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通透明朗
這一聲“相折棠”,像是一根萬年死寂的弦,驀然在他的腦海中撥了一聲長音鐘鳴。 像那戳了百八十遍的漿糊紙,豁然給你戳爛了,來了個通透明朗。 少年的意識方才還伴著那牡丹香的模糊混沌,兀然驚得被拉了起來,耳朵尖兒上那根筋一陣發(fā)麻地顫和酥,聲音都打了滑,“你、你……” 他還沒來得及捅破自己方才那陣心悸,臉上便一癢,“你別碰……” 相易在一片黑暗中往他那邊瞅了半天,什么也瞅不到,胡亂地在他臉上亂摸了一氣,才摸到這小孩的嘴給捂上,“噓——” 兩個人靠得太近了,步月齡想退卻退不開,一種粘稠而焦灼的熱度正侵蝕他的神智,被這人一堵,只能氣得重重地哈了口氣出來。 這口氣恰好泄在了他的掌腹中央,燙得相易倒吸一聲,啞聲道,“你——” 他說到一般兀然也停住了,他自己吐在少年頸邊的氣兒打了個轉(zhuǎn)繞了回來,也燙了他一臉。 ……并不是步月齡燙得驚人,而是他們兩個都燙得要命。 月色下一陣赤光流水,云間絕色姬在背后挽開一個劍花,沉沉斂下眉目,眼邊緋紅一點(diǎn)瞥來瞥去,方定了一點(diǎn)作勢欲走,舉步卻又艱難起來。 雪白的足背在草叢上碾了兩圈,愣是停住了。 這王八蛋怎么就這么能躲? “百八十年都不帶變,見了我就跑,一點(diǎn)劍圣的臉面都不要了?” 她的目光掃去鹿翡花林,心下躁亂下來,她也是個十足的煞星,著實(shí)是不耐煩了,一劍提起,朗聲再蕩林。 “相折棠,你再不出來,這林子我可給你一并拔了去?!?/br> 喲,好兇,當(dāng)人都是傻子呢。 你要拔就拔唄。 相易身上也熱得要命,一陣陣地發(fā)虛汗,那牡丹香甜美得驚人,又折磨得要死,只能拼命轉(zhuǎn)開念頭。 步月齡比他倒霉得多,這十六七歲還沒入道的小孩遭到了祖宗輩的老奶奶毒手,怕是定力天賦再強(qiáng)都難免身不由己起來,這一陣牡丹香燙得他死去活來,跟在油鍋里走了一遭似的,實(shí)在忍不住了,下意識地往旁邊人身上蹭了蹭。 相易,“!”這小孩干嘛呢! 這一蹭還真讓少年嘗到了甜頭,跟熬了八百年的粥終于掀了蓋,低低吟了一聲,一只手還不由分說地?fù)狭怂募纭?/br> 又蹭了蹭。 相易,“……”不是,喂哥,這有點(diǎn)得寸進(jìn)尺了吧。 少年微卷的長發(fā)散在了他的頸窩上,漾開一陣淡淡的檀木香和妖異的牡丹香。 不過他倒也還算乖,蹭起來力氣不大,軟綿綿像撒嬌,不知是尚有一絲神智還是性格本便如此,再過分的也做不出了,纏著旁邊這人兀自忍耐著。 相易哭笑不得地嘆了口氣,手指在少年的唯一還算冰涼的發(fā)絲上點(diǎn)了兩下。 哎,煩人哦。 “好”云間絕色姬懶得再等,一劍提來,鳳眸映出赤霞漫天,“我看今日是你骨頭硬還是我骨頭硬——” 日哦,她來真的? 相易耳畔猛得聽到一陣驚雷劈落,這娘們怕是瘋了吧? “前輩且慢——” 一聲怒……很怒但是因?yàn)槟懽舆€沒那么大,努力壓制著的勸告自鹿翡花林外急急傳來! 云間絕色姬倒眼中赤色一收,回頭揚(yáng)起一眉,冷聲道,“誰?” 見是一個男人,兩鬢灰白,已過不惑,眉目英挺仍極有神氣。 “這里是長曦鹿翡,在下鹿翡城城主鹿游原。”鹿游見到云間絕色姬心中也是一驚,長嘆一聲,負(fù)手道,“不知是哪位前輩路禁此處?” 云間絕色姬打量了他一眼,臉色著實(shí)是不算好看的,“我知道了,怎么的,你要攔我?” 鹿游原的目光觸及她身上那道赤色劍芒,心里又是一沉,“牡丹劍,您莫不是——” 他掂量著輩分,不好直接道破她的名諱。 云間絕色姬挽起劍花,劍芒清澈過水。 但聽她輕嗤一聲,“沒錯,正是我云間絕色姬,即使這樣,你還打算攔我?” 