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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你比這世界都爛漫在線閱讀 - Chapter 11

Chapter 11

    這天下課,朱曦曈在離校前收到了溫肆遠稍早捎來的訊息。

    總共三條。

    |幾點下課?

    喝酒嗎?

    我在「云是月」,下課有空的話可以過來。|

    「云是月」是學(xué)校附近的酒吧,名字好聽有仙氣,但和它的裝潢完全就是個大反差。

    他不是第一次約她喝酒,但以前只是飯后續(xù)攤小酌,或者期中考、期末考結(jié)束后去慶祝一番。

    而今天這個時間點,既不是飯后,也不是考后。

    朱曦曈歪了下頭,往回家的反方向走去。

    抵達「云是月」的時候,天色剛暗下來,酒吧氣氛正好。

    她站在門邊往里面探了探頭,很快的就找到溫肆遠坐在吧臺高腳椅上的背影。

    也不知道他今天白天去了哪里,竟然身著一身正裝。

    黑色的皮鞋、黑色的西裝,搭上一條深藍色的領(lǐng)帶,只是不知道什么時候被他扯下一半,松松垮垮的掛在那。

    溫肆遠趴在桌上,不確定是醉了還是睡著了。

    朱曦曈歪頭,抬手輕搖他:「溫肆遠?」

    幾秒后,后者有了反應(yīng),朦朧的雙眼望向她,把她的面容姣好都給勾勒個遍。

    「朱曦曈……」

    他很少叫她的全名。

    「嗯?」

    她回應(yīng),同時也看出來了,他今天狀態(tài)很不好。

    「我這幾天在找實習(xí),投了很多家公司,可是幾乎都沒有消息。」溫肆遠說,頓了半秒,「我以為是我的履歷有問題、沒做好?!?/br>
    可系上和他關(guān)係不錯的教授都看過他的履歷,他們都說他做得很好,甚至在同齡中堪稱頂尖。

    「今天,我好不容易拿到一個公司的面試機會。」

    所以他今天才會穿得這般正式。

    「他們卻跟我說,他們不能錄用我?!寡鲱^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他看著杯底的水漬和玻璃,似是要把他們都看破?!改阒罏槭裁次医裉炜梢匀ッ嬖噯??因為他們覺得什么都不說就把我的履歷篩掉太殘忍了,換言之就是,今天我只是去聽他們說明為什么他們不能錄用我?!?/br>
    見他還想斟酒,朱曦曈按住他的手,把他的杯子抽了過來。

    「為什么不能錄用你?」她輕聲問。

    「他們說……」溫肆遠頓了下,皺起的眉頭寫滿了憂傷,「因為我眼睛動過手術(shù)。」

    做過大手術(shù)一般來說其實對工作的應(yīng)徵不至于扣分或打折扣,但在航太業(yè),眼睛動過手術(shù)這件事確實很傷,今天公司不敢錄用他,大抵也是因為這樣。

    「我們先回家好嗎?」朱曦曈歪了歪頭,趴到他隔壁,讓視線和他在同一個高度上,可以完整的看清楚彼此,「我?guī)慊丶?。?/br>
    說實話,關(guān)于這件事,她目前也沒有任何想法。

    但她只想讓他知道,他隨時可以回頭,她都會在這條路上。

    「酒買了就要……」溫肆遠指了指桌上的半瓶酒,「喝完?!?/br>
    朱曦曈癟了下嘴,轉(zhuǎn)頭和服務(wù)生多要了一個杯子。

    「我陪你喝?!?/br>
    她其實不喜歡喝酒,但她怕他喝多了不舒服,兩個人一起喝至少比例能稍微平衡一下。

    半小時后,酒瓶里的酒總算被他們喝到一滴不剩。

    溫肆遠已經(jīng)醉了,那張俊朗的臉紅了半邊。

    其實喝醉的溫肆遠還挺可愛的。朱曦曈暗自思忖。

    「現(xiàn)在可以回家了吧?嗯?」朱曦曈將臉湊到他眼前,彎起眼睛輕笑。

    她沒醉,或者只有一點點。

    溫肆遠閉著眼睛,應(yīng)該在睡著邊緣。

    朱曦曈也不想吵醒他,兀自結(jié)了帳、叫好車,等車確定到門口的時候才研究了一下妥當?shù)淖藙?,準備把他扛起?/br>
    手腕突然被人拉了一下。

    朱曦曈垂眸,下一秒,整個人被溫肆遠輕輕扯進懷里。

    「溫肆遠……」

    「朱曦曈?!?/br>
    他抱著她,將下巴抵在她頭頂。這是他今晚第二次唸她的名字。

    打從學(xué)生時期有歷史這一科開始,朱曦曈就一直被自己的名字所困擾,因為和一個歷史課本上的人物有些撞名。

    她原本很討厭自己的名字,后來發(fā)現(xiàn)被他唸起來很好聽。

    「你還記得我們?nèi)タ次灮鹣x的那天,我們玩過一個游戲嗎?」溫肆遠說,眼里退去迷惘,只剩溪水又輪過一個四季的澄澈。

    她當然記得了。

    |「欸,我們來比賽吧?!顾嶙h。

    「我們一樣比找螢火蟲,但規(guī)則多一條,獎勵是什么,你訂?!?/br>
    朱曦曈認真的想了下:「誰贏比賽,誰可以要求對方一件事情?!?/br>
    「成交?!梗?/br>
    那時候,是他先找到的螢火蟲。

