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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春跟母親說要上陳秋家吃飯,林母便挑了眼眉說:「只是吃飯?會過夜嗎?」林春遲疑了一會兒,想不出什么好藉口,就說:「嗯……應該不會。」 「那好,到時候不要十二點多打來家,說要在阿秋那邊過夜,不然下次我就不讓你上他家去?!沽帜腹首鲊绤枺瑖樀昧执黑s緊說:「那……嗯……我也許在他那邊過夜。」 林母看兒子一副又急又怕的樣子,不覺笑了。最后還是許了林春,還多問一句說:「你是只過一晚就回來嗎?」 林春含糊地說句「不肯定」,林母輕笑,笑聲有點蒼涼與感嘆的意味。林母從來沒問過兒子,為什么他屢次在陳秋家過夜,也沒特地問他跟陳秋都在做什么。林春跟母親的性格其實很相似,很多事都是暗中有個底就算了,待適當?shù)臅r機來到,才放上桌面談。 林母不知想什么,最后她半帶無奈地笑:「覺得高興就去,最重要還是自己開心。阿春,當你覺得迷惘,就撫心問問自己,到底是開心還是不開心。能出生為人,是一個緣分,與父母、朋友、甚至……總之,跟任何人能建立上一種關係,是另一重的緣分,不知道要修多少世才修得這樣的果。既然走到這一步,若是覺得快樂就欣然走下去,到了不得不改變方向時再另謀打算。不然,日后老了,想回年輕的歲月,就難免感到后悔?!?/br> 「媽,你有后悔過嗎?」 「沒有?!沽帜感α?,她臉上的皺紋淺,但細細密密的、如一束束細線描畫在那小小的臉上,顯得很從容,她說:「我雖然很憎你那沒出息的老豆,但我沒后悔過當初嫁了他。我跟了他十幾廿年,無論他有多下作,有多冷酷,終歸是我一生中唯一一個男人,當中的一切,豈是一個『恨』字能概括的?況且,若我當初不是嫁了他,現(xiàn)在還怎會坐在這里跟你這傻孩子說話。 「你是我兒子。你跟你老豆是我這一生之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無論發(fā)生什么事,你也是我的孩子。骨血這種東西,是不能換的。大概是出生之前就定下了,冥冥中自有主宰。」 林春明白一個事實:每一個成為母親的女人都是偉人。她們無怨無悔無求地照顧自己生下來的生命,尤如大樹張開雙臂,以繁茂的枝葉為底下的小花遮陰,她們是孩子手里撐著的一把傘子,以自己的rou身承受那急風驟雨,直至傘子因年月而磨損、帆布破了,還沒有一句怨言。她們明知自己的孩子有諸多缺點,但她們不只沒有無視那些缺點,更一併接受那些缺點,愛著這個頑皮、懶惰,甚至忘本的孩子。 林春曾經(jīng)想,為了母親,他應否拒絕陳秋?然而,若母親真的愛他,就不會要他放棄陳秋。事實證明,林母還是隻眼開隻眼閉,依舊讓林春三不五時跑上陳秋家,他也不知道母親到底知道多少事情。 他帶著一絲歉疚,買了材料走上陳秋家。一開門,他就知道陳秋騙了他——陳秋說他有自己做飯吃,可是這家屋子里顯然沒有一絲飯香,就連生活的氣息也沒有多少,冷冷清清,倒是乾凈得一塵不染。陳秋說過,他的父親會聘鐘點,每週三次上來清潔,都是在早上。 林春放下食材,直往廚房,打開飯煲,里頭沒有一絲水跡,以指頭揩拭,還沾上些許灰塵。打開冰箱,幾乎空空如也,只有一盒牛奶、巧克力和餅乾。林春將一盒雞蛋、兩包菜、一袋水果塞進去,瞬間填滿了那空間。 陳秋說過想吃火鍋。天氣都開始熱了,他還像個小孩子般撒嬌,堅持要吃。林春無奈答應,唯有吃火鍋時開空調(diào)。林春花了一個小時便切好所有食材,大大小小的盤碗碟子放滿一張大飯桌,中間是電爐跟鍋。他還特地買了一包湯圓——陳秋并不嗜甜,只是林春想吃而已。湯團,團圓,多久沒見過那人了?林春微笑,抬頭看看時鐘,不過是六點半而已,陳秋這時才剛入試場吧? 林春走進陳秋的房間小睡一會兒。