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西野始料未及，給這崽子壓得嗆咳一聲。怕她再來第二下，他掀開眼簾，單手將胸前兩只小手一把攥住，拽著往下一勾，將她整個人都抵近他眼皮底下。

    許芳菲毫無防備，低呼一聲便撲伏在他胸前。

    她錯愕地睜大了眸子。

    視野中，男人英俊的臉還凝著水珠，近在咫尺。他盯著她，那副狹長漆黑的眸子精銳似鷹隼，清醒得不能再清醒，凌厲得不能再凌厲，哪里有半分“大腦缺氧快不行”的樣子。

    許芳菲懵了。

    她呆呆地望著鄭西野，腦袋上龜速升起一個問號。

    “這位小女兵同志，記清了?！编嵨饕爸惫垂辞浦鴳牙锏男」媚?，口吻平靜而散漫，道：“如遇缺氧窒息這類突發(fā)情況，你在為傷患實施心肺復(fù)蘇的時候，重點不是第一步擠壓胸腔，而是第二步。”

    許芳菲白皙的臉蛋上流露出絲絲迷茫：“第二步是什么？”

    “幫對方打開氣道輔助通氣?！编嵨饕罢f著稍頓，又繼續(xù)，“也就是通常說的，人工呼吸?！?/br>
    人、工、呼、吸？

    許芳菲：“……”

    聽見這四個字，再瞧瞧教導(dǎo)員大佬臉上nongnong的散漫與欠扁，別說許芳菲不是個傻子，就算她真是個傻子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空氣死靜了大約五秒鐘。

    第六秒時，許芳菲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脫口道：“你剛才是裝暈？”

    鄭西野點頭：“嗯?！?/br>
    鄭西野受過專業(yè)訓(xùn)練，上山下海出任務(wù)，在無氧的水下環(huán)境里屏息十四分鐘，依然能頭腦清醒地排爆拆彈。剛才那一小會兒，對鄭西野來說連碟小菜都不算。

    許芳菲聽后，又震驚又無語，小拳頭一握，氣得說話都不利索了：“你知不知道我很害怕，很擔心你！你看我人傻好欺負嗎！無端端的，你為什么騙我？”

    看著這張氣噗噗的小臉，鄭西野靜默兩秒，道：“你想聽哪種原因。”

    許芳菲被他問得一愣一愣：“還有很多種原因？”

    許芳菲：“……比如都有什么？”

    鄭西野回答：“比如，模擬行軍，過程中任何狀況都有可能發(fā)生。我剛才裝暈倒，就是在考驗?zāi)愕碾S機應(yīng)變能力，看你遇見這種情況會做何處理?！?/br>
    許芳菲怔住，訥訥地眨了眨眼睛，明白過來：“哦。原來是這樣?！?/br>
    她好奇：“那屬于哪種原因？”

    “這屬于冠冕堂皇的原因?！编嵨饕罢f，“雖然是我剛花了十秒鐘亂編的，但是相對合理，你接受度應(yīng)該比較高?！?/br>
    許芳菲：“……”

    許芳菲被嗆住，默默黑線臉，繼而又問：“那真實原因是什么？”

    鄭西野很平靜地答道：“真實原因，是我色迷心竅，想騙你嘴對嘴給我做人工呼吸?！?/br>
    許芳菲：“……”

    許芳菲整張臉由粉變紅再到深紅，這股紅潮不住往四處蔓延，染透了小巧的耳珠和白皙的脖子，只短短幾秒鐘，便幾乎連胸口那片皮膚都紅了個底朝天。

    太過羞窘，她甚至忘了要從鄭西野身上起來。就那么保持著趴在他胸前的姿勢，瞠目結(jié)舌看著他。

    鄭西野繼續(xù)安靜地注視著咫尺的姑娘。

    目光交錯。

    等了會兒，見姑娘還是沒反應(yīng)，他才輕聲開口，道：“你身上濕了，快去換衣服，不然會感冒?！?/br>
    聽見這句話，許芳菲如夢初醒回過神，當即手忙腳亂地站直身子，紅著臉離他遠遠的。

