都跟著主上。

    陳壁嘴角抽了抽，逢迎道，“我剛才那是活躍氣氛，我還會口中噴火~”

    陳修遠瞪了他一眼。

    他趕緊恢復(fù)正常神色，惱火得自言自語道，“給你閑完了！”

    陳修遠囑咐聲，“你去跟著阿卿。”

    陳壁意外，“不是有郭將軍在嗎？”

    “整個鳴山的守衛(wèi)都是他在看，他不一定時時刻刻都在，難免有不在的時候，他的副將跟著，你也跟著，這里同寒光寺沒什么區(qū)別。寒光寺沒得逞的蠅營狗茍，鳴山書院還會再來，別嚇到她?！标愋捱h說完，陳壁會意，“知道了?！?/br>
    “讓陳穗和陳銘跟著我?！?/br>
    “那陳楠呢？”陳壁看他。

    “我安排了事情給他?！标愋捱h說完，又吩咐了聲，“去吧。”

    陳壁應(yīng)好。

    ……

    陳修遠轉(zhuǎn)身，剛想往翠園那處去，正好遇到信良君。

    四目相視，信良君眼波橫掠，眼中都是不屑，從他身側(cè)走過，目中無人，也熟視無睹。

    陳修遠并不介意，繼續(xù)往翠園那處去。

    信良君原本是要離開的，腳下去忽然駐足，轉(zhuǎn)眸看向身后，岑遠這處，然后見漣卿也在人群中。

    身側(cè)的副將上前，“今日有國子監(jiān)的學生在翠園探討時政，東宮在?！?/br>
    信良君眉頭微皺，想起昨日岑遠說起的話，又多看了漣卿一眼，沒有再轉(zhuǎn)身離開。

    ……

    岑遠上前的時候，正有學子在發(fā)表自己的看法。

    漣卿見他坐在人群后面，他也朝她點頭，示意她繼續(xù)，他就在這里陪她。

    有他在，漣卿心中似是都踏實了許多。

    岑遠的注意力從漣卿這處轉(zhuǎn)到發(fā)言的學子身上，對方說到一半，剛到慷慨激昂的時候，“……所以，燕韓雖然才經(jīng)歷譚王之亂，歷經(jīng)動蕩，但是珩帝要比先帝鐵腕得多，削減駐軍建紫衣衛(wèi)，雖然駐軍的人數(shù)在減少，但是更穩(wěn)固，而且是聽令于珩帝。削減駐軍的開支，又投入到了民生當中，諸如水利興建，運河開鑿。即便是譚王之亂這么大的動蕩，邊關(guān)也未亂，珩帝的治國之策是適合燕韓國中的?！?/br>
    因為說起的是燕韓，漣卿下意識看向岑遠。

    果真見岑遠在認真聽著，沒露聲色。

    而這人說完，另一人也起身，討論的氛圍很好，也自由接道，“我贊同方才載元兄所說的珩帝治國之策，但也有不同看法。燕韓地理位置特殊，與諸國毗鄰，這是它的優(yōu)勢，也是劣勢。優(yōu)勢在于，可以憑借特殊的地理位置，交東西，通南北，但劣勢同樣在于，它很可能會四面樹敵。諸位看，燕韓的北部有巴爾，巴爾一族好戰(zhàn)，隨時都可能與燕韓爆發(fā)沖突，尤其是寒冬；燕韓東部是蒼月，蒼月是上國，輕易不會窮兵黷武，但臨近諸國之間，局勢瞬息萬變，燕韓東臨蒼月，一旦生出摩擦，很難抵御；往西，有我們西秦，兩國之間的關(guān)系微妙，也有摩擦在；西北有羌亞，西南有西戎，羌亞與西戎雖然不像巴爾，但也驍勇善戰(zhàn)，都曾與燕韓發(fā)生過沖突。所以，燕韓周圍虎狼環(huán)伺，燕韓的癥結(jié)在于如何遏制周圍，也讓自己免予被周遭遏制。臨近諸國中，燕韓面臨的局面，是最難的?！?/br>
    這人說完，旁人有贊同的，也有不贊同的。