十大傳說之一,云間絕色姬—— 鹿游原又是倒吸了一口冷氣,傳聞這云間絕色姬居住在北極無涯之巖,終年侍奉千年牡丹魂,百年來已罕見她的傳說,今日一現(xiàn)竟然實(shí)在隔了七海之外的長曦鹿翡。 這一來便是這么大的陣仗,實(shí)在不知是鹿翡的幸或不幸。 這消息自然一下子便炸開了鍋,攬?jiān)伦谀侨豪喜凰赖闹老桓襾碚宜溃B夜還是得把他這位鹿翡城城主弄上臺前來說情。 他就不惜命了?□□的。 鹿游頷首示禮,努力微微一笑,“原不想是您這樣的大前輩移步,不過不知鹿翡如何得罪了您,要如此……” 云間絕色姬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還是把你的仰仗全都說出來吧,藏藏露露我可沒這個時間猜。” “前輩說笑了,鹿某哪有什么仰仗,”鹿游原清風(fēng)一笑,他縱然年到中年,相貌卻著實(shí)堂堂,很博人好感,“不過鹿某出身白玉京,又受長曦皇俸祿,若是將這鹿翡弄得太過分,實(shí)在是為難鹿某了?!?/br> “白玉京又怎樣?” 云間絕色姬聲音一尖,她正是惱著白玉京里最煩人的那位,他還送上門來了? 但她卻是又猶有顧慮地頓了頓,白玉京奈何得了她的著實(shí)不多,可是煩得了她的還真不少,就這么公然拿自己的名號打天下第一宗臉面,縱然是謝閬風(fēng)也不見得能偏袒。 這白玉京最是鬧心,這邊那邊各個枝節(jié)勾心斗角,這天下第一宗遲早得爛完了。 這事是她做得不夠妥當(dāng),可誰叫那人都知道她來了,還明晃晃地在她面前蕩,出口狂言的? 她本來也不是個脾氣好的。 鹿游原一看她這神色,十分體貼地給臺階,“前輩是冠絕天下的十人之一,而白玉京又正是人族第一宗,自然想與您交好,還望海涵?!?/br> 云間絕色姬收起赤色長劍,夜風(fēng)凜凜回目,她睨了鹿游原一眼,又深深地掃過這幽幽的林子,赤足踏上一道白練。 “好罷,我給白玉京個面子,喂,你給我記住了,天涯海角,總也有你跑不掉的時候——” 鹿游原長噓了一聲,眼中也不禁放在了鹿翡花林上, 這事兒便更讓他頭疼了。 能讓十大傳說追成這樣的,再加上三個月前那次…… 這位又是誰,名號就已經(jīng)在嘴邊不能說了。 “宗主,”鹿游原打量一圈,小聲道,“您還好嗎?” 花林內(nèi)空空蕩蕩,什么也看不出來,鹿游原暗忖那位大人定然早就走了,又或許是根本不想讓人曉得自己在此處,抬腳便走,還走得極大聲,極貼心。 相易不太好。 “喂喂喂,”他往這小孩臉上拍了拍,奈何燙得兩人分都分不開,“醒醒?!?/br> 暗處總多旖旎。 少年微微睜開了一只眼睛,眼前依然一片黑,什么也看不到。 他伸出手,將旁邊這人的脖頸繞得更緊了。 嘿,這小孩是真的過分。 “我……我,”相易這輩子沒和什么人貼的這么近過,只得沒什么威懾力地威脅道,“我要打你了啊——” 步月齡有些醒了,腦子里卻連不成一片。 這邊一個人,那邊一個人,都不怎么穿衣服。 “相……折棠?” 相易自己也熱得發(fā)昏,勉強(qiáng)應(yīng)他一聲,“別瞎叫喚?!?/br> 步月齡雙手還纏在他的脖子上,往哪兒碰都卷起一股子火,上邊的動靜沒了,他蹭得有些無法無天起來,蹭得相易也一團(tuán)邪火亂冒。 云間絕色姬的牡丹香,又邪又媚,他還能硬撐一會兒,這小孩怕是真不行了。 ……硬梆梆。 哎,這事兒縱然是他相大仙又有什么辦法? 倆人四肢都纏在了一處,相大仙一籌莫展。 這樣子也出不去啊。 他還沒想完,那少年又往他懷里鉆,一只手相當(dāng)為所欲為。 “……師父?” “嘶,”相易忽地一陣顫,啞聲道,“別瞎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