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吻 第7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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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垂著頭,將自己緋紅的小臉藏到陰影里,十指攥緊從衣兜里取出來的糖果包裝袋,把袋子捏到變形。 也是那一刻,鄭西野眸色驟深,腦海中有無數(shù)念頭匆促閃過。 那些熾熱的、偏激的、瘋狂的,因她而起的諸多思緒,如同雨后的春筍,在他的身體里扎根發(fā)芽,汲取他的妄念作養(yǎng)分,短短幾秒光景便長出了無數(shù)藤蔓,纏繞他,教唆他,要拖著他墜入魔道。 她說,怕他誤會。 這意味著,在她心里他也是特別的那一個。 過去的無數(shù)個日夜里,鄭西野是如此渴求這個姑娘的一切。 過去的無數(shù)個日夜里,他甚至偏執(zhí)地認為,自己能從緬南活下來,是老天慈悲垂憐,給了他一個機會。 一個回到許芳菲身邊,得到許芳菲的機會。 而現(xiàn)在,此時此刻,他最想要的姑娘就站在他面前。 理智與渴念在鄭西野的頭腦中來回拉扯。 好一會兒,他閉上眼睛再重新睜開,已又是平日里那副冷峻凌厲里融幾分涼薄散漫的樣子。 許芳菲沒有讀心術(shù),也沒上過微表情心理課,她當然不知道鄭西野腦子里在想什么,想過什么。 在她悄悄抬頭的剎那,只看到鄭西野清冷如玉的側(cè)顏,和他遙望遠處夜空時,嘴角微挑的弧度。 于許芳菲而言,這個男人的笑總是帶有魔力,輕而易舉便能讓她也感受到喜悅。 她眨了眨眼睛,趁他心情不錯,緊忙小聲試探:“教導(dǎo)員,你問的問題我都回答了。這封信可以還給我了嗎?” 鄭西野眼底含笑,薄唇里吐出的話語卻相當冷酷:“不可以。沒收?!?/br> 許芳菲:“?” 許芳菲驚了,目瞪口呆:“別人寫給我的信,你拿去做什么?” 鄭西野反問:“那你留著做什么?” 許芳菲被他問得一卡。 他調(diào)子涼涼:“認真拜讀?要不我現(xiàn)在拆開朗讀幾段,你現(xiàn)場給品鑒品鑒,再寫個八百字的讀后感?” 鄭西野這張臉,沒表情時是又冷又俊的軍中花無缺,偶爾說些陰陽怪氣的話時卻又是真的欠扁。就沖這吊兒郎當不著調(diào)的流氣勁兒,讓人想兩拳頭給他懟樹上去。 許芳菲哪里說得過他。小姑娘只能憋紅著臉蛋望著他,擔憂道:“那你沒收之后,會不會有處罰措施?” 這要是因為一封莫名其妙的情書受處分。也太冤了吧! 鄭西野涼涼說:“寫情書的我看情況處理。” 許芳菲緊張得心都懸起來:“那收情書的呢?” 鄭西野聞聲一頓,視線在姑娘的小身板上打量一圈,抬抬下巴:“想讓我保你?” 許芳菲被噎了下,壓低聲音央求:“這件事也沒其他人知道。拜托了,教導(dǎo)員?!?/br> 鄭西野瞧著她:“那你不得賄賂一下我?” 許芳菲愣了幾秒,反應(yīng)過來,連忙將捏在手里的小袋糖果雙手遞上,說:“對。這個,這個是我專程給你買的。送給你吃?!?/br> 鄭西野接過來,目光掃過粉綠粉綠的包裝紙,看見幾個大字:旺仔軟糖,水蜜桃味。 鄭西野挑挑眉。 小丫頭又翹起一根纖細的食指,戳戳空氣,說:“這是我最喜歡的口味,很好吃。