    |「說好的一件事,要什么?」朱曦曈說,眼角帶笑。

    「想到了跟你說。」溫肆遠輕輕勾嘴。|

    「還有那個關(guān)于一件事情的賭注?!顾f。

    憶起往事,朱曦曈嘴角上揚,忍不住輕笑出聲。

    「我現(xiàn)在想到了?!?/br>
    溫肆遠拉開與她的距離,雙眸撞進她微醺的眼睛。

    「你能不能把曾經(jīng)說過的『別喜歡上我』這句話取消掉?」

    |「溫肆遠?!?/br>
    這是朱曦曈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所以溫肆遠有些詫異的眨了下眼。

    朱曦曈看著他一雙安靜眼眸里的自己。

    「別喜歡上我?!顾f。|

    去年八月,在初角灣上的某個早晨,因為紫色滿天星的種子,他們鬧了一場彆扭。

    那天陽光微冷,也許是時間還很早的緣故。

    然后她說了這句話,不知道究竟是在警告誰。

    「別喜歡上我?!?,聽上去像是在警示他,回首一看卻又有幾分提醒自己的味道。

    現(xiàn)在,他動用了那個「一件事」的扣打,要她收回這句話。

    「因為我好像喜歡上你了?!?/br>
    他說,眸里星火燦爛,似是承載了一整條銀河。

    隔天在學(xué)校碰上了,朱曦曈叫住他,一如往常的約他吃飯。

    兩個人找了間餃子店,他知道她的習(xí)慣,在點餐的時候一如既往的幫她拿了一罐辣椒醬過來。

    他不吃辣,卻記得她吃幾分辣。

    所以上菜時,他先幫她蘸好了醬,才把餃子推到她面前。

    「你昨天……」朱曦曈踟躕片刻,「喝多了?」

    她原本打算什么都不問的,就當沒這回事,誰知道一見到他,她又什么都想問了。

    「嗯?!箿厮吝h咬了口餃子才慢半拍的問了一句:「我昨天沒做什么會上新聞的事吧?」

    會上新聞的事嗎?那倒沒有。

    朱曦曈咬了下筷子。這個人八成是喝斷片了。

    她深深吸了口氣,在嘴邊拉了個笑容:「我今天早上出門前特別看新聞確認過了,沒看見你?!?/br>
    聞言,溫肆遠只是理解的點了點頭,對昨晚似乎是真沒什么印象。

    「欸,你說找實習(xí)一直碰壁的事……」朱曦曈換了個話題,「我有想到一個解法?!?/br>
    溫肆遠打住了進食的動作,靜靜掠了眼她。

    「你要不回去那家?guī)湍阕鲆浦彩中g(shù)的醫(yī)院吧。」朱曦曈提議,「回去找那個醫(yī)生幫你再做一次詳細的全面檢查,然后出一份報告書,讓公司知道,眼角膜移植成功的話,眼睛的功能和視力真的無恙,跟一般人沒有差?!?/br>
    這是她昨天回家想了一個晚上,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了。

    溫肆遠牽了牽嘴角。

    「你什么時候想到的?」

    「剛剛?!?/br>
    朱曦曈轉(zhuǎn)了下眼珠子。

    她才不要讓他知道她昨天晚上因為他失眠了。

    溫肆遠也認同這個做法,很快的翻出當年他的主治醫(yī)生劉醫(yī)生的聯(lián)絡(luò)方式,和他敲定了下次回診的時間。

    一個月后,他們要一起去找劉醫(yī)生。

    那是時隔快兩年,朱曦曈再次踏入藍海醫(yī)院。

    去藍海醫(yī)院找劉醫(yī)生的那一天是個剛下過一場大雨的三月中旬,兩個人掛了當天的第一號門診,眼科一開門就能進去。

    「小肆?」

    兩年不見,劉醫(yī)生竟然還認得他。

    「我知道你今天要來,但沒想到你掛了一號?!?/br>
    劉醫(yī)生很和藹,笑的時候眼角能笑出深淺不一的魚尾紋。

    溫肆遠上前和醫(yī)生握手、擁抱?!高@不是太想見你了嗎?」

    「這么多年了,還是你最會說話?!箘⑨t(yī)生笑。

    彎起唇角,溫肆遠把朱曦曈拉到身側(cè),「劉醫(yī)生,和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

