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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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起一把僅有手掌般長的尖刀在手中比劃了一下,接著在一旁用來試刀的幾斤五花rou上試了試,四指執(zhí)刀柄,大拇指抵住rou,扣回四指,內收虎口,一片rou被利落地剔了下來。 這些動作,他是當著蕭啟的面做的。 以往每一個將行此刑的囚犯見了這一場景,無不駭?shù)妹嫒缤辽踔潦耗蚴Ы?,往往見到這個場面,駢師傅都非常得意,但今日,他吃癟了。 蕭啟依舊面無波瀾,像被抽走了靈魂,就這么木木地看著。 駢師傅暗哼一聲,不屑心忖,此人就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等到這刀子真的落在身上的時候,就能知道他的厲害了。 塵世間的嘈雜聲再也鉆不進蕭啟的耳朵里。 身體已經預見到自己的死期,不受控制地在腦內自動閃回此生一幕幕畫面,走馬燈一般,接連不斷,不曾停歇。 他這一生陰暗潮濕,唯有的快樂,都和謝尋有關。 謝尋假意逢迎他的這些年,是他此生最快樂的時光。 他現(xiàn)在在哪里,在做甚么呢。 臨死之前,想見他一面。 人生若是一幅長長的信,即便他這封信糟糕透頂,不能卒睹,但還是希望盡頭的落款,是他從來求而不得的白梅花。即便染上他一縷香氣也好,讓他這封信,看起來不那么可笑。 但是還能有可能嗎? 不可能了。 蕭啟被捆上了刑架。 最初他赤條條地,不被任何人祝福被迫降生到這個世界上,孤苦伶仃地淌在污泥臭水中,暗無天日地活。如今也當著天下人的面,赤條條地暴露在世人怨恨唾棄的目光里接受審判,除了這一身血rou,他一無所有。 散發(fā)著寒芒的尖利刀刃緊貼胸前皮rou,往里用力按壓,鮮血猶如被割了一道口子的羊囊,瞬間噴濺而出—— 鋒利的刀刃割進柔軟的血rou,碰到了胸骨,再緊貼骨頭往下刮,劃出一個完美的弧形。 一片rou脫離了軀體。 蕭啟還是低估了這種酷刑的痛苦,喉頭的肌rou不受控制緊縮,擠出長長一聲猶如爆破的哀嚎—— 有人害怕,有人鼓掌,有人呼好,就是沒有人覺得殘忍,覺得可憐。 這才第一塊rou,還早著呢。 蕭啟疼痛欲死,可經驗老道的駢師傅在完成使命之前,不會讓他輕易下黃泉的。 一片兩片三片,七十片八十片九十片,為了吊著死囚的命,并不能只可著一個地方片,蕭啟渾身上下坑坑洼洼,鮮血流淌了一地,已辨不出人形了。 死囚犯沒有休息的必要,但劊子手需要。 中場歇息之時,蕭啟暫離潑天痛苦的折磨,神智已經崩潰,擠壓著痙攣的嗓子大吼:“謝尋——我要見謝尋?。?!” 坑坑洼洼的爛人不知道從哪里糾集來的力氣,將刑架也掙得吱嘎作響:“讓他來見我!” 他累極痛極了,也不肯停。 就在皇帝聽得不耐煩,將要命人堵住他的嘴之時,他卻忽然發(fā)狂癲笑:“若他不來見我,則必死無疑?。?!” “我能救他!”癲狂的聲音直沖云霄,“天底下只有我能救他!” 他朝高臺上端坐的少年皇帝大聲喊道:“蕭璟,小兔崽子——你老師馬上就要死了!” “你不想他死,就讓他來見我——來見我!??!” 蕭璟蹙眉,回想起老師這些時日的凄慘光景,遍尋天下名醫(yī)皆束手無策的蹊蹺病癥,暗暗握緊了拳頭。 仔細回想,老師身上并無任何外傷,但卻沒來由地疼得幾乎發(fā)狂,其中蹊蹺,恐真的不能用尋常說法來解釋了。 蕭璟猶自兩難間,聽得蕭啟再道:“你的老師在家里痛得打滾吶!哈哈哈哈哈——趕緊回去看看罷!遲了,只怕他就要活活痛死啦!哈哈哈哈哈!” 蕭璟騰地一下站起來,急匆匆地離開了這里。 蕭啟所言不假。 蕭璟跌跌撞撞來到老師房中時,發(fā)現(xiàn)房中一片狼藉,他的老師倒在地上,抖若篩糠!蕭璟心疼得快要碎掉了,抱著老師無助大哭。 “殺了我……殺了我……”謝尋不辨來人,拽著袖子痛哭流涕,“給我一個痛快罷,我不行,我熬不住了!” “老師……” 蕭璟抹了把淚,此時也無法再去質疑蕭啟的話是真是假,哪怕只有千萬分之一的可能,他也必須去拼一把。隨即帶著謝尋往刑場奔赴。 蕭啟在無盡的煎熬中,看到了他一生深愛的白梅花。 白梅在高高的枝頭上搖搖欲墜,快要跌落進塵泥里了。 謝尋被伺候著換上了一身干凈衣裳,軟軟陷在輪椅里,已是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阿尋……” 多少怨恨,多少不甘,都在見面的這一瞬,消弭無蹤。 謝尋瑟瑟發(fā)抖著,滿眼的刺目猩紅,景象太過血腥,在他跟前,根本就是個血紅色的怪物,就連臉上也被刀片得坑坑洼洼,隱隱,可見白骨。 身體和心理的雙重折磨,快要將謝尋折磨瘋了。 “阿尋……閉上眼睛,別看我……”蕭啟哀哀地說。 謝尋卻并未照做。 他總是這個樣子,即便疼痛難捱,可在蕭啟面前,也死死固執(zhí)著,不肯低頭。他的脆弱,從不屑于在這個人跟前展現(xiàn)。 他注視著他,眼中只有潑天的恨,沒有其他一絲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