你嘗嘗看?!?/br> 鄭西野心里那個舒坦,都他媽要樂笑了。但他表面上卻還是板著臉,故意嚴嚴肅肅不茍言笑。耷拉著眼皮看她,說:“一袋水果軟糖就把我打發(fā)了?” “這袋糖,本來是答謝你指導(dǎo)我領(lǐng)唱的?!痹S芳菲支吾著想了想,提議:“那我明天再給你買一袋?” 鄭西野無言。 他的小姑娘單純得不諳世事,在她簡單的思維里,一袋糖不行,那就兩袋。確實順理成章,找不到任何漏洞。 這邏輯,可愛得鄭西野一點沒脾氣。 兩秒鐘后,許芳菲只聽教導(dǎo)員大佬從鼻子里發(fā)出了一聲氣音,像是個輕哼,不置可否,應(yīng)該可以理解成默認同意。 接著,又看見他拿著軟糖打量了兩眼,將之平放在掌心,拿出手機“咔嚓”拍了張照。 許芳菲見狀,湊過去好奇地問:“你拍照做什么呀?” 鄭西野垂眸看著手機屏,修長五指敲在屏幕上,正cao作著什么。見那顆圓圓的小腦袋湊近自己,瞬間便“噠”一聲熄滅手機屏。 他神色自若地說:“這就是你賄賂我的證據(jù)。留個證,以后才好威脅你?!?/br> 許芳菲:“……” 許芳菲額頭滑下一滴豆大的冷汗。 “走,快吹熄燈哨了。”鄭西野看了眼腕上的手表,說:“送你回宿舍?!?/br> 之后兩人便朝女生宿舍區(qū)的方向走去。 快到時,一記清亮的女聲忽然在背后響起,喚道:“鄭西野!” 許芳菲眸光微閃,聽出這是宋瑜的聲音,頓步回過頭。 鄭西野也轉(zhuǎn)身往后看了眼。 “這么晚了還打擾學員休息,有你這么過分的教導(dǎo)員嗎?!彼舞ひ灰u淺紫色梵高油畫款連衣裙,臉上帶著她標志性的大方笑容,清麗正派,氣質(zhì)高雅。 鄭西野視線無瀾,從宋瑜臉上掠過去,轉(zhuǎn)而便看向身邊的許芳菲。他柔聲道:“上去吧,早點睡。” 許芳菲點了點頭。忍不住又悄悄打望宋瑜一眼,之后才轉(zhuǎn)過身,放慢腳步走向宿舍。 背后,教導(dǎo)員和美人畫家的交談聲清晰鉆進她耳朵。 宋瑜:“你糖呢?快給我一顆?!?/br> 鄭西野:“什么糖。” 宋瑜不可思議:“你三分鐘前剛發(fā)的朋友圈,旺仔軟糖水蜜桃味??偛豢赡芤呀?jīng)吃完了吧?” …… 許芳菲一呆。 原來剛才他拍照,是發(fā)朋友圈去了。 霎時間,一層朦朧的暖意,將女孩的心臟輕盈包裹。她不再好奇之后的對話,彎起唇,加快步子上了樓梯。 目送纖細背影轉(zhuǎn)過宿舍入口的拐角,鄭西野視線才收回來。 宋瑜和鄭西野從小一個院子長大,熟悉得很。她也愛吃水果軟糖,便很自然地攤開手,催促:“好久沒吃了,分給我一顆?!?/br> 鄭西野淡淡道:“超市就在那兒,要吃自己買?!?/br> “小氣?!?/br> 宋瑜切了聲,繼續(xù)道:“我爸讓我來告訴你,他朋友那邊的醫(yī)院已經(jīng)聯(lián)系好了,鄭叔叔隨時都能過去?!?/br> 鄭西野臉色微凝,說:“多謝?!?/br> “明天我要去看鄭叔叔?!彼舞そㄗh,“你請個假一起吧,順便去辦轉(zhuǎn)院手續(xù)。” 鄭西野點頭。 * 次日上午,鄭西野與宋瑜一起去了云城市第一人民醫(yī)院。 他們先去神經(jīng)科的辦公室找到主治醫(yī)生,說明了準備給鄭父鄭衛(wèi)國轉(zhuǎn)院的意圖。 聽完鄭西野的話,主治醫(yī)生點點頭,飽含歉意說道:“你父親在我們這兒躺了這么多年,確實一直都沒什么起色。