    鄭西野也站起來，邁著步子往某個方向走去。

    許芳菲看著這道挺拔背影，背肌緊實肌理修勁，腦子里鬼使神差，想起他出浴時自己匆匆一瞥看見的巨蟒輪廓……

    按照以前學(xué)過的生物知識，剛才那種狀態(tài)，應(yīng)該只是它的靜息模式。

    圍度竟然都和她的手臂差不多？

    許芳菲：……

    ……

    ??！打住??！她在想些什么?。?！

    腦子里一通胡思亂想，許芳菲更羞了，雙手將眼眶捂得死死的，更不敢看他。

    鄭西野對背后姑娘的所思所想一無所知。他徑直走到河邊的一塊大石頭旁邊，彎下腰，從黃色臉盆里撿起一塊毛巾，簡單擦完身上的水，又取出一件干凈的短袖體能服，套身上穿好。

    許芳菲悄悄分開兩條指縫，偷瞄一眼。

    又是微驚：“欸？原來你帶了衣服和毛巾嗎。”

    鄭西野回頭看她一眼：“不然我洗完裸奔嗎?！?/br>
    許芳菲：“?！?/br>
    許芳菲撓撓頭，回他：“剛才我來的時候沒看見你的東西，你突然又從水里冒出來，嚇了我一大跳。你干嘛把衣服藏這么隱蔽，還專程放在大石頭后面？”

    鄭西野語氣淡淡：“不放隱蔽點，被野狗野狼叼走怎么辦?！?/br>
    聽見這話，許芳菲神經(jīng)一下緊張起來。她搓搓胳膊左顧右盼，下意識往他走近幾步，怕怕地問：“這里……這里還有狼？”

    鄭西野：“山里什么動物沒有?！?/br>
    許芳菲干巴巴地咽了口唾沫，心里害怕，挪著步子悄悄摸摸躲到了他身后。探出顆小腦袋東看看，西瞧瞧，格外警惕的樣子。

    鄭西野余光瞥見她的反應(yīng)，覺得好笑又可愛，嘴角微不可察牽起一道弧。

    他單手端起臉盆臟衣服，看著她柔聲道：“走吧，回基地?！?/br>
    小姑娘似是苦惱又像是糾結(jié)，音量弱弱的，支吾道：“教導(dǎo)員，我是出來洗澡的?，F(xiàn)在男生澡堂供女生使用的時間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我可不可以洗個頭擦一下身上，再回去？”

    鄭西野：“可以。”

    小姑娘大眼噌的一亮。然而，她卡殼兩秒，腦袋不知怎么又埋下去，重回苦惱神態(tài)。

    鄭西野挑挑眉毛：“又怎么了？”

    “你不是說……”許芳菲怵得慌：“這附近有野狼嗎，我有點害怕?！?/br>
    鄭西野：“那還不好辦?！?/br>
    鄭西野：“你洗你的，我守在這兒保護你不就行了？”

    “那實在太感謝你了！”許芳菲大為感動，又有點擔心：“可是教導(dǎo)員，不怕狼嗎？”

    鄭西野搖搖頭，非常漠然地說：“狼打不過我。”

