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討厭的人巧遇總以為那些難堪的畫面會再次醒目在腦中，然而實際見面時，只記得那張難看的臉孔。

    而那張難看的臉孔請了自己一杯飲料，但那杯飲料的錢準確來說還不是自己的，然后有些意外的聊了天，像普通人打招呼的那種。

    他還是周旋在女人之間靠女人的錢生活，可心里有些訝異自己竟沒有鄙視他看起來很廢的人生，而是感嘆社會上的隱性常態(tài)仍然存在，而他竟然還有自己的夢想。

    比起空空蕩蕩連兒時寫的那篇我的夢想作文的開頭都忘了的自己，他的生活有趣多了，比起自己，真的有趣多了。

    突然覺得生活好像一個笑話，冷的笑話。

    2018年6月7日俞薇筆

    2018年6月7日星期四

    一早坐進教室的位置上，外頭的陽光曬進來照進教室的座位上，鐘聲響起學(xué)生桌面上放著教科書等老師進教室走上講臺時，開始今日的課程。

    回到學(xué)校的俞薇翻著桌面上的課本，邊用筆畫下重點，專心抄寫黑板上的筆記，沒有半點分神。

    由于缺席學(xué)校這幾天，很多課程必須利用額外的課后時間慢慢追上進度，因此別人享受下課時，俞薇則是利用短短十分鐘的時間補齊前面空白的部分，等鐘聲再次響起，再回過頭繼續(xù)吸收新的知識。

    除了午休之外俞薇幾乎是抱著書本與筆記度過一整天的，放學(xué)后的她也不馬虎特意繞了遠路去更大的一間書局找講義和參考書，然后提著笨重的袋子，走到大馬路邊的人行道上等行人號志燈亮起，回去路程至少二十分鐘的家里。

    當(dāng)禁止穿越的秒數(shù)倒數(shù)至零，轉(zhuǎn)換成小綠人奔跑的圖示，對面的人群與正面的人群交叉而過，除了俞薇一動也不動的站在原地，看著對面的男女朝她走來。

    挽著男人手臂的女人看起來年齡要比男人大許多，身上穿戴的服飾包包鞋子明顯是時常出入高級精品店的貴婦的身段，至于身旁的這位男人則簡樸許多，雖然沒有盛裝打扮，系在腰上的皮帶卻能一眼認出是他身邊這位女人送給他的禮物。男人具備討女人歡心的特質(zhì)和對方有說有笑，把身為小白臉能做的親暱全給了渴望被愛的金主，而那位金主此刻正迷倒在他的笑容下。