如果能有更好的神經(jīng)科大夫能改善現(xiàn)狀,我當然也求之不得。” 十一前,鄭衛(wèi)國在駕車途中精神恍惚,被一輛疾馳而來的大卡車連人帶車撞出三十米。 那場車禍,導(dǎo)致鄭衛(wèi)國腦部神經(jīng)嚴重受損,成了一名植物人。 多年來,各路親朋好友為鄭父遍尋名醫(yī),始終沒有好結(jié)果。 前段時間,宋父在參加同學聚會的時候聽說,他們高中班上的班長從美國華盛頓歸國,被夏城神經(jīng)??漆t(yī)院給高薪聘了過去。宋父知道這人少年時便赴美留學,在神經(jīng)內(nèi)科領(lǐng)域頗有建樹,左托人右托人,和那位老同學取得了聯(lián)系,想著把鄭衛(wèi)國送過去,再碰碰運氣。 和主治醫(yī)生交流完,鄭西野去一樓辦了轉(zhuǎn)院手續(xù)。 之后,兩人來到四層神經(jīng)科,418單人病房。 空氣里彌漫著消毒液的氣味,白色的墻壁,白色的病床,一切都潔凈而單調(diào)。木質(zhì)床頭柜上,一只小巧的瓷器擺件是整個空間里唯一的生機。 那是一只白色的鴿子,振翅欲飛,栩栩如生,仿佛正在藍天白云間翱翔。 柜子旁的病床上躺著一個人,一個五十來歲的男人。 他的鬢角已經(jīng)起了霜,長時間臥床令他的膚色透出幾分病態(tài)的蒼白,但從那憔悴的眼角眉梢,人們依然能輕易地推測出,他年輕時的俊秀英偉。 男人閉著眼,一動不動,像是睡著了,又像是已經(jīng)死去。唯有心電監(jiān)護儀上波動的曲線昭示出,他的靈魂尚存于人世。 和過去的許多次一樣,鄭西野走進病房,拖了把椅子,彎腰坐下,靜靜聽護工王姨簡述最近的情況。 “還是老樣子?!?/br> 王姨給吊瓶架換上新的營養(yǎng)液,搖頭嘆氣,用夾著家鄉(xiāng)方言的普通話道:“一直這么睡起。叫他呢,沒得反應(yīng),和他講話聊天呢,也沒得反應(yīng)。聽醫(yī)生講,他的大腦應(yīng)該是有知覺的。好可憐的,聽得見看得見,但是動不了也說發(fā)不出聲音,不知道是哪樣的滋味,沒法想象?!?/br> 鄭西野臉色平靜,沒有接這番話。 一起來的宋瑜伸出手,輕輕拍了下王姨的肩,說道:“王姨,這幾年一直你把鄭叔叔照顧得很好。辛苦你了?!?/br> 王姨是個勤快人,心眼兒又實在,是醫(yī)院里口碑最好的護工。她笑起來,玩笑說:“這都是我的工作嘛,你們又不是沒給錢?!?/br> 這時,鄭西野站起身,將事先準備好的紅包塞進王姨手里,說:“王姨,一點小心意?!?/br> 王姨大為震驚,慌慌忙忙地推拒:“哎呀,你們這是做什么?要不得要不得。” 鄭西野:“我平時工作忙,一年到頭也照顧不了我爸幾天。多虧你。收下吧。” 王姨推辭不了,只好把紅包收下。她不好意思極了,說:“你們當兵的嘛,肯定忙。我們都非常理解……哦對了,你們要轉(zhuǎn)院,那什么時候走?” 宋瑜回答:“今天辦好了轉(zhuǎn)院手續(xù),明天早上走?!?/br> “哦,好?!蓖跻陶f,“我這就幫你們把東西收拾了?!?/br> 宋瑜笑:“麻煩你了。” 王姨從柜子里拖出一個行李箱,手腳麻利地收拾起來。她整理完病人的換洗衣物和其它雜物,接著便直起身,準備去拿擺在床頭柜上的白鴿瓷雕。 鄭西野先一步將白鴿拿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