    許芳菲：“?！?/br>
    她忍不住在心里豎起大拇指，暗贊：不愧是教導(dǎo)員哇。大佬風范，天下無敵，真教她等小新兵佩服到五體投地。

    思索著，許芳菲便重新走到河邊，抬起手，松開拉練褪下外套，在河邊蹲下來。

    背后幾米遠外，鄭西野靠坐著巨石，一條大長腿彎屈，另一條很隨意地踩在小石子上。余光偶然一瞥，瞧見了河邊少女柔美的身影。

    鄭西野巍峨一怔。

    姑娘彎腰半蹲，腦袋微側(cè)，脖頸線條優(yōu)美。她用手邊的杯子舀起一勺清水，澆在頭發(fā)上，濕潤了，又擠出洗發(fā)液，涂在發(fā)絲上抹勻。

    夜色月色下，幾滴水珠順著她的頸項滑落，沒入一道隱隱約約的溝壑……

    轟一下。

    一把火從下燒到上，鄭西野渾身氣血逆涌，食指無意識地跳幾下。驚覺自己行徑，他滾了下喉，近乎是有些慌張地移開了目光。

    耳邊水聲嘩啦啦。

    鄭西野遙望著遠處的山脈起伏線，竭力克制著自己不去看她，不去聽她，不去浮想聯(lián)翩。

    忽然有點后悔答應(yīng)幫她站崗。

    這也太磨人了。

    好在許芳菲動作很利落。沒幾分鐘，她便用清水洗完了頭發(fā)，簡單擦拭了全身。

    “呼。”許芳菲抱著盆子回到鄭西野身旁，笑笑，“洗完果然舒服多了。”

    鄭西野目光回到許芳菲臉上。她短發(fā)洗完已經(jīng)擦過，仍舊微微濕潤，身上的迷彩服換成了和他一樣的素凈體能衫，眼眸清亮澄澈，像只初入塵世的小狐仙，純美嬌艷，楚楚動人，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瞧著這張活色生香的小臉蛋，鄭西野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他隨手從自己盆里取出一個白色圓柱形瓶子，遞給她。

    許芳菲不解，眨眨眼睛問：“這是什么？”

    “昨天不是說給你待了潤膚露嗎?！编嵨饕暗溃斑?，給你。”

    許芳菲接過來看了眼。只一瞬，她眼珠子都瞪圓了。

    這款面霜的品牌她不認識，但是她清楚地記得，室友梁雪的護膚品中有同款，據(jù)說光50ml售價就超過六千，貴得相當離譜。

    許芳菲：“……”

    許芳菲唰一下抬頭看向鄭西野：“你說你專程給我準備的，就是這個？”

    “嗯?！编嵨饕暗卣f，“我不太懂姑娘家的護膚品，去商場問了一下，柜姐說這個最好。我就買的這個?！?/br>
    許芳菲囧囧道：“只是這個月用一下而已，我回學(xué)校之后自己什么都有，你就算是給我準備，也完全沒必要買這么貴的呀?！?/br>
    鄭西野蹙眉：“你不喜歡？”

    “不是不喜歡?！痹S芳菲解釋，“這個太貴了，我心疼你的錢?！?/br>
    鄭西野：“我每個月工資到賬，除了充軍工大的飯卡，再沒有其它花銷。給你的東西，當然得是我能力范圍內(nèi)最好的。”

    許芳菲鼓起腮幫，嚴肅：“別人掙工資，金錢是拿時間精力換，你掙工資，金錢是拿心血拿命在換！怎么能這樣浪費？”

    “如果耗在你身上叫浪費?！编嵨饕奥唤?jīng)心地說，“那我不止可以為你浪費金錢，我還可以為你浪費生命?！?/br>
    *

    凌城喜旺街。

    時值周末，又是秋季難得的艷陽天，擁擠狹小的老街區(qū)兩旁擺滿了斑駁小馬扎。周圍老小區(qū)的爺爺奶奶們?nèi)汲鲩T曬太陽，往小馬扎上一坐，有的兩三個圍一起拉家常，有的什么也不干，就只是曬著太陽發(fā)呆。

    氣氛熱鬧而融洽。

    9號院大門口處，一輛鐵灰色城市越野靠邊停穩(wěn)，駕駛室的大門打開，踏下來一條裹在黑色休閑褲里的長腿，筆直修勁，一點也不瘦柴，看著便有種格外瀟灑的干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