    「女朋友?」劉醫(yī)生接話,只是這話接得讓場面頓時有些尷尬。

    「多了個字?!箿厮吝h瞇眼,可沒明說多的是哪個字。

    「劉醫(yī)生好,我是朱曦曈,叫我『曈曈』就可以了?!怪礻貢忧飞?,彎了彎眼。

    溫肆遠沒說明,她自然更不好解釋了。

    劉醫(yī)生先是招呼他們坐下,然后認真的和溫肆遠討論了一下這次檢查的方案。

    「行,那你先去柜臺開這幾張單子,應(yīng)該不會太久,我在這邊等你,回來我們就開始做今天的檢查?!?/br>
    接過劉醫(yī)生的指示,溫肆遠馬上動身去準備了。

    離開前他輕按了下朱曦曈的左肩,示意她在這等他回來。

    溫肆遠走后,診間里瞬間只剩下她和劉醫(yī)生兩個人。

    「曈曈。」劉醫(yī)生遲疑了一秒,「你給我看過病嗎?」

    不知道劉醫(yī)生為什么會突然這么問,朱曦曈愣了愣,搖了下頭。

    「還是說,你來藍??催^病嗎?」

    藍海是大醫(yī)院,她還真沒來藍??催^病。但她哥哥朱一暘來看過。

    「印象中沒有?!怪礻貢訝孔?,「怎么了嗎劉醫(yī)生?」

    「沒有,就是覺得你有點眼熟?!箘⑨t(yī)生搔了搔頭,「剛剛你進門的時候我就有這種感覺了,也不知道是在哪里見過你……」

    朱曦曈斂眸,緊咬下唇。

    她其實一直在掙扎,從一個月前到剛剛。

    她不知道她應(yīng)該怎么做才對。

    可就在剛剛,也許是劉醫(yī)生無意間提及的似曾相識,也許是溫肆遠臨走前按上她肩頭的手。

    她突然就有了那份直面過去的勇敢。

    所以她壓抑住聲音中的顫抖,輕輕的掠起目光。

    「或許你認識林醫(yī)生嗎?」她說,「林尉醫(yī)生。兩年前的一起大車禍,他是我哥哥的主治醫(yī)生?!?/br>
    劉醫(yī)生看向朱曦曈的眼神一瞬間變得復(fù)雜而沉重。

    「六一三號房……」

    六一三號房是朱一暘生前住過的最后一間房間。

    「對,六一三號房的朱一暘?!怪礻貢诱A讼卵?,「我是他的meimei?!?/br>
    她曾經(jīng)來看過朱一暘一次,那時候,朱一暘人還在躺在手術(shù)室里進行搶救。

    也許就是那一次,劉醫(yī)生曾經(jīng)在醫(yī)院里撞見過她。

    十八歲的她在手術(shù)室外哭得聲淚俱下,可二十歲的她再次回到了這里,面上是一雙乾凈的眼睛,微笑時眼睛還會笑。

    讓劉醫(yī)生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女孩就是兩年前那個失去摯愛的哥哥的孩子。

    「小肆知道嗎?」

    她知道他指的是她是朱一暘的meimei這件事。

    朱曦曈搖了搖頭。

    然后劉醫(yī)生問了她一個兩年前的她曾以為很好回答的問題。

    「你恨他嗎?」

    其實溫肆遠不只是朱曦曈的學(xué)長,還是朱一暘的學(xué)弟。

    兩年前的春天,那天晚上,溫肆遠心情不好,叫才剛喝完酒回來、當時還是他的室友的朱一暘陪他去飆車。

    朱一暘喝了酒只能坐后座,半路,溫肆遠騎車有疏失,撞上橋上的護欄,兩個人一起出了一場很大的車禍。

    救護車很快就到了,將兩個人送往醫(yī)院。

    但朱一暘傷勢過重,在搶救了十個小時之后,最后被醫(yī)院宣告送醫(yī)不治。

    溫肆遠被救回來了,卻在那場車禍中失明了。

    當時醫(yī)院問朱爸朱媽,有考慮把朱一暘的眼角膜捐給溫肆遠嗎?

    朱爸、朱媽在當晚簽下了器官捐贈同意書。

    那時候,朱曦曈真的不能理解爸爸mama為什么要這樣做。

    「恨過。」朱曦曈坦白,聲音幾乎沒有溫度,像春天總要來那么一場的春雪。

    更準確一點說,從前,朱曦曈其實是對溫肆遠又愛又恨。恨是因為她覺得朱一暘會死都是因為他,愛則是因為溫肆遠的眼角膜是朱一暘的,她看著那雙眼睛就恨不下去。

    得到這個答案,劉醫(yī)生并不意外。

    他只是遺憾,因為他聽到了那個「過」字。她用的是過去式,是「我恨過他」而不是「我恨他」。

    所以他原本什么都不會說也不該說。

    但最后,他把他的誠信度妥協(xié)給了一場可能的原諒。

    「曈曈?!?/br>
    劉醫(yī)生抬起頭,眼底是龐大如海而毫不諱言的憂傷。

    「你想聽真正的故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