    俞薇從不對別人的家務(wù)事感興趣，通常只是一眼掃過的她，卻愣在原地與男人對視，眼看著他們將要朝她走來，她卻無法視而不見。

    男人先是低頭貼在女人耳邊說了幾句，等他們一起站上了對向的人行道，女人轉(zhuǎn)身離開了，男人卻停在俞薇面前，打趣地看著她。

    「嗨?！顾f。

    「那之后過的好嗎？」

    彷彿兩人是互相認識打招呼的關(guān)係，說起話來的男人一點也沒覺得彆扭，還帶著剛才的好心情，看上去非常自在。

    不知怎么的，俞薇突然笑了：「錢先生你還是一點都沒變?！?/br>
    「是嗎？你指的是哪方面的？」

    在男人的注視下，俞薇開口：「討人厭的那面。」

    吸著檸檬味的冰沙坐在公園草坪上的俞薇，嘴里嚼著碎冰，漫不經(jīng)心地問：「當(dāng)小白臉是什么樣的感覺？」

    同樣坐在公園草坪上的男人，伸直雙腿背朝地躺下，雙手收在后腦勺，望著紅澄澄的天空，如實回答：「很無趣?！?/br>
    「錢的方面呢？」

    「無趣?！?/br>
    「性的方面呢？」

    「無趣?！?/br>
    「那很適合你啊?！?/br>
    話落男人看向俞薇：「為什么？」

    「因為你本身就是一個無趣的人，而無趣的事只有無趣的人能勝任。」

    男人笑了，沉默了一陣，又問：「你恨我嗎？」

    「恨？」

    「對，恨我和你的mama做了這種事?！?/br>
    男人的話一說完，俞薇又笑了：「不要小看十六歲的高中生，這種事就叫zuoai，如果你們之間沒有愛，那就是性交，沒什么好避諱的，性教育這種東西就算父母不教，并不代表小孩就不懂，就算小孩知道也不表示他學(xué)壞了，他只是讀懂這個詞匯跟意思而已，能做什么壞事？壞事都是大人想出來的。」

    男人有些驚訝，微側(cè)著頭面向俞薇的側(cè)臉：「很少聽你說這么多話，你不是很討厭我嗎？」

    「討厭啊?！?/br>
    「那你恨我嗎？」

    俞薇繼續(xù)吸著瓶身里的小碎冰，含在口中呼出白白的霧氣，看夕陽落下街燈亮起，帶著家犬出來運動的人慢慢跑出公園，在游樂設(shè)施玩耍的孩童拉著母親的手一蹦一跳，母親手里握著採買好的食材，另一手牽著哼起歌的孩童離開公園。

    俞薇的眼神追隨著甩著兩條辮子滿臉笑容凝視母親的孩童，直到她們的身影消失在遠方，她才回過頭來松開抿在嘴里吸管，握著已見底的塑膠杯，淡淡地說：「我不會恨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

    「即使她最后選擇了你，我也不會恨你們其中一人?！?/br>
    「這是博愛嗎？」男人收起笑意，專注的看她。

    「不、不……」

    俞薇垂下眼睛，落寞地說：「是無能，對自己的無能?！?/br>
    「你看起來不像會說這種話的人?！?/br>
    「不像嗎？」

    「嗯?！?/br>
    俞薇嘆了長長一口氣：「也許就像你說的，或是我曾經(jīng)認為的不像，可是人都是會改變的，就像世界每天都在變化，人也是每天換一張臉孔生活，即便如此有些事卻是無法改變的，無法改變的事漸漸形成了無能，相對的無能，而這個無能改變了我，讓我變成了無能。」

    「而我還在這，繼續(xù)接受我的無能，坐在這里跟你說話?！?/br>
    男人坐起身，在俞薇的身邊隔著一個人的距離，指著俞薇手里的塑膠杯，問她：「好喝嗎？」

    俞薇點點頭，說了句：「其實我可以自己付錢的?！?/br>
    男人搖了搖頭：「請客最大的樂趣就是用自己的錢讓別人開心，像你剛才說的那些，我一個靠女人過活的男人根本就不懂，可要談起無能這件事，我可以說只要剛才在飲料店你把飲料的錢全付完，我就能充分感受到自己的無能，沒能力付錢的那種無能?！?/br>
    「但那也不是你的錢啊。」

    「是嗎？原來我這么無能??？」

    男人笑了，俞薇也笑了，兩人還是維持隔著一個人的距離，誰也沒越界。

    「我會把今天巧遇的事忘得一乾二凈?！?/br>
    「真巧，我也是?！拐f完，男人站起身拍拍身后的塵土，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

    俞薇也站了起來走到街燈旁的垃圾桶，在寫著資源回收的那欄把塑膠杯丟進去，便轉(zhuǎn)過身面朝公園門口一步一步往前走，男人則跟在她身后與她隔著一個人的距離走著。

    「你還是大學(xué)生嗎？」

    「是啊，當(dāng)小白臉的錢都拿去繳學(xué)費了?！?/br>
    「你將來打算做什么？」

    「當(dāng)一位藝術(shù)家?！?/br>
    「真好?！?/br>
    「是嗎？」

    「是啊?！?/br>
    「那你將來打算做什么？」

    站在公園門口的俞薇，望著馬路邊來來去去的車輛，微張的嘴扭成一抹近似笑意的嘴型。

    終于，她說──

    「我沒有將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