    遂又有另一人起身，“非也，既然各抒己見，我倒覺得臨近諸國中，局面最難的是長風。雖然長風與西秦并非鄰國，但幅員遼闊，拋開巴爾，西戎，羌亞這幾國不談，長風的國土堪比南順，僅次于蒼月。早前長風強盛的時候，還一度逼得巴爾后退百余里，從巴爾手中拿到了通往西域的麗嘉商路。但長風慣來有奪嫡之亂，新帝登基，大都伴隨著□□，而后才有平穩(wěn)執(zhí)政的十余二十年，再等到新的天子即位。如今長風國中看似風平浪靜，實在對內(nèi)危機四伏，又與南順，蒼月，東陵之間暗潮涌動。長風想要崛起，除非強有力的天子執(zhí)政，為日后的東宮保駕護航，但自古就有的癥結(jié)，也非輕易能扭轉(zhuǎn)的?！?/br>
    陳修遠想起眼下的長風確實危機四伏，長風同東陵，遲早要有一戰(zhàn)。

    又有另一人起身，“那我來說說南順吧，南順偏安一隅，是臨近諸國中戰(zhàn)事最少的國家，臨水而興，是有名的魚米之鄉(xiāng)，國中富庶，經(jīng)貿(mào)發(fā)達，僅次于蒼月。雖然與東陵有夙愿，與蒼月，長風的關(guān)系微妙，但隔著天塹，等同與有天然的屏障在，易守難攻。與巴爾，有百余年沒有過戰(zhàn)爭了，只有西邊的西戎，西戎如果同南順沖突，便要跋山涉水，穿過廣袤的荒漠，除非是有備而來。眼下元帝登基數(shù)年，大膽用人，許相統(tǒng)領(lǐng)百官，主理內(nèi)政，興建防洪工事，打通陸路與水路，南順這些年長足進展。太多優(yōu)勢了，臨近諸國一旦交戰(zhàn)，近乎所有的物資都可以通過南順走，都要與南順交好。所以，雖然地理位置不同，但南順亦有值得借鑒之處?！?/br>
    原本就是時政探討，接下來又說起蒼月。

    蒼月自太子監(jiān)國之后，一改早前的強勢，以大國之姿，與周遭交好，但說不強勢，壓制巴爾的時候，又雷厲風行。蒼月太子的執(zhí)政有些讓人看不透，不知意欲為何，但蒼月漸漸從早前的強勢，要各方臣服，慢慢變得內(nèi)斂擔當，卻越來越不容忍小覷。

    最后說道西秦，便也有學子道，“西秦與蒼月之間隔了一個燕韓，如果有燕韓做屏障，西秦就可以背靠燕韓，北御羌亞與巴爾，同時有底氣應(yīng)對西戎。”

    但很快就有旁人異議，“哪能這么容易，西秦與燕韓之間的關(guān)系微妙，芥蒂多于信任，眼下還在微妙的平衡中，想要西秦與燕韓背靠，除非聯(lián)姻，但西秦與燕韓怎么會聯(lián)姻？”

    “國與國之間，趨利避害，舒見兄怎么知曉西秦與燕韓不能聯(lián)姻？”

    這人說完，附和的有，搖頭也有。

    “太傅，您覺得呢？”也有學子看向岑遠處。

    漣卿也不由看他，他唇畔勾勒，“不無道理。”

    原本就是漫談，岑遠一句妙語，讓翠園中的氛圍比方才還要好，周遭的學子也跟著笑起來。

    “殿下，今日我等隨意抒發(fā)，天馬行空，暢所欲言，不得體之處，還望殿下勿怪。”也有學子朝她道起。

    一人說完，翠園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陳修遠也看向她，一身東宮朝服，比平日里見過的模樣都要干練沉穩(wěn)，旁人話落，她也大方開口，“古之明君者，兼聽則明，偏聽則暗，陛下與太傅也時常教導(dǎo)，要廣開言路，忌閉目塞聽。人才濟，則天下興。居東宮者，也當如明月昭昭，君子坦蕩，能聽百家之言，唯賢才是舉。自我西秦開設(shè)國子監(jiān)以來，涌現(xiàn)了諸多世家子弟、寒門學子中的佼佼者，是朝中幸事。今日雖不是正式的國子監(jiān)論道，但有幸能聽諸位各抒己見，如繁星耀眼……”

    陳修遠看著她，不急不緩，有娓娓道來，也有沉穩(wěn)泰然在，恰到好處。

    他也是第一次覺得，她身上有東宮氣度，她才是如星辰耀眼的那個。他坐于莘莘學子當中，眸間也同旁人一樣，有欣賞，也多了傾慕在……

    她也正好看他，“……故高山流水，求賢才若知己。”