他和衣躺下去,枕頭上傳來那久違了的氣味,很難形容那是什么樣的味道,不是什么特別的香氣,而是某種屬于人的氣息。每個人都有其獨特的氣味,跟指紋一樣,人未到,但一嗅到對方的氣味,就是不用轉(zhuǎn)過頭也知來者何人。被子搭在胸口,人就被陳秋的氣味包圍了。他有個衝動去洗個澡——用陳秋慣用的沐浴乳,那他就會沾上陳秋的氣味了嗎?或者他一開始就沒有離開過這里。 每一次纏綿,陳秋都在他身上啃出些痕跡,那些痕跡一次次加深,已經(jīng)烙上皮膚,成為無形的標記。也好。假如那些標記是有形的,那他的外表一定會變得很可怕,都佈滿斑斑點點的痕跡。林春不知何時入眠了。 最后是因一陣涼意醒來的。醒來時,整間房都暗下來,四周的東西融于黑暗之中,膠成一片,他睜開眼、坐起來,看到窗外有一個個橙黃色的光波,是街燈?是樓房透出來的光?不知道,都化成一個個泡沫似的光暈,好像瞬間即逝。 「終于醒了?」一道聲音在寂靜中響起,林春身子一熱。 「衣服都被人脫去了,還能不醒嗎?這種時候你還想做什么?!沽执菏敲髦蕟枺剖遣磺樵?,但不無期待與興奮。只是,他又不想坦率接受對方,偏要耍點性子,顯得自己并不那么渴望對方的rou體,死守一份無謂的尊嚴。 陳秋沒有作聲。跪在床上,搭上林春赤裸的肩膊,好把他的身子拉近自己。出乎林春意料之外,陳秋并沒有急著吻他,只是偎在他的頸側,在他耳邊說:「我真想念你做的菜。」 「既然如此,現(xiàn)在就出去吃飯吧?」林春說著違心之論。陳秋狡猾一笑,抓向他的下身,使他倒抽一口氣,林春依靠外面微弱的光,瞧見陳秋的臉:仍是那么潔凈,但多了幾分誘惑,讓人很難抽身出來。 「你還吃得下嗎?再者,你亦太不解風情了?!?/br> 「我哪里沒風情。你說想吃我做的菜,我就讓你達成愿望,是善解人意才對?!沽执簩W乖了,在陳秋面前絕不能太過安靜,不然會被對方牽著鼻子走,他又說:「要處理這種狀況也很簡單,要不看個av解決一下,要不跑去浴室洗個冷水澡?!?/br> 他立時聽到陳秋低啞的笑聲,感覺更不妙。體內(nèi)昇起一陣難忍的sao動,頸部好似被幾隻蟲子咬著,癢癢的,使人打從心底顫抖,不,他確實是被陳秋啃咬著。 「你也會看av嗎?你說謊還未到家,蓮蓉月?!?/br> 一聽到「蓮蓉月」這三個字,林春的心就似被木棍狠狠撞了一下。陳秋轉(zhuǎn)移陣地到他的鎖骨去,林春往后方縮著身子,說:「怎么忽然叫我這個花名?很久沒聽你叫過了。」 「只是想起以前的事而已。中秋節(jié)、跳樓、吃月餅……在那一年、我跟你上天臺時,壓根兒想像不到我們之后會變成這樣。不知怎么了,剛考完oral就想起了種種事情,好像才剛發(fā)生不久,自己變了很多,我還是那時的我嗎?而你還是那時的你嗎?」說著,陳秋在林春懷中抬起頭。他仰臉、撫上林春發(fā)熱的臉龐,說:「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變過,但你確實變了。如果你看到自己此刻的樣子,一定會大吃一驚。你的眼睛看起來不再澄澈,混雜著太多顏色,會勾人。」 「顏色?」林春不解皺眉,說:「什么樣的顏色?」 「桃紅,」陳秋勾起嘴角:「最污穢、最媚俗的顏色,那是欲望的顏色?!顾蚜执簤涸诖采希烈馇致?,但慢條斯理,就像品味一頓名貴的法國料理。不似吃碟頭飯(註一)般狼吞虎嚥,而是細嚼慢嚥,摸索每一寸肌膚,想看到身下人痛苦的表情時,便挑一個敏感的位置用力捏一下,比如是捏起林春腰側的皮rou,用力擰一下,惹得身下人弓起腰呼痛,他在湊上去以唇舌溫柔撫慰那疼痛的地方,使林春又陷入一個神奇的境界。 分不清歡愉與疼痛,不知道自己是被寵愛著,還是被凌虐著。 註一:碟頭飯,茶餐廳與大排檔中的特產(chǎn),特色是飯多汁多菜少,例如「麻婆豆腐飯」、「黑椒豬排飯」等,不算頂好吃,但一定吃得飽。