    “殿下虛懷若谷，是我等學生之幸?！?/br>
    “東宮如此賢明，是國中之幸也?！?/br>
    岑遠唇畔微微勾了勾，淡淡垂眸。

    ……

    遠處，信?蕐良君也愣住。

    “主上？”副將看他。

    信良君回神，淡聲道，“走吧?！?/br>
    臨到出翠園時，又回頭看了看她，而后才又轉(zhuǎn)身，沉默走開。

    第034章 花與樹葉

    等結(jié)束,岑遠送她從翠園回下榻的苑中。

    黃昏已至，夜燈初上。

    遠處的落霞在輕塵的光暈中輕舞，屋檐下的燈火襯出山中特有的靜謐,又流轉(zhuǎn)著書院特有的書香氣息。

    兩人在這樣安靜閑適的氣氛中并肩踱步著，陳壁和柯度,還有禁軍都遠遠跟在身后。只有沿路駐守的禁軍,看到兩人會頷首致意。

    “怎么樣？我今日有沒有露怯？”她笑眸看他。

    旁人都不在近處，她說話的聲音很輕,只有他能聽見。

    “沒有。”他低眸笑著，沒看她,只輕聲應(yīng)著,目光落在青石板上映出的兩道身影處，隨著步子,高低錯落,他也從這處高低錯落的影子處,看到她轉(zhuǎn)眸看他。

    漣卿很少見他這樣低著頭不說話，一身天青色的身影恰到好處得融于周圍環(huán)伺的連綿青山與書院的墨香里，翩若出塵，讓人看得心中微動。

    她不由收回目光。

    他的聲音也在耳畔響起，“殿下,很好……”

    就這簡短有力的兩個詞,透著溫和，也透著贊許,還有隱隱潛藏的傾慕在其中。

    她似是聽出,又似是沒聽出,但得他贊許,她心底好似開出繁花似錦,“真的？”

    她其實不怎么相信。

    “真的。”他抬眸看她。

    這次，目光沒有避開，四目相視里，寫著真實與坦然，沒有阿諛奉承。

    她信了。

    岑遠很少如此，以他的性子，也不會刻意繞個圈逢迎她。

    他繼續(xù)低頭，“刮目相看，像東宮了。”

    她看他，“你是說，我以前不像？”

    以前……

    他看了看她，似是想起很早之前的事，笑而不語，往前走去；反倒是漣卿停留在原處。

    漣卿快步攆上，因為快跑兩步，聲音里有起伏，“怎么不說話了？”

    他嘴角意味深長勾了勾，“不說話，就是默認的意思?！?/br>
    漣卿：“……”

    漣卿反應(yīng)過來，他是說她早前確實不像東宮，但她現(xiàn)在像了，她一時不知道應(yīng)該高興，還是不高興的好。

    她在一側(cè)窘迫，岑遠又笑道，“嗯，我教得好。”

    漣卿再次語塞。

    他這回凝眸看她，“不是嗎？”

    “是?！彼p聲。

    他眸間藏了暖意，嘴角微揚，笑若清風霽月。

    她也啟顏。

    笑意里，仿佛山間的夜風都帶著清涼，驅(qū)散了燥意；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再說話，好像也無需再說話，清風拂過耳畔，又如鴻羽般，悠悠躲在心底。

    好些時候，她才問起，“你剛才說像東宮了，早前還見過別的東宮嗎？”

    他不假思索，“見過。”

    她有轉(zhuǎn)眸看他。

    檐燈映在他臉上，映出一張精致的側(cè)顏，溫和成熟道，“我見過的東宮，有君王氣度，有時候坐于這個位置上的人，并不需要有煞氣，天子之風，帝王威嚴，也可以如清風明月。女子也可以做明君，殿下也會，我認真的?！?/br>
    她看著他，知曉他沒有說謊……

    她還未應(yīng)聲，腳下已行至她落腳的苑中。

    苑中都是值守的禁軍，兩人默契收起此間話題，去了外閣間中。

    何媽在候著了，“殿下，太傅?！?/br>
    兩人都輕嗯一聲，如出一轍，也不知道誰學了誰，還是在一處的時間長了，潛移默化至一處。

    但兩人都未覺察，何媽也佯裝不察，溫聲道，“老奴去沏茶?！?/br>
    “好?！边@次是岑遠出聲。

    漣卿回了苑中，柯度便喚人置了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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